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总在重复
——《星历。古语录》
……
洛心和瑶光没有直接往战场去，而是先潜入了皇宫西面的首都军营，此时首都驻军都被派去皇城救援了，除了军营的指挥部和后勤部还有些许人员在活动以外，整座军营几乎都是空的。
她们没有顺着开阳的路线进入皇宫，因为开阳显然是在某个高阶议员队伍的帮助下进入里面的，洛心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放两只迟到的夜鬼通过。
瑶光在军营的一个储藏室里找到了一张皇宫以及周边建筑的图纸，又结合了她之前得到的一些情报对现状进行了粗略的分析，天狼的禁卫军据守主殿秦天的叛军从正门攻入，同时仍然忠于天狼的首都驻军在皇宫外侧从西侧攻击向正门，牵制秦天的军队，力量最弱的截空避开了正面战场从东面翻越城墙攻入皇宫，开阳带领的夜鬼团队与截空结成同盟经由东面进入皇宫。
瑶光将她分析后得出的情报全部告诉了洛心，让她来做决定。
“先潜入皇宫再作打算。”洛心略作思考，给出了一个不能更简单的行动方案。
瑶光不喜欢这种方案——这种没有脱身计划的方案。
她本来想要出言反对的，但在看到女孩郑重得近乎偏执的神情之后就放弃了，女孩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全身而退的打算。
“动身吧。”瑶光无奈地点头。
……
两人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就翻进了皇宫，尽管皇宫的外墙很高，但此时左右人都集中在正面和东面的主战场上，皇宫的西面几乎是空的。
瑶光环视四周，很快确定了她们的准确位置，她把自己的判断告知洛心，洛心却像没有听见一样，出神地望着右手侧的建筑。
十等分圆顶，十一根立柱。
瑶光轻叹一声，她知道那座建筑，她在地图上看到了一个标注为宗教藏馆的地方，但地图上画得很简单，她没想到这座建筑是星教样式的，也没想到她们会正好落在这里。她知道洛心在想什么，这里有皇族的藏品，尽管洛族收录了大部分的占星典籍，但并不是全部，还有很多流落在各地，也有一部分被收藏在皇宫之中，这些从未现世的古书对女孩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其实洛心从来都不是斗士，她只是个被迫拿起了匕首的学者。
“我们进去看看？”瑶光试探着问。
洛心眼神微凝，重新集中了精神，那副偏执的表情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不，我们去主战场。”
“你真的决定了？其实你更适合做做学术研究什么的，帝国走到现在这一步其实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瑶光再次出言劝阻。
“我们走。”洛心说，一边小跑起来。
瑶光紧紧跟上，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刚刚启动的女孩急停下来，闪进了一根立柱的阴影里。
瑶光立刻会意，翻身躲在了立柱下的灌木丛后面。
几乎同时，一队步兵从拐角处出现，迅速靠近，停在了星教藏馆前的路口处。瑶光从叶片的间隙中看了出去，粗略地扫了一眼，大概有五六十人，不是天狼贴身的黑甲卫队，也不是夜鬼的人，看上去像是某个高阶议员麾下的正规军，只是他们身上几乎没有佩戴什么护甲，武器也是最低配置，瑶光没有看到大件的战场型装备。
“把这里的藏馆搜刮了，每个藏馆去三个人，其他人跟我继续往前去后勤区，你们拿满东西以后直接回大营，东西的价值会折算成你们的军功。”步兵队伍最前面的人对着后面的人说，随后又挥挥手打了几个手势，然后就有二十多人从队伍里脱离出来，分成三个人一组，往周围大大小小的藏馆冲去。
瑶光躲在大片灌木丛的最靠外的地方，里星教藏馆的大门还有很远的距离，步兵们冲着藏品去的，根本不可能发现她。
但她没有原地等待，反而顺着灌木丛往藏馆大门靠近。
剩余的步兵队伍逐渐远离，向着他们下一个掠夺的目标去了，三人小组也全部潜入了藏馆，几乎在队伍消失在瑶光视野中的同一时间，正门右侧第二根立柱后一道黑影闪出，然后悄无声息地进入到星教藏馆之中。
瑶光摇了摇头，压住自己的脚步，翻上了台阶，跟着进了藏馆。
三个掠夺者进去以后，藏馆里很快响起了翻找东西的声响，但所有声响都在瑶光进门的一瞬间停止了，瑶光往里走了一点，放藏品的位置已经凌乱不堪，东西散落了一地，有古书，有卷轴，有雕刻，还有其他许多瑶光说不上来的工艺制品。
地上还躺了两个人，看上去已经死了，尸体很干净，瑶光没有看到血，另一具渗血的尸体已经被踢到墙边了。
洛心站在大厅的中央，手上拿着房间里唯一一本被染上了血迹的古书，借着窗口透进来的月色，随意地翻看。
瑶光翻了翻尸体，摸出了一个徽记。
“秦天的人。”瑶光说。
“我们没办法把这些东西带出去，对吧。”
“如果你执意要去主战场，那我们就只能放弃这些东西了。”瑶光耸耸肩，她倒是希望洛心能决定撤走。
“秦天是吧，我记下了。”洛心闷闷地说。
“其实战争期间掠夺资源并没有什么错，你这样根据主观判断的话，我们是不可能找到符合你标准的可以加入的势力的。”
“走吧。”洛心扔下手里的书，“我们去主战场。”
女孩说着转身，从瑶光身边经过，从门口离开藏馆。
瑶光有种错觉，觉得洛心的行动有很强的目的性，就像是她已经选定了要加入的势力一样。
……
瑶光跟着洛心一路向东，皇城正门广场的情况比她们想象得还要混乱，秦天的军队正面对上了天狼的禁卫军，但双方一直都是小打小闹，似乎是在应对截空的人和夜鬼的骚扰，想要尽可能地保存实力。因此双方都打得很谨慎，主要以小队冲突为主，战线被拉得很长，几乎大半个皇宫都有各个势力的小队在不停地游走。
瑶光倒是走得轻松，有洛心在，小队靠近之前她们就能轻易地发现对方，然后提前找地方躲起来，战场上不会有人有心思仔细搜索，所以一路上她们都没碰上危险，唯一的战斗就是洛心因为不想绕路而放倒了一个夜鬼的暗哨。
东区的情况比中区更混乱一些，夜鬼加入以后小队冲突逐渐演变成为埋伏、偷袭和暗杀，以至于洛心都开始小心翼翼起来，她们的行动速度也就自然地慢了下来。
洛心没有贸然靠近战区，而是在外围偏僻的地方找了一座两层的建筑躲了进去。这里看上去像是书屋，被装饰成了淡雅的风格，房间里到处是书架，瑶光粗略地扫了一眼，都是些没有什么价值的书，几乎没有翻动的痕迹，看上去很符合帝国贵族的作风。
洛心走到窗边，从窗帘的缝隙中观察外面的情况，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瑶光眯起眼看着女孩，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你在找人？”瑶光问。
洛心没有回答，转头瞥了瑶光一眼。
“守则第七条。”
“只和能够信任的人搭档，而且搭档有权利知道所有确切、真实的行动细节。”洛心突然打断了瑶光，像背书一样地回答，然后她叹了口气，“我坦白，我确实已经有了人选，但我并不清楚他的身份，我甚至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这里，抱歉。”
“听上去不像是个好选择。”瑶光对着女孩挑了挑眉毛。
“有人接近。”洛心突然压低了声音，然后打了个警示的手势。瑶光并没有特别紧张，只是走到了洛心边上，顺着女孩的视线往外看，她们的位置并不显眼，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很小，就算有人从一楼上来，这里也有好几个窗户可以逃走，皇宫里的建筑总是附带了许多华丽的装饰结构，因此在这里跳跃非常容易。
让瑶光惊讶的是，楼下小路上竟然有个女人在奔跑，她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看上去像是皇宫里的侍女，瑶光往后看去，追她的是两个穿着皮甲的男人，从护甲的样式可以看出是截空的人。
侍女的速度和体力都明显不如士兵，女人还没跑过书屋的正下方就被男人追上了，两个士兵对着侍女拉拉扯扯，很快控制住了她的手脚，事实上，奔跑之后的女人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了，瑶光看见男人把侍女往书屋边上附属建筑的阴影里推去，另一个男人开始撕扯女人的衣服。
瑶光耸耸肩，“看来我们又少了一个选择。”
“我们去救她。”洛心说。
“放弃吧，就算我们救下她，她也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瑶光反驳。
洛心的身子突然紧绷，瑶光一开始以为是出于愤怒，随即她反应过来这是女孩感受到杀气的反应，因为她听到了箭矢破风掠过的声响。
拉着侍女的那个男性士兵的右肩中了一箭，鲜血溅出，伴着女人的尖叫。
第二箭射在了男人的左肩。
第三箭在左脚踝。
第四箭是右脚踝。
第五箭从另一个男性士兵的后心穿了过去，男人中箭后直接倒了下去。
一个黑甲卫士从远处的某个阴影后面走了出来手持剑盾，然后是第二个拿着弓箭的黑甲卫，随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黑甲小队迅速往向瑶光她们的位置靠近，没有列队，但每个人之间的距离都始终不变，弓手、重甲、轻甲和长柄武器步兵互相照应，隐隐有种阵法的意蕴。
夜凰座。
瑶光认了出来，那是第六宫的对应星座，预示着灵动和迅捷，她在兵书上看到过这种阵法，于是她看向了夜凰眼睛的位置。
那个位置上是一个高挑的男人，身披黑袍，没有穿盔甲，在队伍里显得有些瘦弱，黑袍男人跟着队伍迅速地移动，却不像周围的黑甲卫那样显得谨慎而急促，反而透露出一股从容。
瑶光思考着是否要撤退，眼前这显然是一支实力很强的队伍，她向洛心打了个手势，女孩却没有理会她，而是出神地看着远处靠近的黑袍男人。
瑶光皱了皱眉，她还不能确定，但似乎这就是洛心一直在找的人了。
“这就是你在找的人。”瑶光压低声音说。
“是。”
“他在天狼的队伍里。”
“我想这并不重要。”洛心说着就拉开了书屋的窗帘，显得有些急躁，瑶光看得出女孩此刻心情的犹豫和纠结，也知道女孩不安的来源，她眯着眼看下楼下那个黑袍男人，男人长得很英俊，黑发微卷，脸型棱角分明。
瑶光觉得她认出了那个男人。
“等等。”瑶光想要拦住洛心，但没有成功，女孩已经把窗户打开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女孩的嘴角扯起一丝牵强的笑容，“我见过他，在祭扫洛族的时候，他的政论让人印象深刻。”
洛心边说着从窗户翻了出去，毫不顾忌地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黑甲卫士很快注意到了洛心，为首的卫队长快速侧移，站在了黑袍人的侧后方，男人也察觉了动静转过身来，在看到女孩的一瞬间身子微微一僵，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恢复了冷静。
瑶光也跟着翻了出去，一路疾跑，终于在女孩快要进入黑甲卫攻击范围的时候拉住了她。
“你是认真的吗？”瑶光强行将女孩翻了个面，让她面对自己，然后严肃地质问。
洛心被扣住，无法再躲闪，于是她用略显烦躁的表情回应瑶光：“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错，我知道黑甲军是天狼的禁卫军，这个男人很可能是皇族成员，但不是所有的贵族都那么不堪，排除掉仇恨的因素，他就是我们最适合投靠的人。”洛心越说越快，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你已经猜到了，你在逃避问题。”瑶光淡淡地回答。
“我没有！”洛心吼了一句，挣脱了瑶光的控制，转身大步向黑袍人靠近。
“大帝小心。”黑甲卫低语着警告，同时再次移动，挡在了黑袍人面前。
女孩的脚步应声停下。
“闭嘴。”黑袍人怒骂一声。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男人威严地站着，女孩注视着男人，瑶光和周围的黑甲卫士紧张地看着中间对峙的两人，等待着某一方的命令。
“我早该猜到的。”洛心喃喃地说。
“抱歉。”黑袍男人回应。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应该猜到的。”洛心重复了一遍，语气低沉，听上去无喜无悲。
“我很抱歉。”黑袍人也跟着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会这样？”女孩不知道在向谁发问，同时又向前迈了一步。
黑甲卫刚刚收回的剑再次出鞘。
瑶光双手微晃，摸出了两把匕首。
“退下。”黑袍人厉声呵斥，黑甲卫应声收剑，沉默地离开，却依旧没有远离，站在了他的侧前方。
瑶光稍微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收回了匕首。
洛心已经走到了男人的面前，低着头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
然后她轻轻地揭下了自己的面具，仰起头，用倔强的眼神盯着天狼的脸，就像是想要看透对方灵魂。
远处刀与剑的碰撞声、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传了过来，预示着他们正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但天狼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等着女孩做出决定，似乎眼前的女孩占据了比这场决定帝国命运的战争更加重要的位置。
洛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颤抖着跪了下来。
“星辰在上，洛族第二十七代血裔洛心，永夜帝国末代占星师，自此刻开始，誓死效忠。”
两边的人都被女孩的举动下了一跳，瑶光是看着洛心一点点成长起来的，黑甲卫们不知道这些，但他们认得洛族的瞳色，战场混乱的声响突然变得微弱了，只剩下女孩幽怨而坚定的声音在空灵地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