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他的出现让我惊喜,但更多的是担忧,“宫里现在很危险,你不应该来的,从通道走赶快离开吧。”他替我解开束缚,抬手将指腹贴在我的鬓角唇角晕开一抹弧度,他那清泠好听的声音道,“既然是危险,那我就没有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冒险的理由。”
语罢我的太阳穴被灌进一股灼热的气息,我不适的闭眼问:“你在做什么?”半晌,他揽过我的肩,嘴唇贴在我耳边幽幽道,“忘忧蛊?你是要忘掉我么?”
我忍着不适抬眼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也深深地看着我,眼眸里有我的茫然且错愕的面庞。只是,他那苍白的脸,还有那越来越虚弱气息已经不能在容我忽略了。
我咬唇道:“你说过,我不能不负责任的随着自己的心去任性,我还有奚祈,所以我不能死。”
他怔了怔,将我的头贴在他的胸膛轻叹道:“对啊,你不能死。”
方要抬手将他抱住,一个女声突兀的插入:“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
这时我才意识到这是我的亲姐姐赵湘语的声音,转头看着她,一袭翩然白衣卓然的立在我们不远处。她手中持着一把出鞘的铁剑,奇怪的是,这把剑倒和她温婉的气质很是融洽。
与我对视的一瞬,我巧妙地捕捉到她脸上闪过的一丝歉意,垂头想了想转头看着扎在墙上的飞镖,而后了然道:“原来,姐姐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呐。”
赵湘语合起剑上前面色凝重,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决定要与我说什么,只是她方一开口就被谢闻枫生生打断了。他挡在她身前道:“谢闻暄交给你,这里,我来。”
赵湘语抬眼拧眉看着他,转而她眼神复杂的看了我片刻,道:“我知道了。”语罢我只听见衣袍猎猎声,而我那柔弱且美好的姐姐不见了踪迹。我怔忡了片刻回过神来,急忙追到院子的中央,我想知道赵湘语去了何处,谢闻枫唤住我,我充耳不闻。
这时漆黑的天空炸开了一朵艳丽的烟花,随后轰隆的一声惊得让我坐在地上。
谢闻枫追过来扶起地上的我问道:“阿语,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谢萧樾呢?她不是一直追随在你身边么?”
搀着我的手一顿,然后道:“不知,她也许在京城,自洛阳一别我就在也未见过她了。”
我猛地反握住他的手,神色从未有过的严肃,我道:“我问你,谢萧樾她怎么就成了我哥哥风言诺的未婚妻?我这些年来故意的忽略我这个哥哥,但多少我还是关注着他的,他和谢萧樾有婚约我怎么不知道?”
谢闻枫听我这么说脸色霎时变得莫测起来,他皱眉不可太确定的问道:“萧樾和你哥哥有婚约?”我听他这么一说没由得一怔,“怎么,你不知道?”
他摇头,我头开始痛了起来,抬手敛眼揉了揉太阳穴道:“你这个堂妹到底想做什么?”
话音一落,天空又炸开了一朵紫红绚烂的烟花,随之而来的声响没在惊着我,倒是谢闻枫大惊道:“糟糕,是神宫门的信号弹!”我错愕的看着他,随后想到什么摇头,“不可能的,越前他……没必要的。”
可是……
自我将西虎符交给越前后,仅仅七日,他就召集了全国将近五十万人的兵马。他不是派遣年轻力壮的士兵把守嘉峪关,也不是去潼关制伏嚣张的司马翔。
而有人发现距离京都三百里外驻扎了一批军队,粗略估计大概有十万人左右,而在今晚这支队伍已经在离京都皇城二十里的不到的郊外屯守着。剩下的四十万大部分已经迁到长江以南,至于具体要做什么无人知晓,只是这般行为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在举兵造反。
再来,本就低调的神宫门,几乎是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整个大陆的各个角落。与此同时同一性质的派别无心门最近因几位长老被谋杀而变得人心惶惶。
无心门在江湖上虽然属于暗门邪派却也没有明确的得罪某些名门正派,本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真正要追究是那些花钱买凶之人。
三个月前越前说去找失散多年的‘妹妹’,其实是神宫门的门主大势将去,越姬来通知越前回去主持大局,而声称已经早已脱离神宫门的越前竟摇身一变成为了新一任的神宫门门主。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越前与我相处的十年来不只是单纯的为父报仇,也许他真的想让风扈在这个大地上名存实亡,成为史书上的一瞥寥寥数语。
恍然间我似乎看见了这座奢华的宫殿被倾覆,风扈的百年基业难道要断送在我的手里么?
心中的无助和恐慌将我击的溃不成军,我的性格注定就是一个平庸无能的人,一个只有小家而顾不上大家的小女人仅此而已。
胸腔有一股闷气将我的头憋得晕乎乎的,谢闻枫的声音在我听来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猛地我抓住他的衣袍道:“你让赵湘语追的人是不是朝轩的国君,你的二哥谢闻暄?”
他眉微蹙,道:“是。”
手上的力度重了,怪不得我会觉得冒充柳岸白之人的笑起来的样子很熟悉,原来那是他的二哥。我急切而又大胆的猜测着:“越前和你二哥勾结,想让风扈覆灭?”
谢闻枫好似被我的这句话震住了,突然抓住我的手道:“越前不至于这般做,他喜欢你。”
我无力地笑了:“爱情在利益权势面前都会变得廉价,喜欢我又如何,孰轻孰重他再清楚不过了,不可能为了我而抛弃唾手可得一切。人都是贪婪的,就算是我也贪图着能活下来的机会,无情地让你一个人走。”
我看着他刚毅的双唇抿起一个严厉的线,良久我咧唇一笑,问:“你可怨我?”
他看着我摇头,顿时我拿着拳头狠狠地捶打着他:“你要怨我的,要的!如今是我害的你有家不回,是我害的!我自私、无情、冷血,愚笨……你要恨死我的!”
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看着我的眼也变得甚为猩红,他哽咽道:“有人说爱情之于女人是生命的全部,而对于男人其实也是这样的,只要住进了心里就算是想有人挤进来或是想将她赶走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对于错误、不堪和丑陋的都要带着一颗包容的心去对待,这世间美好的东西定是比丑陋的东西多的多,何必为了不好的而委屈了自己呢。”
我抬手抹着滚出的泪水,肩膀一抽一抽的止不住哭泣声。
他思忖类会儿说:“阿语,我不想骗你,师父说我活不过三日了。我,舍不得你。”
我顿住哭声,慌忙道:“不!你挣扎了那么多年,比这还难过的坎儿你都过去了,这次你不会有事的,陆筝他一定有办法的,他是神医啊!”最后成了我一个人歇斯底里的嘶吼,“不行!我要向他施压,若他不治好你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他抛弃母亲。”
“阿语,别。”他拉住我的手臂道,“你知道么,我身上的三种毒一种是金蚕蛊,一种是常璇老师暗算我下的慢性鸩毒,还有一种毒便是师父下的毒。”
我吃惊的张大嘴失了声,他微微笑道:“你不要怪他,毕竟我曾经伤害过你,他对于你有愧疚,所以偏激的做法反而表示着他很在乎你。”我找回自己声音,“可是那些你都是我了让我远离是非,为了我的安全故意那般做的,他也是个有些阅历的人,没有理由看不出来那些并非你的真心。”
我在他的眼里找到了自己轮廓,他的眼睛弯成一条好看的弧度,伸出手摸着我的头道:“后知后觉的你,什么时候察觉我那些做的都不是出自真心的?”
“……”其实我是在船上才察觉的,但是我还是逞强道,“很早就知道了,你能瞒得过我么?”
他好似真的信了我的胡言乱语,微微颔首。我想,他是不想拆穿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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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偷偷摸回寝宫,谁知鸾凤宫竟被银色盔甲的精兵围个水泄不通。我走得急,没很好的收了步子,眼看就要暴露在威严森密包围的视线内,幸好谢闻枫反应快,臂力惊人的一把将我带了回去。
鸾凤宫周围是没有树木草丛供人隐匿身形的,视野极好,我们只能隐匿在鸾凤宫附近一座宫殿的石阶下方。后背实实在在的抵在白玉石上,胸口因惊吓剧烈的起伏着,惊魂甫定后,我瞪着眼睛低声怒道:“肚子被你勒断了!”
他冰凉的手指抵在我的唇上示意我噤声,他凑近我低低的道:“不能执意进去。依着现在状况八成是知道你不见了才派兵把守着,可在外人眼里只是更好的将你保护起来而已,你现今安好的在鸾凤宫内。”
我奇怪的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外人认为我还在里面?”
谢闻枫探出一个头朝鸾凤宫的方向看去,欲推开他贴在我身上的身子,而他却不耐道:“阿语,别闹。”
“……”若不是情况特殊我定要在他后背给他一个手肘。
“诺,瞧!”好一会儿他拉着我同他探出头,皇宫的楼宇之间的相距较远,我眯着眼睛才瞧见远处有一身着黑色官袍的之人立在宫门前。不一会儿出来一个人,是越前。
听不见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只是借着飘忽的灯火看到越前的脸色极其的淡然,或者说是冷冷的没有一丝的表情。他对那人说了几句话,尔后黑官袍之人垂头深思了一瞬便躬身告退了。
谢闻枫扯过我道:“瞧,若是你不在里面那大臣还可那般安然的离开么?”
我方要开口,就瞥见远处走来一行身着褐色衣着的禁卫军,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扯着谢闻枫就朝拐角绕开,将身形匿在不易察觉的暗处。
看着远去巡查的禁卫军,我松了口气,尔后甚为烦恼道:“小枫,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好一会儿他没回答我,转头看他,谁知他的脸色在原本就不让人看得仔细地夜晚惨白的慎人,我上前伸手去摸他的脸,他一下躲开了。
“蛊毒发作?”心头一跳,我凑近他,而他却疏离的后退了一步道,“无事,只是有点呼吸困难,且让我暂缓一下调节一下气息。”
就算是骗我的我也要装作相信他说的话,我说:“好。”
接下来他席地而坐开始调息,恍惚不明的光亮将他额头的窜动青筋渲染的极其的骇人,还有喉咙发出的哮喘一般的鸣叫,听起来犹如困兽在做最后的嘶鸣挣扎。我咬着手指别过脸不再去看他,眼睛四处的盯着替他把风。
良久,我听到他虚弱的唤道:“阿语……”怔忪后,我急忙转过身走到他身边将他搀扶起来,立身之后他的身子微微晃了晃,我小心翼翼的扶着他,鼻尖酸涩。
他重重的吐了口气笑道:“越来越频繁了,所幸这苦难的日子也没多久了。”
我死死地咬着唇不让眼眶的湿润流泻在脸颊,仰着头看着浩瀚漆黑的苍穹,将泪咽下。我笑着说:“呐,天空的星辰真的好美,你瞧,那颗星好亮啊。”我指着最北的星辰与他道,“民间说人死后便会变成天空中的某颗星子,无时无刻的守护者前世的家人,我觉得你会是最亮的那颗星,属于我的也属于奚祈。”
“那是北斗璇玑。”他提醒我,我不依硬是说那颗星星就是他,他无奈也不再与我辩驳,可是我心中的悲凉从未有过的强烈。将头埋在他的肩头狠狠地吸了口气,冷冷的气息灌进鼻腔几乎让我失去了嗅觉,我没哭,而是抬起头笑意满满地看着他道,“谢闻枫,我想说,能遇见到你真好。”
他眼里流露着哀伤,一如我六年前见到的他一般,那个让我为他驻足的男子,六年前因我的一句话让我后悔痛苦的五年,可是现今我还是把他带向了死亡的禁地。也许你认为我自私懦弱,可是谁能说死就一定是最好的结局呢。
我爱他,要活着,连带着他的日子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