之后，娄慧兰又和舒凡腻歪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让云悠然带着一双儿女回了镇远侯府。
原本她也是想跟着去的，但不知云晟睿附耳过去对她说了什么，竟令的她压下一肚子好奇，没有跟去。
刚一回到侯府，云悠然就张罗着要给离天胤好好接风洗尘，而离天胤就以舒凡今日是寿星必须好好装扮的理由将她哄骗到了舒凡的无忧苑，而他则转身回了他的天策楼。
无忧苑的亦凡居中，珠帘晃动中人影匆匆，一阵风过，吹动窗外檐角上吊着的一串竹风铃，簌簌零零。
舒凡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坐在镂空雕花大床上，两手撑着床板，发上头饰已尽皆散去，一头青丝直泻而下。她颇为无语地看着她娘亲吩咐婢女们在她房里进进出出，翻箱倒柜，把所有她的衣服、饰品全部捣腾出来，摆在屋里挑挑拣拣。那情景，简直像极了前几日娄慧兰在她房里让她试穿衣服的模样。
舒凡无奈地摇摇头，转眼，看着梳妆台上那一枝斜插在白玉瓷瓶里的骨里红，枝头上七八朵红梅妍妍盛开，下方十几个花骨朵含苞待放。嫩绿的锯齿形树叶没有丝毫折损，显然从树上折下就立马用冰块儿封存了起来，才有这般鲜艳欲滴，娇颜朵朵。
舒凡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执起那枝骨里红放在鼻间轻轻嗅了嗅，只觉得一股淡淡清香从中洋溢出来，带着初秋的清冷，含着冰封的凉冽，同往年一样幽远清甜。
肩上一沉，舒凡抬头望向镜中人，映着两个模样不甚相同的女子。一个是她，一个是她娘亲云悠然。
“娘亲。”舒凡轻轻唤道。
“嗯？”云悠然应了她一声，拿起紫檀木梳轻轻地梳理着舒凡的一头青丝。
“一年不见，天胤的相貌长开了，他的五官和爹爹的几乎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他的眉眼之间更像娘亲。”舒凡顿了顿，笑笑着说，“而我，却跟你们都不太相像呢！有时候我会在想，我是不是你们捡来的呢？”
云悠然拍拍舒凡的肩，低下头看着镜中人，温声道：“傻孩子，你是娘亲十月怀胎生下的，怎么会是捡来的？”话落，她倏地停了下，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扳过舒凡的身子，一脸认真地瞅着舒凡的脸，略略吃惊道：“怎么会？！”
“娘亲，怎么了？”舒凡眨眨眼，被云悠然这突然的一下给弄蒙了。
“你的眼睛……”云悠然紧握着舒凡的双手，捏的舒凡“咝”的疼出了声，她回过神，忙放开手，紧张问道：“捏疼你了吗？哪里疼，让娘亲看看。”说着就要捋起舒凡的衣袖查看。
“没有，我不疼。”舒凡拿下她的手，握在手里，嘴上及时插话道：“娘亲你说我的眼睛怎么了？”
“你的眼睛……”云悠然脸色一黯，犹豫着自言自语道：“太像一个人了……怎么会这么像……怎么会像她……”
“像谁？”舒凡好奇更甚。
云悠然不想告诉舒凡，她微微偏过头，没有说话，可是转眼又想到若是不告诉她，舒凡自己去查，那或许情况会更加不可控制。
“娘亲，你说我的眼睛像谁啊？难道不能告诉舒儿吗？”舒凡认准了云悠然会心软，语气恳求道。
云悠然叹了口气，向紫菱使了个眼色，见紫菱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她方才转头看着舒凡的眼睛，“罢了，也没什么，你的眼睛……你的脸很像你的姑姑。”
“姑姑？”舒凡一愣，爹爹的姐妹？在皇室的血统上，她的确有两个姑姑，一个是当今虞国的皇后玉璃，另一个是早些年便隐秘地离开了皇室现今依然不知所踪的玉珂长公主。这两个人舒凡都未曾见过，故而没有印象，见云悠然的神情，应当指的不是这两人。莫非……
舒凡心里陡然一惊，天呐，若是按离家的血脉来说，爹爹的亲娘是曾经的皇贵妃离倩，那么她的姑姑就是离靖和风晚晴的亲生女儿，那位已故的澜贵妃息薇澜了。
她居然跟她的姑姑息薇澜长得像？这怎么会？！
据说，息薇澜生下的玉琭公主都跟她的母妃没有半分相似的，可是她却跟息薇澜长得有几分神似，这是为何？！
舒凡压下心中的惊讶，抬眸望向云悠然，满眼的不可思议。
云悠然敛眸，叹了口气，略略沉吟：“或许真是天意。”她拍拍舒凡的肩，看着菱花镜中舒凡的眼睛，娓娓道，“当初，你爷爷为了不负皇恩，将你爹爹替换了他的亲生女儿养在身边，而将息薇澜认作了他的一个远房表妹的女儿。她本该是离家备受宠爱的掌上明珠，可是却一生活得艰辛，最终在那宫廷斗争里不得善了。说到底，是我们欠了她的。你长得像她，或许这是老天爷的安排，让我们今生将对她的亏欠弥补在你身上。”
“娘亲。”舒凡拉住云悠然搭在她肩上的手，浅浅一笑道：“或许不是弥补，而是一个机会呢？”
“机会？”云悠然挑眉，不解。
“没错，是机会。”舒凡站起身，走到窗台边，抬眸看着檐角上那一串被风吹得晃动作响的竹风铃。
十根小竹被削制成长短不一的音节竹筒，用一根黑色丝线串联成一个圆形的风铃，中间垂吊下一块小竹片，上面字体娟秀地书写着对她的美好祝愿。风吹过，竹片带动了上面的玉石，奏出了悦耳的铃声。
那是她爷爷奶奶在她十岁那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虽然从未谋面，可是她知道，那两位远在他方的老人也一直在关注着她，哪怕心里仍有芥蒂，但对她的爱护却一点儿也不比她外公外婆少。
“当初奶奶出家修行，发誓永远再不见我们一面。可是，在我十岁那年却送来了这个，我相信，奶奶她已经释然了，放下了过往，原谅了一切。只不过，她还缺少一个机会，一个回到我们身边来的机会。”舒凡转过身，坚定地看着云悠然道：“娘亲，你说若是奶奶看了我这张脸，她会不会愿意回来，回到我们的身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