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下着,细而密集。偶尔吹来的风浮动宫墙外的柳树,天空实在阴霾,确是一个烧杀抢掠的日子。他安静地立在那里,未打伞,细雨布满了他漆黑的头发,额前的刘海也因为不停地沾上雨水而有些湿漉,软软地贴在额上,身形上的纤弱立显无疑。唇角上扬,勾勒出一个妩媚之极的笑容。
“主上,一切准备停当。”一个身着灰衣的男子跪拜在他面前。“好,那便烧吧,可不能留下一个活口哦,呵呵…”笑声若琉璃落地般清脆,却透着冷意。“主上,大将军府那边已经快要结束。娄斌武是留下活口还是…”一名青衣男子垂首问道。
“他啊…”酥柔的声音里真真是只含着疑惑般,“不然,便留于落秦吧,这么健壮的男子,试药倒是不错。”
“主上,真的留给我试药么?”身边一身火红衣衫的男子面露兴奋之色。“怎么?不要?”唇角抿得更大,转头看向红衣男子。“那谢过主上了。”红衣男子一闪身,便消失在烟雨的尽头。
从这一刻开始,整个墨鸾,便真正地在他的指掌之间。
大火烧了整整七天未停,而这七天,每日的阴雨连绵竟浇不灭熊熊大火,反而有让其愈演愈烈之势。整个墨鸾皇宫,被烧得片瓦不留,除了他自己,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曾经居住在皇宫里的人,任何与皇室有血缘的,全部绞杀。
墨鸾曾风光无限的大将军娄斌武,被抄了家,上至娄氏血亲下至奴仆杂役,一个活口也未留下。只是其中最重要的两人在抄家当天失去了踪影,其一是娄氏当家娄斌武,其二便是楼大将军的独女,掌上明珠娄澜。
娄澜,其身份地位甚至更甚于命贱如纸的皇室千金,更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美誉,这整个炎氏大陆对她垂涎的男子,犹如过江之鲫。可是,又有冰美人之称的娄澜,对男子,从来不假辞色,眼高于顶。甚至一口拒绝了与当时仍是蓝雀太子的蓝箫的和亲。
于是,天下第一美人失踪之事,便成了震惊整个炎氏大陆的一桩迷案。而鸾城郊外的一幢宅子里,一名绝美的女子,正端着一壶茶,盈盈走进书房:“浅吟,尝尝我泡的茶吧。”他抬起头来,嘴角微翘,扯出一个美丽的弧度,竟让她也恍惚了,他的美貌,怕是自己连五分都未及吧,枉她端着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今日是何茶?”他轻轻地嗅了嗅。“矛绛,刚刚从边城送来的新茶。”娄澜将杯子递给他,“喝喝看吧。”
“累不累?”娄澜绕到他身后,欲帮他捶背揉肩,却被他轻易躲开,笑得明媚:“我还有许多折子,你先下去吧。”明明已有过肌肤之亲,他对她却依旧淡漠得很。她气恼过,可是,能近他身的,却只是她,这,便该满足了吧!
夜很黑,他喜欢一个人睡,很大的床,瘦弱的自己。他的房间从来都是黑暗的,几乎透不进光来,他喜欢在墙上装上几颗檀光,有微亮,亦有微香。
他依旧睡不踏实,从记事起,不管如何的风吹草动,他都会迅速醒来,而这几年,更是无法入睡。朦胧间,忆起从前,那段比地狱更黑暗的日子。
“吟吟乖,娘给你唱歌听可好?”每每自己哭闹,母妃便会唱歌哄他,他总以为,自己是个女孩。穿着宫裙,眉眼弯弯,声音轻细,任何一点,都与一般的公主无异。
“吟吟乖,把药喝掉。”母妃笑着将一整碗漆黑粘稠的汤药递到他面前,从最初的哭闹,到现在眉眼不皱地一口喝下,他已经不觉得苦了,一点也不。
母妃每日除了哄他,便是坐在院子里,不知等着谁,后来,母妃不再理睬他,只是痴痴地守着殿门,盼着,日复一日,年又一年。
母妃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凌厉,也更加哀怨,从疼爱到冷漠,慢慢地从骂声变成了鞭打,药不曾断过,他仍旧以为,他,只是一个公主。
墨鸾的后宫,女人无数,即使像母妃这样不得宠的妃子,一旦有了子嗣,便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他被无数次地暗杀,在人前,母妃倾尽全力地护他,只是在背后,他忍耐着母妃像那些疯妇一样的谩骂和拳打。
长得十岁,宫里所有的皇子,只剩下一个痴傻八皇子,一个跛腿的十五皇子,而公主,则多些,剩下七八位。母妃得了重病,叫他到床前,笑得凄惨:“到了死去,他也不曾来看过我,呵呵…可我不悔。知道娘为什么一直给你吃药么?这种药,能让你看上去像一个女子,墨鸾的后宫,便是穷尽这炎氏大陆也再找不出第二个的修罗场了。”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我只是想为你父王留下一点血脉,从明日起,你便会被送去娄家,记得,不许寻死,定要守住你父王的这片江山,我会在天上等着他,等他亲口告诉我,谁才是最爱他的那个人。”
母妃逝去第二日,他便被带去了娄府,玉瓦金墙,真真是气派非常。在人前威严挺拔不苟言笑的大将军娄斌武,竟然是个喜欢豢养娈童的伪君子。
他长得太美,仅仅是一眼,那娄斌武便痴了,从此,十几个如花美眷和几十个娈童统统抛下,唯独对他宠爱有加。
娄斌武武功高强,身体壮硕,床弟之事也极尽野蛮,每一次,他总是体无完肤,身上青紫不断。而娄斌武,对他看管的很紧,甚至一点锋利的东西都不敢让他带着,深怕他寻死,而他,真的是生不如死。
终于,熬过了两个月六十天,月黑风高,他坐在井沿上,没有月光皎洁,星光闪耀,周围的一切都像沉浸在黑暗里的罪恶,不可闻,不可见。“主上。”突然,两道身影凭空而降,一青一红,年纪与他相仿的男孩。
他淡然地扫了他们一眼,似乎不愿多加理睬,便别开眼去。“主上。”那两人又喊了一声,他冷然地开口:“你们是谁?”
“主上,属下是商族冰火护法,从今往后,伴主左右。”那两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他根本不信他们的真心。
似是思考了一会儿,他起身,挥挥手:“你们走吧。”“主上,属下不会离开的,从今日起,您便是商族族长,统领商氏一族。”那个身着青衣的小人面带微笑,明亮的双眸在黑夜里闪着亮光。他的母妃,竟是神秘的商族最尊贵的圣女…
“哼。”他轻嗤,不再理会,径自走回院子,娄斌武今日出席宫中宴会,似乎有什么大事,平日里看顾他的暗卫也少了些,他偷跑出来,可是,想从娄府逃跑却是痴心妄想。
果然,娄斌武到了半夜才回来,身上也受了箭伤,血流不止。府里的人个个忙得人仰马翻,娄斌武的独女娄澜也匆匆赶来,见父亲身受重伤,当即泪如雨下。娄斌武更是摆出慈父的模样,他冷笑着站在人后。
直到天明,众人散去,娄澜也被娄斌武哄回自己的院子,只剩下他一人在旁。娄斌武二话不说,猛地将他搂入怀中,低头就是一吻,他心中烦腻,由于娄斌武身受箭伤,挣扎几下,便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
他立在一旁,低垂眉眼,淡淡地说道:“大人,我给您去取药。”刚关上门,里面边传来一阵大笑,似乎甚是愉悦。他将双手捏得咯咯发响,低着头,让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主上。”当他走到厨房附近,那个一身红衫,长相颇为女气的男孩跪在他面前,“请主收下我们。”
“主上?为何唤我主上?”他语气淡然,目光清浅地望着远处,不带疑惑。“你是我们商族的族长,自然是我们的主上。”红衣男孩恭敬地低着头,语气不卑不亢。“可我如何不知呢?”他绕开他,抬脚进了厨房。拿过桌上干净的布,垫在手上,拿起药壶,将汤药从壶嘴里倒进青瓷碗里,顿时药味愈浓。
还没等他将碗放上托盘,一颗黑色的小药丸便落入汤药中,瞬间便已融化。他不言语,只是冷冷地盯着那红衣人,谁知那红衣小人扬眉一笑:“主,您放心,只是一种阻止血液凝固的药,不会被发现的。”
那两个男孩每天夜里都会来,若第一次是因为护卫不多,那么这几次呢?在娄府严加防卫的情况下,他们出入如若无人之地,他将头埋进双膝,那个老头越发变态,他一身的伤痕,不叫不喊,没有眼泪,只是一次次极微弱地吐气。
“主上。”那红衣小儿咬牙看着他浑身的伤,怒气似乎克制不住。二那个着青衣的男孩也皱着眉,三人陷入沉默。良久,那青衣男孩似下了重大决心,幽幽道:“落秦,替主上破魂吧。”
红衣小儿猛地抬头,表情惊疑不定,一咬牙,道:“主上,让属下替您破魂吧。”“破魂?”声音飘渺,淡得就像云烟。“分出主的一半魂魄,塑造另一个人,作为回报,替主上受苦。”
他不出声,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三人无言,直至破晓,他突然道:“好。”
破魂很痛苦,几次都差点将他疼晕过去,只是他咬牙,拼命坚持,终于整个仪式完成,一个魂魄,一分为二。能略微地感知到另一个人的存在,模糊中,听见他脆嫩的笑声,原来,自己也是会笑的。
从那以后,他的左眼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图腾,每当另一个自己出现,即会变成金色。从此,一明一暗开始交替地出现。
暗很喜欢笑,本就微翘的嘴角益发张扬,媚色尽显。从此以后,出现在娄斌武面前的,都是暗,而他,不用再那样痛苦地面对那个老头子。
娄斌武越发宠爱他,每次床事还是粗鲁异常,暗的曲意逢迎,忍辱负重,他也只得更加努力地学武,夺权,期望尽快地将墨鸾执于鼓掌之间。
他的师父,炎氏第一高手——商倦。一个贪杯且好吃的老头。其实商倦不过三十几岁,身姿挺拔,那身青衣越显风流,只是在他眼里,那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决不坐着的人,已经进入坐吃等死的状态了。却依旧年年蝉联炎氏第一高手的宝座。
商倦第一次见到他,便眼前一亮,收徒弟条件苛刻异常的他,倾其所有,对这个小徒弟,他确实是用了全部的心血。而他,一日千里的提升速度,让人叹为观止。暗的长袖善舞,几乎将整个娄府的人收买,只除了娄斌武的那些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