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翻飞的红色袍角让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越前的妹妹越姬,我小心翼翼的问道:“是越姬吗?”
红色的身影露出半个来,正有条不紊的向我走来。她手中握着一把泛着幽光的玄铁大刀,女子用刀做武器着实霸气了点。不知道是不是越姬的煞气太重,还是这夜里的空气太过清冷稀薄,我几乎呼吸不过来。
越姬之于越前不是一个善茬。果然,瞬间那把玄铁大刀架在了我的脖颈,之于谢闻枫的冷剑这把大刀泛着蠢蠢欲动的怒火。
我垂下眼平复了一下情绪,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道:“什么意思?”
越姬的脸当值用得起‘冷若冰霜’这一词,绝美的容颜配上冷凝肃杀的表情,所见之人都会对其退避三舍。
越姬手腕用力,将我逼至一旁的院墙墙壁上。后背抵触着坚硬的墙壁之时欲挣脱逃开,只是越姬力道恰好的在我下巴处划了一个口子,我似乎听见了血滴在大刀上发出的‘粼粼’声。
下巴传来一丝痛楚,我吸了口冷气怒道:“越姑娘,试问你这般所谓何意?”
越姬终于冷森森的开口道:“我当你有多厉害,也不过如此。”
我对她的话表示无可奈何,斜眼看着她冷哼道:“我厉不厉害不是论武艺,有些人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沦为控制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
“闭嘴!”她原本肃然的神情突变的狰狞起来,“你不配评判别人!”
我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反问:“那你就配?若不是越前说你是他的妹妹,如今我定是不会让你这般放肆的!”
越姬神情微怔,她疑惑道:“妹妹?”随即她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松开我,拿出白色的棉布将大刀的面身血迹擦拭干净。她手腕翻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把玄铁大刀已经被她别再背后,刀柄上的红色缨绫随风而杨,好不威风。
我得空用手捂住下巴的伤口,湿湿黏黏的,还带着着痛刺激我的牙龈。我记得越前说越姬并不是他的妹妹,可是为何开始他会说越姬是他的妹妹?在宫里,谢闻枫曾经救过越姬,他们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联系?
越姬一派看好戏的模样瞅着我,我不理睬她径直朝院子的门口走去,走了几步越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说:“风语,你想听故事么?”
故事?我顿下脚步,未转身。
“若想听我说,找一家酒馆坐下来慢慢与你说。”她突然变得很豪迈,但是我听不出一丝的豪爽,我并不知晓此人的性格,但是她必定知道我很多不晓的事情,比如越前。
我回身对她说:“你最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说罢我回去将伤口收拾了一番,酒酒见我下巴的伤着急唤了大夫为了上药包扎,大夫看见我的伤口道:“姑娘,凡是要看开一点,那位公子说不定会有奇迹的。”
我愕然,酒酒则是大恸,抱着我的肩膀就开始哭,我被她的哭喊声震得晕乎乎的才恍然大悟,这是误解我为谢闻枫殉情了。
我略惭愧,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酒酒泪容满面的看着我道:“阿语姐,公子会没事的,大家都会好好的。”
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对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处理好伤口,酒酒声称累了,知会我一声便去睡了。
我找到越姬时她正靠在院子外的槐树树干上,我们相对无言,但颇有默契的一起走到小镇上的小酒馆里。我本很少饮酒,但是心中郁结,委实希望什么东西能解忧。
越姬要了两壶酒和几盘素淡的小菜凭窗而坐,因着夜里酒馆里人只有几个喝得烂醉的无赖,当看见越姬这座冰山美人,猥琐的看着她。越姬冷哼一声,将身后的那把玄铁大刀‘铛’的一声拍在桌上,原本想靠近的几个醉汉生生怯步了。
我端着店家准备的土陶碗,犹疑片刻便对着陶碗一口将无色的酒液灌入口中,辛辣的液体冲刺的我的五官,而后火辣辣的滑入我的喉咙进入腹中。我闭上眼睛,察觉眼角的湿润,我张嘴呼了口气,把着酒壶又为自己又倒了一碗。
越姬瞅着我的样子冷冷道:“看你的样子并不怎么会喝酒,强迫自己喝酒无非有两种原因,一个是应酬,另一个便是心头不舒服,想借酒消愁。”
我又将一碗的辣酒灌入腹中,举着袖子将唇角的酒渍拭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里的酒着实辛辣,但,比起我府中的佳酿差了许多。”
越姬眼神莫测的看着我,我则是淡淡的拿起筷子夹着菜吃末了继续评判道:“菜色也粗糙,并不爽口,还不如吃一个地瓜来的好。”
越姬夺过我手中的酒坛子:“你还是少喝一点,我还有故事没讲,你若是醉了,这故事我要讲给谁听?”
我颇为期待的看着她,“说啊,什么故事?要知道,我这辈子没什么大的乐趣,就是喜欢收集各种话本子,我家书架几乎摆满了我这些年看的书,人文风月应有竟有。”
越姬的额头的血管跳了跳,她咬牙道:“我今天讲的并不是什么风月人文,你且听好了。”我看着她点头。
如我预料,她所说的全是关于越前的,提起越前我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到的全是不明的情愫和晦暗不明的光芒。我觉得越姬是爱越前的,至于她说得什么,我都全数装进我的脑子,自己整理了一番。
我大概喝的有点多了,恍惚间竟然看见了谢闻枫坐在我的对面。一身月白的长袍,面覆银白面具,如沐春风的笑意和温文尔雅的举止,他在开口对我说话。我听不见他说什么,探着身子道:“你说什么,大声点呐,我听不见!”
有个声音说:“那谁,你没事吧?”
我敛上眼痴痴道:“没事,我好得很,好得很。”我抽了下肩膀,内心悲凉,“可是闻枫就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我就是没出息,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自以为是,看不清事态的本来面貌,一味的闯祸,我行我素……我不配得到别人的爱,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何况是别人……”
“那谁,你要是不嫌弃,我爱你不就行了。别搞得‘没有你我怎么活,你是这世界的唯一,非你不可’什么的,人总要向前看。有人不是说了么,幸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你细心便可找到。” 一双手臂搀住我,我靠在那人的胸膛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耳边是他震动的胸腔,嗡嗡响。
我埋在那人的怀中呜咽着:“闻枫,对不起,我骗了你。我说,你死了我不会难过,那都是骗你的,我在置气,你别离开我……”我的声音越来越小,“闻枫,没有你,我会生不如死。”
一声叹息传入我耳中,我觉得自己疲乏了累了,靠在身旁的人睡了。睡前的意识里,我听见有个声音抖了抖道:“师……师父,你怎么来了?”
人说,治疗伤口的最好利器是时间。多少个夜,多少个春夏秋冬,虽然那感觉只要不被提及我仍是好好的。但是无可避免的它就被拆开一层裹住我心房的纸,那残缺的心被全部的赤、裸裸的展现出来,满目的疮痍让我无处遁形,彼时撕心裂肺的痛传达我的每一处神经,我躲不开亦遮不住。
有些事情总是不受控制,你越想征服它,它就如荒草一般疯长,无法遏制。
我躺在冰冷的地方,不,身上盖的是很厚的棉被,只是周身的寒气让我觉得自己身处寒冰地窖,头甚为的胀痛。手腕搭着一只手,有人在替我诊脉,指尖微动,有人察觉到了,惊喜道:“师父,我看到她的指头动了,她醒了!”
我听着这个声音很熟悉,费力的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才知道那是谢闻枫的师弟重弋,为我诊脉的大概就是陆筝了吧,而我却我不想睁开眼睛,我在想越姬去了哪里。
手腕上的指尖微颤,末了他声音嘶哑道:“是我的错,我不该的。”
重弋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你真的不救师兄么?他做了你十多年的徒弟啊。”
陆筝松了我的手,转而他带着草药味的手抚上我的额头,将我额前的头发拨开,他说:“如果阿语让救,我便救他。”
重弋叹气道:“何必呢,双方都是您至亲之人,师父你忍心么,不后悔么?”
重弋说‘双方都是至亲之人’那双方是谢闻枫和我么?谢闻枫是他的徒弟,方才他唤我‘阿语’,那么我……
我睁开眼看着坐在床头的陆筝道:“求你,救救他,他死了我也活不成,求你。”
他们对我突然地醒来说出要求是始料未及,均是愣怔着看着我,我伸手抓住陆筝的手继续哀求着:“你是大地少有的神医,闻枫也是你的徒弟,于情于理你都该去救他。”
陆筝看着我,半晌才开口道:“好,我去救他。”
我感激的将他的手握得很紧,感激之泪一瞬的涌出,抵在我和他交握的手上,滚烫而又充满着生命的气息。
很多的时候我总是以为自己很悲苦,其实不然,普天之下的悲苦之人何止能用我仅有的脑袋去思考的。人活在世上便是来受苦的,要看我们的心态如何,有人苦中作乐,而有人只能守着那份苦哀怨至终老。我不想成为那个哀怨孤独的那个,我只想一切归还于最初便好。
陆筝施针救助谢闻枫的时候,我被谢闻妍毫不客气的推了出来,冰冷的门隔绝着我所有的所有。陆筝只说尽力,而我不知道他将毕生所学用上能不能挽救谢闻枫的性命,我咬着指头忐忑的期待着。
很久很久,房屋的门开了,我机械的转头。陆筝倦容满面,身后是这段时间不断进出的谢闻妍的侍女,她们面色稍怔忪,我别过脸咬着唇不让眼泪涌出。
三日后的午后,我端着一盆子的热水要去谢闻枫的屋子替他擦拭身体,进屋之后便看见谢闻枫一只手撑着床榻欲起身。手中的铜盆应声落地,落得一声刺耳的声响和温热的湿意在腿上。
我后退几步,奔出屋子,不可置信的抱着头,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