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黎明时分，一列火车驶过，把刘秀女和王志力惊醒了。起床后，刘秀女问：“王志力，你要去哪呀？”
王志力说：“去省城一个建筑工地。你去哪？”
刘秀女一脸茫然，说：“我不知道”。
王志力说：“你不想回家，又不知道去哪里，总不能一直住在火车站吧？”
刘秀女说：“我想找个活干”。
王志力说：“你干什么合适呀，饭店或者超市服务员工资不高，也没有出路，体力活儿太苦，你干不了，你也没有什么技术——”
刘秀女说：“随便什么工作先找一个再说，反正我是不回去了”。
王志力说：“那好吧，先跟我到省城再说”。
王志力没有身份证，买不上火车票，他们在路上拦了一辆长途大巴去了省城。在大巴上，王志力想了一路，他现在只有两个地方让刘秀女去试一试，一个是小林理发屋，一个是老肥饭店。这个时候王志力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小林，小林问起那八万八千块钱他无法回答，考虑到小林理发屋还做着另外一种生意，觉着把刘秀女送过去不太合适。王志力决定到老肥饭店试试看，可是老肥的为人王志力不放心，当初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小林搞到手，说明他玩弄女人很有一套，王志力担心他对刘秀女不怀好意。好在现在他老婆儿子都在这里，有老婆看着，老肥应该会规矩些。
他们在长途汽车站下车，坐公交车往老肥饭店走去，到了那里，发现饭店关门了，窗玻璃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此饭店转让，有意者请联系。下面留着电话号码。看着锁着的栅栏门，王志力有些失望，也有些茫然，他去传销组织两个月，老肥已经不在这里开饭店了，感觉就像过了很长时间一样，真是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王志力用刘秀女的手机照着那个电话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是老肥。
老肥问：“哪位？”
王志力说：“我，王志力。你现在在哪呢？”
老肥问：“有事吗？”
王志力说：“没什么事，我现在在你饭店门口，发现饭店关门了。”
老肥说：“我现在开了一家快餐店，已经不在那里干了”。
王志力问：“你那里要人吗？”
老肥说：“你不是去什么古文化开发保护公司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王志力说：“不在那里干了”。
老肥大笑，说：“哈哈，上当了吧，受骗了吧。碰了南墙知道回头也不错，你别管我这里要人不要人，你愿意来哥这里，哥随时都欢迎”。
王志力说：“不是我，是一个女的，我同学”。
“同学？别是弟妹吧”。老肥开玩笑说。“好吧，你让她来吧，商贸大厦往东三十米，喜迎客快餐店”。
王志力把手机还给刘秀女，趴在老肥饭店的玻璃窗上看了看，桌子和凳子还在，吧台完好无损，感叹说：“我在这里干了一年多，现在看它关门了，感觉还有点失落。我真是没钱，如果有钱，我就把它接过来”。
刘秀女问：“你在饭店里做过什么呀？”
王志力说：“做饭，炒菜”。
“你会做饭炒菜？”刘秀女疑惑地问。
王志力说：“那当然了，以后有机会我给你露一手”。
刘秀女看着饭店的栅栏门，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转包这样一个饭店需要多少钱？”
王志力说：“管他多少钱，和咱没关系，走吧，我送你去”。王志力拖着刘秀女的行李箱要走，刘秀女说：“你问问他多少钱，如果钱不多，我们两个把这个饭店接过来”。
王志力看着刘秀女：“可是，我一分钱也没有啊”。
刘秀女说：“你问问吧”。把手机递给王志力。
王志力犹豫一下，再次拨通老肥电话，说：“肥哥，你这饭店多少钱转包啊？”
老肥沉吟了一会儿，说：“你打听这干什么？”
王志力说：“我想接过来”。
“你？”老肥的声调拖得很长，意味很复杂，有奇怪，有怀疑，也有警觉。他说：“老弟，是这样，咱丑话说在前面，无论是谁接手这个饭店，都必须是现钱，不赊账。”
王志力说：“这个你放心，钱不到位你不要写合同，这总可以了吧”。
老肥说：“你要真有这个想法，你过来吧，过来我们谈谈”。
王志力和刘秀女在商贸大厦旁找到喜迎客快餐店，这时是中午十一点半稍微多一点，还不到十二点，等着吃饭的人已经在快餐店门外排起了长龙。王志力和刘秀女走到门口，一个身穿制服挎着对讲机的服务生拦住了他，手一伸说“先生，请排队”。
王志力说：“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是来和你们老板谈业务的”。
服务生问：“你贵姓？”
王志力说：“我叫王志力”。
服务生和里面联系之后，就让他们就去了。饭厅里闹哄哄全是吃饭的人，几十张餐桌座无虚席，身穿统一制服的服务员在过道上穿梭，有的点餐有的送餐有的收钱有的收拾餐座上的杯盘碗筷，走路都是小跑步。老肥在楼梯口等着王志力，看到他进来就向他招手。王志力瞪着眼睛看了一大圈儿，终于看到了老肥。老肥变了，变得让王志力几乎认不出来。他剪了时兴的老板头，浅色衬衣装在深色西裤里，同之前油乎乎的厨师形象判若两人，看上去就像一个老板。
老肥把他俩带到楼上，这是老肥的专用办公室，面积不大，但是装潢和摆设豪华气派。王志力说：“肥哥，你鸟枪换炮了也不告诉兄弟一声？”老肥说：“刚开张没几天，忙，没顾上。”
接下来他们谈饭店转让的事情，老肥说：“哥我不想占你的便宜，可是你也不要让我吃亏，当初装潢和置办厨具花了十万块，你把这个钱给我就行了，房租你可以和房主商量。”
王志力看了看刘秀女，发现刘秀女没态度，他说：“肥哥，你看我这几年也没挣到什么钱，我和别人借了几个钱，借的也不多，你能不能少一点？”
老肥说：“这样吧，我给你少两千，你给我九万八”。
王志力问：“不能再少点了？”
老肥说：“这已经刮着我的里肉了，再多我就赔大发了。”
刘秀女向王志力传了一个眼神，王志力不情愿地说：“就这样吧”。
老肥打电话叫来房主，房子的主人是一个中年妇女，来时带着房产证。老肥向她介绍了王志力，说以后就是他经营那个饭店，你就找他要房租。房主和王志力握了手，给了王志力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就签订合同。老肥和王志力写了一个饭店转包协议。签字时王志力把合同递给了刘秀女，刘秀女拿起笔，工工整整地写上“刘秀女”三个字。
老肥说：“不是你要经营吗，怎么是她签字？”
王志力说：“她是我的老板”。
老肥做出痛心扼腕的样子，说：“刘老板，你真行，用我这个二百五兄弟做幌子，你在后面捡便宜，来来来，握个手”。老肥和刘秀女握了手，又回转头对王志力说：“我说你小子怎么一下子会有那么多钱，原来你是在骗我。兄弟你不够意思，胳膊肘往外拐，你怎么能和别人合伙来骗你哥呢？”
王志力说：“哥哥，行了，你应该感谢兄弟我帮了你的忙。也就是刘老板这人大方，要是我八万块钱也不给。”
老肥把两份合同都攥在手里，说：“带钱了吗？”
刘秀女拿出银行卡，说：“带着呢”。
快餐店外就有一家银行网点，刘秀女把钱转到老肥账户上，老肥才把合同交给刘秀女。老肥留王志力和刘秀女吃饭，叫来自己的老婆作陪。老肥老婆拉着王志力的手热情地说：“你怎么来了？多时不见挺想你的，真的，有次做梦还梦见你”。
老肥脸一黑，说：“行了，少说几句吧，他们还饿着肚呢。”
吃过饭，老肥给了刘秀女钥匙，王志力和刘秀女就往饭店走。路上刘秀女说：“王志力，这个饭店就全靠你了，我什么都不懂。”
王志力说：“我会尽力。”
到了饭店，他们放下行李就打扫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一遍，门窗玻璃、吧台、灶台等都擦洗干净，看起来就像正在营业一样。一个客人进来问有什么饭，王志力说今天不营业。刚开门就有客人来了，这是好兆头，两个人都美滋滋的。
王志力写了一个单子，上面列了必须的灶具餐具，他想今天就买回来，尽早营业。因为上面有冰箱之类电器，刘秀女知道卡上的钱不够，她说：“今天就不要买这些东西了，我们要先住下来，需要先买被褥等生活必须品。”
两个人去商店买被子毛巾香皂牙膏牙刷等生活用品，王志力说自己的行李在工地，拿过来就行了，不用买。刘秀女说打工的被子能好到哪里去，扔了算了。于是就买了两套被子。
王志力帮刘秀女把行李放进卧室，铺好被褥，把自己的行李放在阁楼上。走了一年多又回到了这个老地方，王志力几多感慨，他感觉自己的生活始终在原点打转，折腾了几年什么也没捞着，反而欠了一身债，他想起了在小学时做过的一道算术题：一口井有一丈深，井里有一只青蛙，白天向上爬五尺，晚上向下退三尺，问青蛙几天能够爬出井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