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国度，老板叫你去办公室。”
“是，马上来。”
“康国度，老板叫你泡茶，他最喜欢的那种。”
“是，马上去。”
“康国度，老板叫你陪他接客户。”
“是，马上到。”
“国度，帮我买去超市买点牛奶送过来。”
“好。”
“国度，快下雨了，帮我收一下衣服。”
“好的。”
“国度，小时工请假，帮我打扫下房间。”
“OK。”
“国度……”
“OK，OK，没问题！”
国度大概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像24孝女仆一样伺候一个人。可一辈子那么长，想不到的事多了去了。主要是，她心甘情愿为这个人。是真的心甘情愿，真心真意想要挽回。
蹲在卫生间擦地，门开着通风，听见客厅有动静，大概是他回来了。国度也没起来继续擦。听见有人对话，似乎还有别人，以为是他在看电视。
听见他说：“我不想戴，很难看。”
“不行啊，你左耳还没好，这样听不清声音过马路什么的很危险你知道不！刚才要不是我你差点被撞倒！”
是伍宝，声音很大声，想不听清楚都难，她凑到门口侧耳仔细听。
“我真的不想戴，我不想让她知道。”
“早晚还不是得知道！而且……我都说漏嘴了！大叔，你就听话吧！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让人不省心！”
“她知道了？”似乎有些紧张，有衣服摩擦的声音。
“是——”伍宝无奈拖长音，“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不小心说漏嘴了。所以啊，她都知道了你就戴上助听器吧！除非你以后都不上街不过马路，不然我就告诉她你这样很危险！非常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帮我把药配好，每天的都分好，我自己分不清。”
脚步声，翻东西声，电视声。
伍宝抱怨，“跟你说过多少次，粉红色的不能放这里！会有排斥现象。我要是不来你早晚被药死！大叔，你这样真不行啊！得赶紧嫁人！”
韩笑愚大笑，“你这丫头配完药赶紧走！”
过了很长时间，没什么动静，客厅里电视一直在播放新闻。国度蹲在卫生间脚都酸的发胀，一时站不起来，扶着门框，轻轻跺脚，像有电流似的，脚僵硬的无法伸直。转身，和韩笑愚撞了个满怀。
“你……你一直在这里？”他有点不自然，不敢看她的眼。
“是。”国度盯着他的脸，“你的耳朵，怎么听不见了？”
不想解释，走到水池洗手，随口敷衍，“听不见就听不见喽。我倒霉。”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必须说。”
她有多固执，他怎么会忘，擦擦手，拉着她出去，“我倒霉！微波炉爆炸，意外。伤心事不能总提。”
“那你为什么不戴助听器？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韩笑愚坐在沙发里继续看电视，“偷听人家讲话不太好。”
“说不说！”她眉心拧成“川”字，挡在电视机前。
看出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他陪着笑脸，“不想戴，你知道我这人要面子，要是让员工知道我是聋子多难堪。我可不想让人知道传来传去。而且带上那个也没多大作用。”
“戴总比不戴强吧。助听器呢？藏哪里了？”她走到他身边。
“锁起来了，干嘛？”
“拿出来戴上。”
“不戴！”
“戴上！”
她态度强硬，又开始对他行驶管束的权利，本来就很介意这件事情，韩笑愚烦躁的脱口而出，“不想戴！你是我什么人，管东管西。”
气氛一下更僵，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过分，韩笑愚万分后悔，又不知怎样挽回。
国度瘪了瘪嘴唇，“什么也不是，我回家了。”
说完提着自己的包转身离去，没有撒气的甩门，轻轻将门带上，走的悄无声息。这样的她，让韩笑愚心里更加害怕。
屋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她大概一下班饭都没吃就来打扫了。这段日子，她的表现她的努力挽回她对自己的心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大概是从未得到过她这样的待遇，过于贪恋而忘乎所以的享受着她的好，忽略了她所有感受。
想到这里赶紧追出去，用力敲她家的门，没人应。回家找手机打电话，没人接。靠在门口等。等到终于失去所有耐心，冲到电梯前，电梯门一打开，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出来。
看见他焦急的样子，国度问：“你干嘛？”
“找你。我……刚才，对不起。”
他总是这样，做错一点点事都会主动道歉，而她，却总嘴硬从不肯轻易低头。
她笑，“干嘛道歉，说的也没错啊，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不想戴就不戴。”
“国度……我……我现在回去戴。”这下他更紧张。
国度看出他的不安，没提东西的手挽住他胳膊，“戴什么戴啊，不想戴就不要勉强，从前是我太强势，总勉强你做这做那都把你训练的奴性了！你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没人可以要求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我还没有追到你，更没有权利！”
本来还在思量以她的脾气想要怎么哄才好，这番话一说出口，让他很惊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国度拖着他往前走，“愣着干嘛！到我家去。”
看她忙活又不许他插手，韩笑愚坐在客厅里等，看电视，没心情，百感交集的，就觉得很不安。是很希望有变化，可是这样突飞猛进的变化，像吃了一颗迷魂丹，整个人都是晕的。
国度端着盘子出来，放在他面前，说：“我做的，巴尔的摩小姐，你尝尝吧！我学了很久，很久。学的时候就想，如果有一天可以做给你吃就好了没想到还能有这个荣幸。就算不好吃，你也别说啊！”
味道是没那么好，还有点咸，可哪怕是毒药，他也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全部吃下去。如此煞费苦心的表白和心意。韩笑愚感觉自己手里捧着的不是蛋糕，而是一颗真心，还是他非常非常想要再次拥有的那一颗。
“恩，还不错。”他努力保持冷静，表情淡然。
国度没好气笑，“撒谎！明明就不对味儿，我都试过了！每次都调不准。永远都做不成你那样的。”
“不是你说不许说的么，又不讲理。”他吃的满嘴都是，舔了舔唇边的奶油，“你想吃我做的？”
“不是。”国度坐到他身边，安静的说：“其实，刚才出门的一刹那我真的很生气，我只是想关心你，怕你不戴助听器会有危险，可是你却那样说。后来，我走进电梯，一个人静静的想。我从前，对你做了那么多那么多过分的事，你从来没有怪过我，还哄我，让着我，宠着我。怕我不开心怕我生气。我从来不知道委曲求全是那么的难受。一瞬间我就明白自己有多么的可恶。简直十恶不赦，坏透了！”
说着说着，两行泪情不自禁的落下，落在韩笑愚的胳膊上，让他顿觉心痛，“国度……”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国度并不是伤心，反而觉得放松，擦擦泪珠，“你知道吗，我真的就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情，明白你为了我究竟做到了什么地步。就算你以后不要我，我也不会怪你，真的，我只会怪我自己。是我没有珍惜，这样好的一个人，我居然都没有珍惜。”
韩笑愚将她搂在怀里，“别说了，也别哭，好不好？”
“不好，我还没说完呢。我想了很久很久，几乎是每天晚上都在想，你来这里，除了工作，还有，就是想给我一个机会，给我这样的坏人一个救赎的机会？是不是？不管你成不承认，我都会这样认为。”
不知为什么，明明心里是开心的，眼泪却止不住的不停往下流，她揉揉鼻子，抱紧他，闷声闷气继续说：“我给我大哥打电话，他说，你原本是想投资建筑公司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也许是你觉得这个行业有潜力，但一定不排除我在这里的可能。所以，我想说，谢谢你，谢谢你肯给我这样的机会。不然，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只要有这个机会，哪怕最后追不到你，我都会死而无憾。”
“胡说什么！别哭了，听话。”他用力搂住她的后颈，想要搂进心窝里，“我会放慢脚步让你追上，不然，我也会后悔的。”
“好！我要加倍努力的追！”国度的脸贴在他胸口，能清晰听见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好快。而自己，也和他一样。如今抱在一起还有这样为情所动心跳的两个人，让她很庆幸，庆幸老天爷如此眷顾自己。
送他出门，国度站在门口对他说，“我会努力追，你不要等我，我要靠实力追上你！”
“我在心里等你。”他咬着嘴巴笑。
看着他开门，还未走进去，国度对着他背影说：“韩小五，谢谢你！”
他回头，与她相视而笑，“不谢。加油！”
国度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就算还没追到还是有种幸福的快要死掉的感觉。
日子过的很快乐，暧昧不清的关系也没有让他们彼此不安，反而都很轻松，有自己的空间，偶尔约会，偶尔一起聊天，看电视，在同一个房间不交谈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没有多余的不安，因为明了，心存彼此就不怕被打扰。国度在努力寻找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然后将他一举拿下。
周末，国度实在无聊，跑到他的书房找书看。平时她只爱看漫画，鲜少有耐心看长篇的书，偶尔翻一本也总是看不完，放在床头小半年也翻不到最后。
站在书柜前看什么都新鲜。他看的书也不都是很男性化的，也有散文小说传记之类。很多都是新书，只有一本旧旧的，所以比较显眼，国度抽出来看，居然是张爱玲。
《半生缘》，总觉得应该不是他的书，根本就不是他风格。
里面还夹着一个信封，封面上什么都没写，崭新的。国度拿在手里，摇摇，捏捏，猜想里面大概是书信，隐私的东西还是不要乱动了，把书放回去。上下扫视了一遍，都没什么兴趣。
忽然看见一个纸袋，很厚，翻开口看，是照片。抽出一张，是韩笑轼和叶书玟的结婚照片，再看，都是他们结婚时的各种照片。
一张一张排在地板上，像拼图一样，看见叶书玟那张精致的脸，也没那么讨厌。摆了满满四小排，正正方方的，还真像个拼图。
国度偏着头欣赏，韩笑愚从她背后走进来，看见地上的东西，“你又干什么呢！在这里作妖。”
“叶书玟怎么就嫁给你大哥了呢？很离奇，她一直虎视眈眈的人，明明就是你。”摸着下巴，国度怎么都想不出来这中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戏剧性的故事。
他蹲下收照片，“这中间，还有我的功劳。等你追到我我就告诉你。”
“稀罕，我对她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国度把纸袋丢给他，坐到椅子上摇晃，“那时候，你明明知道她那样还不离她远点，说实话，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不能全怪我。”
“我想过。”他把纸袋放在桌子上，坐到休息用的长沙发上，“我想了很多事情，我们彼此都有错。我在那段感情里因为太渴求某些东西而迷失了自己。而你，是太爱逃避。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书玟，感情太脆弱，不堪一击，想要一辈子在一起是根本不可能的，遇见问题就逃避，长久下去会痛苦，彼此怨恨到分离。谁都不想看到一段很美好的感情因为某些误会到最后弄得两个人仇视对方，彼此看不顺眼，分手了事。一段感情若演变成那样多可惜，伤人伤己。我后来想了很多，我们分开，是因为我们还不够信任彼此，感情还不够坚固。所以分开一段时间未必是坏事，人就算到了七老八十也不见得就不会做错任何事，还是会犯错。重要的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并且及时的去改正。我们现在，应该算是都在努力改正自己。”
认真思考他的话，国度低下头。没错，谁没有犯过错，重要的不是这个错误本身，而是犯了错的人该怎么做。同样的错若是不及时改正会犯两次三次，无休止的犯下去，就好比偷窃这样的恶习，重点是要学会审视自己，改正错误的源头。她就在努力改正自己，希望还来得及。
“过来。”见她不说话，韩笑愚低声唤她。
“干嘛？”
“过来让我抱一抱。”撒娇的语气。
国度看看踱步过去，被他一把揽在怀里，摸摸她头发，“最近没有犯错，很乖。”
“有没有奖励？”她转着眼珠看他。
“想要什么？”
“我要去看演唱会。咱俩一起！”小小激动了一下。
“谁的？”淡淡的没兴趣。
“你那首《明年今日》的原唱！”
“你几岁了？”
“我就是一百岁我也有权利看演唱会！”
见他半天没反应，只好有点失望的说，“你要是真不想去就算了。我自己买票，自己去。”
“真的那么想去？”
“真的！歌神啊！萌萌啊！他是我的医生，能治愈我的伤！”
“有没有那么夸张，你以前不是很少听粤语歌？”
“就是忽然有一天发现，真的，很好听！唱的我铭心刻骨！”
“那……我也要奖励！”
“什么？”
“这里。”韩笑愚指着自己的嘴唇，“你懂的。”
国度一把拍掉他的手，“什么啊！还没追到想占我便宜啊！”
其实这之前都亲过好几次，只是有点难为情，起身要走，被韩笑愚一把拉会怀里，准确无误对上她那张嘟成一团的唇。
谁说暧昧让人受尽委屈，这样的暧昧，让人无尽欢喜。
比万众期待让国度还多了几分期待的演唱会，韩笑愚因为工作关系没能来。国度一个人进场，挤在人堆里受气氛感染，也忍不住兴奋的拼命挥手。
终于等到最期待的那一首，“……在有生的瞬间遇得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到这日才发现，曾呼吸过空气……”
再一次用心斟酌，惊叹中国文字如此美丽，更惊叹作者能把这份揪心的感情描述成歌。想想这首歌的歌词，还真是能折腾，折腾的人铭刻于心。
出来时才真正体会到人究竟有多少，几个门都走不完，人山人海，大家都意犹未尽的讨论。
电话里约好了，国度走到酒店门口等他。坐上车也没有怎么不开心，反而是还沉浸在演唱会的气氛里，兴奋的说：“你没来真可惜，太好听了！真的很值得看！我这么讨厌吵闹的人都跟着一直喊‘Encore’，可惜了萌萌还是没有唱那首歌。”
工作一结束他就马上赶过来，可惜都开场很久，票又都在她手里，不想打扰她兴致就一直在门口等。
他有些疲累的问：“哪一首？”
“红玫瑰啊！好可惜。”
“我唱给你听？”
“好啊好啊！你会？”
“当然。”
他的声音在静谧的车里响起，虽是清唱，声线依旧完美，像被音符围绕，国度听得有些痴了。
尤其是那一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简直和原唱一模一样。她很庆幸，真的庆幸，自己爱的人，如此美好。
他没有问唱的怎么样，专心开车。国度坐在副驾驶心里小鹿乱撞，“你唱的我心跳加速啊，好像被你亲吻的时候。”
“真的？”
“恩！你说，我从前是不是就特别有恃无恐？”
“有点。”
“什么有点！我就是！”国度自己都不好意思委婉，“不过，我现在不是了。你会不会像歌词里写的那样得到一个人以后就对她没以前那么好了？”
韩笑愚认真思索了一下，回答她，“林夕曾经说过‘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但我不这么认为，真正的****中走过一遭的人都会明白，但凡是得到，都该珍惜，不然，没有太多机会让你后悔。都已经失去过一次的人，哪还有力气再失去，伤筋动骨的事谁敢经历许多次？反正，我是不敢。”
国度挑眉，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让你伤筋动骨了你还敢再来一次？”
“你不算，你是个例外。”
这答案，真动听，像被推倒悬崖边，眼看着掉下去，一个急刹车又被人拉回安全地带。
“那究竟要怎样做你才能答应我的追求？”
“你不是有作品参赛了，等你得了奖，得了大奖站到领奖台上那一刻，我就正式答应你。”
又被推回悬崖边，不能前进没有退路的无望感，国度泄气，“若是没得奖，我还算候补，总之，不能把我踢出局。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是想给我个机会证明自己。我一定会证明我可以追赶上你！”
“我说了，我的心一直在等你。”
“谢谢。”国度无比认真。
“不客气。”他挑眉。
她知道这不是客套话，是他给予万分的尊重与期待。是他让国度懂得，如若深爱对方，就更加要毫不吝啬的说“谢谢你”“对不起”这样看似简单平常的话，越是爱的深越要以同样的深度尊重彼此。
有他同行的路，她坚信自己不会走错。似乎总是在给她指引方向，带着她领悟很多很多从前忽略掉的东西，发现人生的意义。
一个能指引你，带领你，使你变得更加优秀的恋人，才是好恋人。
无论路途多么艰难，她都一定要追逐他的脚步，与他并肩通行。内心的信念从未如此坚定，他身旁的人，只能是她，唯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