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首次入住
现在已经是一月底,西北风犀利的声音让我居住的小区变得如同是在咆哮着的大海。天气预报说,过几天还有雪,我不知道真的下雪的话,会不会使冬天萧索的感觉更加深入骨髓。估计很多学生都已经放假回家,我一个人呆在属于我的领地,不能说百无聊赖,却也有几分落寞。毕竟再过几天就是春节,我在克哥的感召下,终究想要按照传统的中国人的观念,回家与我的父母团聚。
此刻在白天见到了那个想与我合租的同龄人,忽然发现他还是个非常务实的人。
他自己租了一辆小面包车,将他在学校的东西分了两趟拿过来。我看着他瘦削的身影在寒风中独自搬着东西,从车上一件件吃力地取下,又很辛苦地搬到那个曾经是克哥住的、现在归属于他的房间,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小狗不辞辛苦地用嘴叼着东西往返于主人和堆放东西的地点的情景,又立即为自己荒谬的想象力摇了摇头。
为了表示欢迎,也为了对刚才无来由的想象画面表示歉意,我十分诚恳地问他要不要帮忙。他笑着对着我干脆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能行。
但我还是帮他将搬进来的东西一起先叠放在客厅靠近厨房的角落。
等他把所有东西收拾停当,我发现我应该要让自己在心理上很快地适应这位新的室友。因为与克哥相比,虽然他们同样东西不多,都喜欢极简,但是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大概因为家境富裕的关系,克哥的极简主义,是一种讲求东西质地的极简;而他,所有的东西都好像是在小商品市场淘来的,粗糙而又低档,简直就像农民工的起居用品。比如他身上穿的衣服,我敢保证,一件带品牌的都没有。
他见我带着点审视的眼光看着他的东西,不以为意地冲着我笑笑,仿佛他根本不用赢得我的欣赏,也不必担心我的嫌弃。当然,我忽然想起,他在初临此处的时候,就有言在先:“你若不嫌弃的话-----”
当时我以为这是一句客套话,现在看来完全是写实性的,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
我当然不会嫌弃他,因为我做学生的时候,就是为了节省开支,才寻求合租者的。我只是有点好奇,他怎么生活上如此简朴,仿佛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人,与现在的大学生格格不入。
但这却是一个性格非常好的人,与之前的克哥完全不同。
他喜欢花草,喜欢虫鸟,喜欢一切活的生物,这完全可以从他搬过来的东西中立马得出这个结论——也许学生物学到一定程度,生活中就该如此?——
他个人的生活用品是如此极“简”(不是简单的“简”,而是简陋的“简”),但是围绕着他的,却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显得明显丰富的各种小生命。
先是见到了他搬家进来后放在客厅的许多多肉植物。虽然他把它们全种在那些非常破旧的容器里,什么锈迹斑驳的脸盆呀,外表褪色毛糙的木桶呀,还有一些一看就是别人扔掉而他去捡回来的破碗碟、泡沫塑料箱等等。而且那些肉肉都不像是买来的,即使是外行如我,还是可以判断出那些都是他自己一颗颗培养出来的,因为还有好几个容器里从容地安放着几片不知哪里掰下来的叶片,平铺在容器的泥土上,指望着它能再生长出新的叶片。
他居然还从车上捧下一只现在早就过时的搪瓷描花脸盆,里面养了几条小金鱼,一条纯红色一条黑色,一条眼睛鼓得像个透明包,还有一条带着条纹。“一块钱一条买的,养到现在了!”看到我对着他的盆和鱼瞅着,他不好意思地百忙中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甚至于他还养了一只鹦鹉,他叫它纹纹。这只鸟儿白色的身体,腹部有着淡淡的浅蓝色羽毛,看上去显得非常斯文的样子,叫它纹纹再恰如其分不过了。它被他安放在一个深蓝色的铁质鸟笼里,一手小心地提着,乐呵呵地提到了他房间窗户外面挂了起来。那里虽然没有阳台,但窗沿很宽阔,我敢保证他一定是将它当作一个没有封闭的阳台来看了。那鹦鹉嘎嘎地叫着,叫声有点粗,不知是在叹息这个没有阳台的简陋住处,还是在感谢主人对他的及时呵护。
另外,他还领养了一只别人抛弃的浑身有着黑白相间长毛的边境牧羊犬。搬家过来的时候,那条狗先他而从车上跳了下来。
“它叫思思,你唤它一声吧,它很聪明的!”我立刻感受到他对这条小狗的一往情深,因为他搬过来那么多小伙伴,只有这条狗他是隆重向我介绍的。
“思思,思思!”我半蹲下身子,非常配合地喊着小狗的名字,同时也想证实一下他对小狗的评价,“到这里来!
小狗果然在我最初的召唤下就一下子臣服于我,它很快跑到我的脚边坐定,用一种虔诚的眼神专注地看着我。它的眼睛水汪汪的,与眼部周围一圈黑色的毛,一起组成了一个灵动的惹人喜爱的小可爱形象。
他后来告诉我,这条狗是他在一条离学校不远的小弄堂里发现的,当时它身上的毛很乱,究竟是白色还是黑色抑或是灰色,一时很难辨别,身上还有皮肤病,多处的毛因此脱落,总而言之,显得又丑又脏。他后来精心帮它收拾了两个星期,它才终于开始精神抖擞起来,显出它本来的机灵劲和可爱相。
“它真乖!果然聪明!”我摸着它的头,对着他夸赞着。
小狗在我的抚摸下,显出非常享受的样子出来。就它脸上的表情来看,几乎可以用“陶醉”一词。它是为我这个新主人接受了它而高兴吧?
而他,一听到我夸赞他的小狗,就像许多狗爸那样容易满足,哦不,他仿佛自己是那只小狗的忠实朋友,你瞧,两人为了我的欣赏,居然相互对视了一下,非常默契地紧挨在一起蹭了蹭——我清楚地感受到,小狗特地将自己的毛贴到他的包裹着袜筒的脚踝上,而他,也有意把自己的脚往它身上轻轻靠了靠。
看着这个场景,我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虽然此时此刻,我还不能确定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它很微妙,微妙到我也根本无法描述。
等他将一切全部安置停当,我们就开始了合租生活。说得恰当点,我是和他,以及他的花草、鹦鹉与狗一起生活。
说到我的感受,其实还真有些复杂。
看到满室满屋的活着的小玩意儿,我一下子感觉这个居室变得杂乱起来,但是却也变得生动起来。尤其是看到那沐浴在朝南阳光下的鸟笼里跳着叫着的鹦鹉,我的心头忽然也有一种生命的欢腾。这在寂寥的冬日里,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可贵!只是,我有些好奇的是,他这个研究生学业应该很繁忙,哪有空来侍弄这么多动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