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淳也试着去劝慰庞娴雅,但都没有什么效果。庞娴雅真是一个很倔强的人,说不吃饭就真不吃饭,这让程昱北无可奈何,只好办理出院手续。
而回到那简朴的家里,庞娴雅也是坚决不吃那种很贵东西的人。西淳给她剥葡萄,她也最多只吃一颗,然后就一定让西淳自己吃。
西淳感到有些无奈,但也许正是这种倔强,让这样一个女人不理会任何的流言蜚语一个人将程昱北抚养长大。
而庞娴雅的身体却越来越不好了,西淳和程昱北每天都陪在她的身边,给她讲述一些见闻,陪她聊天。
而那一次,也是西淳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程昱北发脾气。
他拿着手机,气得手都忍不住颤抖,“你还是不肯来见她吗?她等了你这么久,哪怕是现在还在等着你,你还是不肯来看她?”
“她已经等不了你了,她支持不下去了。”
“她撑了这么久,已经撑不下去了。”
庞娴雅的身体已经透支得那么严重,现在竭力的苦撑着,只不过是等待着那个男人,但他还是不愿意来看她一眼,哪怕是现在她的生命快到终点了。
西淳远远的看着他,那一刻,他那么的无力,那么的无可奈何。
而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
而她想陪着他,无论经历什么,永远都站在他身后,永远陪伴在他的左右。
庞娴雅离开的时候很安详,安静的躺下睡觉,然后再没有醒来过。
西淳得知那个消息的时候,还在上课,她立即请假去陪程昱北,她知道此刻的他一定需要她的陪伴。
他可以在学业上所向无敌,也可以井井有条的处理各种事,但在这件事上,她知道,他是真的受伤了。
这让她想起继父死的时候,她心如刀绞般疼痛,而此刻,他也在受着那样的伤害。
西淳赶到那里的时候,程昱北还握着庞娴雅的手,他的目光深沉,“是不是你自己也明白,是等不到他的?”
西淳一听这句话,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西淳陪着他处理着大大小小的事。因为当年庞娴雅怀着孩子回家,被家人视为丢人的事,早就逐出家门。那个年代孩子众多,哪里谈得上现在的父爱母爱之类,一个孩子没了就没了。庞娴雅一个人拖着程昱北,用她一辈子养着他,他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意义,唯一的念想。
程昱北没有哭,甚至很平静,他让西淳回学校,但西淳不肯。
那是西淳第一次去到火葬场,原来是那个样子的。不时就会有尸体送过来,排着轮子挨个的烧。而别家头上都会缠着麻布,很多人一起来送他们的亲人。
西淳握紧他的手,他们现在只有彼此。
在做遗体最后的告别时,程昱北用手将庞娴雅脸上的发丝扶了扶,那些已经染上银色的发丝显出沧桑的味道。
西淳也拉着庞娴雅的手,那一刻,想到接下来阿姨便会永远的消失,她的泪水又控制不住。
程昱北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已经咬出的血丝,但还是没有能控制眼眶里的泪水。
在工作人员将庞娴雅的尸体推进火炉的那一刻,西淳抱住程昱北大哭起来,而他也紧紧的抱紧她。
西淳和程昱北都作为亲人被允许进入里面,可以看到尸体被烧着的炉子。
他们都坐在整对火炉的那个小洞口,其实除了能看到那亮黄色的火光,什么都看不见。
西淳靠在他身上,这才发现他在发抖。
没有亲人,再没有亲人了。
程昱北死死的看着那団火光,他的泪水滑落下来,他最亲最亲的那个人,离他而去了。
小时候,他总会问她,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而他没有呢。
她总会回答,爸爸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但他一定回回来的。
长大一点的时候,他总会问她,为什么别人去开家长会的都是爸爸为什么只有他每次都是妈妈?
她总会回答,爸爸到很远的地方去挣钱去了,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所以他一定要好好学习。
后来,他会问她,爸爸到的地方究竟有多远,他真的很想爸爸。
她总会回答,爸爸也在想他,但爸爸有着自己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再后来,他不再问了,只是他很想知道,是那个地方很远很远还是那个人的心离得很远很远?
她究竟知道不知道,她永远也等不到那个男人的?
而现在,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也不用知道了。
西淳看着他,“你还有我,永远都会有我。”
他点点头,将她抱得紧了一点,“我知道。”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被请了出去,然后庞娴雅的骸骨在冷却中。
而当他们看到庞娴雅的骸骨时,程昱北压抑得难受,庞娴雅的骸骨呈灰黑色,这样的人生前一定生过重病常常吃药,而且她的骨头很碎,身体很不健康。
他究竟是怎么当儿子的,为何要在她晚期的时候才知道她生了重病?
程昱北拒绝了工作人员捡骸骨的工作,他自己亲手去捡。在这最后一程,他要亲自送她离开。
他捡那些骸骨在骨灰盒的手不停的颤抖,却又带着压抑。
他将骸骨全都捡到骨灰盒里,这才关上盒子的盖子,站起来。
他们一同走出去,西淳拿着一把黑伞,按照习俗撑起打在程昱北的头上,遮住外面的阳光。
而上了车,西淳抱着骨灰盒,而程昱北拿起庞娴雅的遗照。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都静默着。
而当他们下车的时候,却有一个不速之客站在那里。
程昱北看了那个男人几秒,没有打算理会对方。
但那个男人却拦住他,“她什么时候去的?”
“和你还有关系吗?”程昱北的表情很淡然,他不生气也不郁闷,从这个男人拒绝来此看她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已经成为他生命里的陌生人了。
“孩子,我是你的······”
程昱北不想和他多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程昱北不多说什么,然后和西淳拿了一些东西就一同赶往墓地。
而那个男人也开着车在后面追逐着,程昱北也不介意,随便对方怎么,他都不会表现出什么异常。
“他是······”西淳看着他,又不敢问下去。
“以前,也许我还会幻想他出现,但现在,他的出现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西淳点点头,不再问下去。
程昱北一直忙碌着,而那个男人就站在另外一边一直看着程昱北。
西淳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程昱北和他长得挺像。
只是她还是不明白,为何这样的一个男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