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间会互相吸引，这是星主创造它们的时候留下的联系。
——《星历。天道》
……
启明在城主府卸下了最后的一箱货物，他穿着商人的行装，把整个队伍伪装成商队，从首都的黑市出发，把这些货物运送到夜港，这些货物名义上是布料，但事实上却是包裹着一层布料的武器和压缩食物等战争物资。
“初次见面，启家次子。”夜港城主看见他们忙完了，就走了过来向启明打招呼，启明认识他，启愿提起过这个名为南宫的人，并指出他是一个潜在的盟友。
只是让启明有点奇怪的是，哥哥这次什么都没有交代，似乎他的任务就是简单的运送物资而已。
[我亲爱的哥哥才不会对我那么好…]
启明料想启愿一定另有目的，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说服自己，让自己来带队，既然没有指示，那多半是情报收集一类的任务，他只能根据自己的判断行事了。
“我是启明，不是启家次子。”启明佯装不满，他没打算那么快就露底，维持纨绔弟子的形象可以带来很多便利，他也不相信南宫没有调查过他。
南宫似乎也是愣了愣，尽管他确实听说了一些传闻，但他并不觉得启明真的是那种无所事事的贵族子弟，其次他也不认为启愿会让这样的人带队。
夜港城主若有所思地看着启明，启明也回以不屑的目光，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气氛突然地有些尴尬。
许久，南宫轻笑一声，启明皱了皱眉没，对方像是在示好，又像是在自嘲。
“抱歉。”南宫道歉。
“既然你有心道歉，那么这里的事就交给你处理啦，难得出一趟远门，我还想在这里逛两圈。”启明露齿而笑，比起对方意味深长的微笑显得有些下流，随即他便拍拍南宫的肩膀，在南宫来得及拒绝之前，转身向外走去。
启明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很轻松地离开了夜港的城主府，阻拦是最愚蠢的手段，政治家们更喜欢派人暗中盯梢，启明倒是不担心这个，他并没有什么可以泄露给南宫的信息。
他在门口的岔路上稍作停留，然后决定先去集市逛逛，集市是一座城市里最热闹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容易发现线索的地方，夜港的交易区与其它城市的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商品中水产品的数量偏多，还有一些其它国度的商人带来的奇怪的东西。
启明正回忆着贵族课程里关于遥远地区商品类型的内容，一个小角落里的摊位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摊主是个老头子，摊位上零散地摆放着许多显然不属于永夜帝国的物件，他认出了带有西方宗教特征的木制权杖，北方寒带特有的兽皮制品，另外还有许多他说不上出处的东西。
奇怪的是这些东西并不像其他摊位那样具有统一的地域特征，看上去就像是各地商品的混合体，启明一时兴起，于是便上前向老头子搭话：“不知摊主是哪里人？”
老头看到有人光顾，显得有些高兴，“啊，我是永夜帝国的人，我在港口干活，有的时候外来的商人付不出星币，就用货物付账，时间长了我这里就攒了这么多东西，今天休息就想摆出来碰碰运气。”
启明的目光在各种奇怪的物件上游移，最后定格在角落里的一本不起眼的小册子上，小册子装订得很整齐，看上去像是贵族才会用的东西，因为一般的学者用不起这种质量的纸张。
老头及时地捡起那本小册子递了过去，启明一笑，接了过来，他确实对这小册子很感兴趣，因为这种东西一般都在贵族内部流通，商人大多不识字，他们不会轻易换取这种价值不明的东西。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永夜帝国自古流传的箴言。
启明好奇地翻开第一页，纸张素白，只有右下角有一行清秀的小字，流畅得不像是敷衍了事的贵族能够写出来的东西。
“琏夕，政治笔记本”
启明轻笑一声，猜测这册子的主人大概是个可爱的女孩，于是便顺口询问老头：“这是怎么来的？”
“这个啊，”老头的声音似乎是有些无奈，“这是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孩硬要换给我的，她说她没钱花了，身上只有这个能拿来交换的了，我看她的样子大概是哪里的贵族女孩，就没敢拒绝。”
启明暗叹一声，看来帝国贵族在人民心中的形象并不算太好。
“多少钱换来的？”
“100星币。”老头怯生生地回答，随即又补上一句，“如果客人喜欢，就20星币拿走吧。”
启明再次失笑，光是这种质量的纸张就已经不止这个价钱了。
“2个月币，我要了。”
老头一愣，微微张着嘴，显得十分惊讶，继续问道：“客人不再往后看看了吗？”
“不必了。”启明爽快地回答，于是老人的表情很快从惊讶变成了狂喜，启明也不去理会，就准备摸钱付账，却突然被左侧伸来的一只白皙的小手阻止了，随即他耳边传来了一个好听的女声：“抱歉，这个我也想要，能让给我吗？我出双倍的钱。”
启明应声转头，看到了一个身材娇小的短发女孩，女孩小巧的脸上带着夸张的黑色眼睛，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不知为何隐约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启明微微皱眉，他几乎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因为他从不会忘记接触过的可爱女孩，然而就在他疑惑的片刻之间，对上他眼睛的女孩却开始莫名地慌张起来，以至于她本来抓着启明的手都轻轻地颤抖了几下。
启明的不解更深了，而女孩也终于是反应过来，立刻缩手，然后迅速转身想要逃走，他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吓走可爱女孩这种事情不能发生在他的身上，于是启明条件反射般地伸手，在女孩逃走之前扣住了她的手腕。
女孩拼命挣扎，仿佛对方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无奈力量不及，始终无法逃脱。
启明正想着怎么开口能够不让女孩受到进一步的惊吓，女孩却突然地凑上前来，一口咬在了启明的手上，剧痛传来，他下意识地松了手，脱离控制的女孩立刻钻进人群逃走了。
启明正要去追，却被摊位的老头拉住了，于是他只能郁闷地摸出两枚月币扔给老头，再分开拥挤的人群，朝着女孩消失的方向追去。
……
洛心迅速地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都会引起人们的一阵不满，她太过惊慌了，事实上她有很多可以甩掉追击者的方法，而在人群中乱跑显然是最不明智的一种。
尽管女孩的身材瘦小，穿过人群的时候还是不免会发生一些碰擦，于是人群的骚乱反而会暴露她的位置，好在启明身材比较高挑，要追上她还有一定的难度。
事实上，洛心自己也不明白慌张的原因，自己带着墨镜，当初和这个皇族的男人又只是一面之缘，自己那时还留着长发，对方认出她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如果稍稍糊弄一下应该能够混过去，可是洛心就是无法克制，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想要逃走的冲动。
是出于当时给了他一击的愧疚？抑或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洛心一边跑，一边试图冷静下来，然而启明的意识夹杂着强烈的困惑与关切不断地传入她的感知之中，冲击着她刚刚恢复下来的心境，于是洛心只能一直拼命地跑下去。
人群的阻力突然地消失了，洛心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她早就已经跑出了集市，而最后的一点人流也随着街道走到尽头而散去了，洛心一抬头，看到了星教的大教堂，她竟然下意识地逃到了这里。
启明的意识再一次靠近了，洛心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慌张起来，教堂几乎是夜港的禁地，周围几乎没有任何人靠近，她站在这里太过显眼了，而且这条街道是单向通往教堂的，想要再折返回闹市区已经没有可能了，没有人群的掩护她迟早会被追上。
洛心没有办法了，只好一头冲进了教堂。
小六还在院子里认真地打扫着地上的枯枝落叶，洛心冲了过去把自己刚脱下来的外套塞到了小六的手上。
“穿上。”洛心用命令的语气说，然后也不等对方回应，就往教堂里面逃。
廉贞正在中央大厅里祷告，听到脚步声便转过头来，恰好对上洛心不知所措的眼神，于是他朝着洛心走了两步，同时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洛心嗅到了廉贞身上发出的警戒的味道，意识到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只是一时之间也解释不清楚，于是洛心干脆什么都不说，径直走向边上最近的一个房间，躲了进去，然后从里面狠狠地把门锁上。
几乎是同一瞬间，启明就从教堂的正门闯了进来，吓了廉贞一跳，边上跟着一脸茫然的小六，小六刚穿上的外套已经被脱掉了，显然启明毫不费力地看穿这个小把戏。
“你是谁？来干什么？”廉贞看到来者不是皇族的士兵，稍稍放松下来，警戒转而变成了疑惑，他能看出对方是冲着那个神秘的女孩来的，自己也确实很好奇女孩的身份。
“刚才的那个短发女孩呢？”启明语气强硬地质问。
“这里没有短发的女孩。”廉贞不假思索地回答，于此同时躲在房间里的洛心悄悄地松了口气，她之前还担心廉贞会和启明一起对付她，毕竟对于这座教堂来说她也只是个路过的陌生人而已，还是个不明身份的陌生人。
“让我进去。”启明不肯放弃。
“这里正在祷告，不对外人开放。”廉贞也不肯让步。
“我没听说过祷告的时候不能进去的规矩。”
“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星教。”
启明停顿了，他确实不能反驳，在这个时间点向陌生的人强调他熟悉星教并不是明智的行为，同时也对那个女孩逃到教堂的行为感到惊讶。
随即启明突然就回忆起来了，想起了那个夜晚他救下的那个洛族的女孩，当时光线昏暗，他已经记不清女孩的样子了，但他几乎可以肯定，刚才的女孩就是洛族的人，这样一来，那副奇怪的黑色眼镜和逃跑路线就都解释得通了。
启明稍加权衡，觉得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想见女孩一面，和她聊聊，也许女孩选择这里是想要找一个远离皇城的地方安静地生活下去，他也并没有强行把女孩拉进启家的打算，但她还是想和女孩聊聊，想要确认那天夜里那个无助的洛族女孩还活着。
“我是启家次子启明，让我进去。”启明直接拿出了哥哥给他的令箭，这是他身上最能给对方施压的东西了。
廉贞愣了愣，显然也是听说过启家，同时也为女孩招惹上了皇族的人而感到担忧，但他并没有退让的打算，他敢留在星教的教堂里，自然不会在意区区一支皇族分支家族的令箭，或许更重要的是，廉贞觉得，作为主教，他必须给那些来教堂里的无助的人们庇护。
“抱歉，不是信徒不能进来，不管是谁。”廉贞用词委婉，但语气坚决。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教堂门口再次进来一个人，廉贞觉得今天大概是这段时间里最热闹的一天了，来人看上去是个贵族随从，廉贞认得他，那是南宫的人。
随从凑近启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同时启明的脸色很快地阴沉下来了，廉贞隐约听到了大概，意思是有急事要他赶过去。
启明无奈而愤怒地瞪了廉贞一眼，闷闷地威胁说：“我记下了。”说完转身，跟着随从离开了。
廉贞放松下来，越发地对女孩的身份感到好奇，他安慰了小六几句，然后转身走到洛心躲着的房间，轻轻敲响了房门。
“他走了。”
“我知道。”房间里传出了女孩的声音，廉贞听出女孩就坐在门后的地上。
“你不出来吗？”
“我就在这里呆一会。”女孩听上去有些情绪低落。
廉贞轻叹一声，打消了之前追问女孩身份的念头，转而在门口坐下，背靠着门。
“你招惹的那个人看上去地位不低啊，你还是快离开吧，这座教堂现在已经不剩什么了，我可能没办法给你更多的庇护了。”
“他不会再来了。”女孩很肯定地说。
廉贞一愣，不明白为何女孩那么肯定，但他决定相信女孩，他也不想女孩离开，这座教堂太空旷了，空旷地让人感到害怕。
“我去弄吃的，我们在地下室等你一起。”廉贞起身，努力去除掉语气中无奈的部分，他是主教，是这座教堂的支柱，他不能悲观。
因为来这里祈祷的大多都是迷茫无助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