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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狼还是狗

碧绿色的草帘由青转黄,一有风吹进来,干枯的草叶就沙沙直响。

烦人的日子终于过去了,阿籍乐颠颠的帮着共翳把挂着已经变枯的草帘子拆下来。

“今天也要出去打猎?”

共翳回了她个冷飕飕的眼刀,弯腰捡起地上的背篓。

阿籍熟练地踮脚拿下挂在石壁上的长弓和皮囊,双手捧着送过来,小狗似的伶俐。她是真的打心眼里感激他,黑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他笑,嘴巴咧的酒窝都深了不少。

共翳默默地接过弓背上,阿籍就低头帮他把皮囊挂到腰上,共翳顺势凑过来亲了下,平静的好像是吞下一只小蚂蚁。

阿籍张张嘴巴,比划了下:“那个,这个……在我们那,这个动作代表着……”

共翳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干脆的接口:“#¥%……”

“咦?”

“@#¥!#%……”

阿籍觉得自己做人实在太失败,他说的那些话,真的是怎么听都听不懂啊!

无奈之余,她做了个让自己后悔不已的决定,按着他肩膀,踮了脚才够亲在到他的鼻子上:“那个……祝福是吧?我……我也祝你一路平安顺便多带点蘑菇山菌回……”

共翳眼睛亮了一下,抓着她肩膀把人拉下了一点,嘴唇蹭着嘴唇,亲亲热热的吻了起来。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吻,从厮磨到舌尖的试探,他甚至体贴的把比他矮一个头的阿籍半抱了起来。

阿籍瞪大眼睛,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心里咯噔一声响——坏了!

两只眼睛的视线对上了,共翳抬起手,帮着她把眼睛捂上,认认真真的继续吻着。

阿籍混混沌沌地配合了一下,随即又立马咬紧牙关,狠狠地用脑袋撞向前方。

共翳吃痛的放开,空出一只手捂住鼻子:“干什么?”

阿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胸口砰砰直跳,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存的真是这样的心思?

过往的日子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回放,要是搁原始社会,这男人绝对不错。连那啥都帮着洗了,亲几下也没什么……

只是,阿籍退了一步,缩着肩膀没回话。

——萝卜和桃子放在一个盘子里,那算是水果还是蔬菜?

共翳也沉默地看着她,从头打量到脚,慢慢地往前走了一步。阿籍比他还快,迅速地后退了一步,走的过急,一脚踢倒了地上放着的半罐清水。

清水汩汩地流出来,渗入泥土,渐渐的聚成了小小的一滩。

只一瞬间,两人间的气氛就回到初来岛上时的剑拔弩张。对共翳来说,这是属于山野生存的智慧。打落的飞鸟可能失踪,熟了的兔子会被叼走——只有踏踏实实的抓在手上了,才算是你的东西。

没有点头,那就还不是自己的,那就是可能飞走的东西。

“你走不了的。”

他拎起背篓,把破掉的陶片踢到一边,踩着水走了出去。语气平静的不像是在威胁,倒像是在安慰无理取闹的孩子。

初秋的朝阳是种浅淡的金色,不够明艳,却足够把两人间的那点小心思照个通透。人心养在玻璃缸里,隔着层壁,还隔着密密麻麻的水分子,但毕竟看的到,纤毫毕现。

——想走?门都没有!

阿籍直看着他彻底走远了,才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垂着脑袋走回山洞里。

瓜田李下、打草惊蛇,她全犯齐了!

太阳渐渐升高,她把角落里关着的山鸡兔子赶到洞外的荆棘篱笆里,再去附近拔了些青草扔进去。(闹腾嚣张如咕咕,还得拿细藤绑住脚,免得四处乱跑欺负新来的小雌鸡。)

料理完牲畜,接下来就得洗刷石炤边用过的餐具——两个人的生活不比一个人,又养了这么多动物,饮用水和食物都耗费起来。共翳在山洞角落里放了只新挖的大桶,不带洗兽皮衣服垫子的话,足够支持好几天。

阿籍捏着块尖尖的石头,提了只小陶罐,蹲在一片茅草中间刨蚯蚓,偶尔挖到白嫩的草根,就捊去外皮,放进嘴巴里生嚼着吃。

要是以前,她怎么也相信这样的东西里竟然也有糖分。鲜嫩的茅草根不像水果那么的香甜和多汁,那是一种带着泥土味道的清新的甜,微微的涩,微微的甜,嚼到最后,就剩下丝丝缕缕的牵扯。

阿籍把嚼干的草根吐了出来,抬头去看顶上盖了几枝树叶的荆棘篱笆——篱笆的右前方是栖身几个月的山洞,山洞后面是高耸的悬崖峭壁, 要再努力仰起头,才能看到湛蓝色的天空和扑扇着翅膀飞过的海鸟。

可是,只要换个角度,看向篱笆左边,那就是一大块悬崖——就在不久之前,共翳还把一只饿疯了的花豹引到悬崖边——悬崖之外,就是一整片起伏涌动的海浪。

无论海洋有多凶险,她知道,海洋的另一边还有与这样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在那里,不用为褥子上是不是有虫子而担心,不用为下一顿饭吃什么而忧虑,更不用连上个厕所都担心会不会被毒蛇打扰……

两人的关系有了明显的变化。

阿籍脸上的梨涡越笑越浅了,打扫篱笆里的兔子大便时,眼神总飘向远处的海平面。共翳则恢复了开始时候的沉默寡言——好吧,他本来话就不多。

有好几次,阿籍都感觉到他打算把自己像关兔子似的关起来了。

阿籍咬着嘴巴看着石壁阴影处, 他愿意不数岁月在这里过一辈子,她却不愿意!

她看着自己日渐粗糙的双手,回想起经期那几天的悲惨煎熬,想要回去的心更加坚定了。

蓝色的海水彷佛无边无际一般,她悄悄地在泥地上模拟海岛的位置——离最近的陆地有多远?为什么除了那架出事的飞机外,连一艘过路的渔船都没有?

从到岛上以来,她没少观察过天空,无论白天还是夜晚,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星星和海鸟之外的东西。

难道……阿籍眯起眼睛,拿手挡住头顶猛烈的阳光。海岛在地图上没有记载,不在航线上?

天还是那么蓝,石炤旁的篝火也还是温暖的。阿籍的心却又躁动起来了,初到岛上时那种焦虑又一次击中了她。

雨夜里的拥抱她记得,湖边一起涉水叉鱼后摊着晒太阳的情景她也记得……那架碧绿色的草帘子更是温柔的教人心动。

可是,世界并不只是这样的。

阿籍慢慢地把陶罐里的鱼汤往陶盆里倒,再端到共翳身边放着草药的大石头上。他受伤了,火光下须发凌乱,眼皮半垂着,彷佛要睡过去似的。

或许是遇上了野兽,又或者,摔伤了?

阿籍四下看了看,山洞打扫的很干净,连张蜘蛛网都没有。她又打算起身去烧点草木灰。

共翳突然就发怒了。

鱼汤被打翻在地上,陶盆也砸的四分五裂。阿籍自己心虚,还没开口就先矮了三分:

“……你怎么了?”

共翳抬起眼睛来看她,眼神尖利而直露:“狼养久了,也还是狼?”

阿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沉默着低下头。

养不熟的是狼,养的熟的……却只有狗!

共翳见她不回答,只当做她默认了。踱到关着兔子山鸡的角落里,随手抓了只山鸡,嘎啦捏断了颈骨。动作利落流畅,一看就是常年做惯了的。

阿籍咬着嘴唇,心里寒的发毛。

共翳从腰上拨出铁剑,把山鸡的喉咙割开,就着站姿开始喝新鲜的鸡血。山鸡开始还在挣扎,扑扇翅膀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渐渐就僵直不动了。

“……你要是愿意,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共翳转过头,蓬乱的胡子上还沾着血。

阿籍硬着头皮往下说:“既然有直升机来过,就一定会有下一架……”

她抬头去看共翳的表情,确认他听懂了意思,才又继续:“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哪国的人,也不知道你到底犯了什么罪。你要是愿意,就和我一起回去,回我的家乡去——假如你要回国,我帮你想办法弄签证……”

共翳脸上看不出表情,扔下断了气的山鸡:“签证?”

“就是让你回到自己国家的东西?”

共翳蓦地顿住了,眼睛里有什么亮了一下,随即熄灭:“我的国家不需要我。”

阿籍哑口,半天才接口:“他们不要你……我、我的国家要你,你跟我回去好了。”

“你的国家?”

阿籍点头,比划着:“离这里肯定不远!你……只、只要说是几年前海难的幸存者……”

她努力的圆着慌,像是在说服自己:“你可以先在我家借住,我可以帮你介绍工作……”

“我不能背叛自己的国家。”

阿籍急了:“这怎么叫背叛?谁跟你说背叛是这样用的?”

共翳认真的反问她:“那该怎么说?伤害?”

阿籍太阳穴抽了起来,耐心地继续和他解释:“是他们把你赶出的,凭什么管你去哪?就算是那……那个流放,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共翳变了色脸色,斩钉截铁地拒绝:“我知道。”

“你……”,阿籍愣住,呆看着他半天,怒其不争地打算结束谈话。

身后却传来共翳低低地一句话:“我的国家……很多人,因为我死了。”

阿籍看着泥地上僵死的山鸡,脑海中蓦地闪现梦中的情景,心头一震,猛地扭过头:

“是因为战争?”

共翳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战争!”,阿籍做了个拿长戟捅人的姿势,指向他腰上的铁剑。

形制都不一样,但是……阿籍开始困惑了,这样的铁剑,明显应该是与梦中的青铜兵器同一个文化源的。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共翳看着她,眼神沉沉地:“我说了……你听的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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