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场灾难，可以让世界上大多数的人彻底消灭，那么，剩下的人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是保存现有的历史和知识，坚强的活下去，还是沉湎于痛苦之中不能自拔，最后也随大多数人一起死去？
或者，干脆登顶世界，成为孤高的王者，统治已然破败不堪的世界？
建立新的秩序，创建新的宗教，书写新的历史。
真是诱人的想法。
顺便一提，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在那种灾难中活下来。甚至，我会是第一批死去的人。我认为我没有那种觉悟。
“我认为我没有那种觉悟，去公布这些可怕的数据，恶魔大人。”莎在对我解释完她最近的工作之后，有些怯懦地对我说。
“你的工作很完美，至于说要不要公布，怎么公布，由我来做判断。莎，你干得很好。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学者之一。”
“这……我深感荣幸，恶魔大人。你……”
“你。”我纠正。
“是的。你。你认为我们的道路是正确的吗？你可以带领我们走出这种灾难吗？”
已经和最初见面时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了。此时的戴安莎仿佛是我的学生，顺从而充满好奇心。
我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演技还是真的是这样。好演员实在是太多了。
“我不知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我才来到了这里。可惜，现在答案依旧不明朗。你容我稍微想想。”
“是的大人，我会安静等待。”
根据我们的计算，下次月坠发生的准确时间是四年后的冬天，又提前了不少。而且，破坏范围将遍布整个大陆，而上一次仅仅是在北部地区坠落。这次也许真的是彻底的大清洗，预计有八成以上的人类会死亡，大多数死于直接冲击带来的大火和地震，另一些死于之后数年的饥荒。根据目前星坠的资料来看，月坠所能造成的灾难规模更大。
不过，相对的，月亮会带来新的能量，会给大地注入新的活力，剩下的人类将以此繁衍生息，强大起来，之后腐朽，等待下一次灾难。
另外，我们得出一个有趣的结论——月亮不止有一个两个那么稀少，有很多月亮在我们无法观测到的地方，我们只能通过计算来确认它的存在，但它的的确确存在着。而且我想上次月坠的时候和现在一样，空中只能确认到一个月亮而已，并不是一般认为的双月。至于说新的月亮从哪里来，这实在不是我们能了解的范围了。这属于，真神的领域。
“很不幸的消息，莎。也许我们否定了这个神，却得出一个结论，也许，还有真神存在。”我说道。
“嗯，有时候我也这样想，大人。最初，我总是觉得自己的知识可以解释一切，当看到你的着作时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渺校而现在在们继续深入之后，却了解到一个全新的领域。这个领域，就连你的理论也解释不了。这让我感到恐惧，比死亡更深的恐惧。”
真神。这个概念，其实我早就有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
“没有什么比未知更让人类恐惧的了，你能有这种情感，说明你依旧为人。不像我，早就深知这一点，还在不停地探究，这就是我被称为恶魔的原因了。感到恐惧就不要再探索下去了，莎。你是个优秀的学者，是时代所必须的，相信下次月坠不会夺走你的生命。放弃继续跟着我吧，你会得到自己的幸福的，你的命运不需要如此残酷，残酷这种事情由我一人完成就可以了。方便的话，你的数据给我用，仪器也借我。说不定我能找出真相，不过，更多的可能性是，我会一走了之，毕竟我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不，大人。我已经发誓跟着你了。这无关于什么真相，也不是我相信你。我只是相信自己的命运不会因此完结。这一点来说，我和你的经历相似，我也是，曾经被大家排除，给大家带来恐惧的人。”
又是这样的发展吗。时代到底需不需要英雄？世界到底需不需要真相？我不禁感到一阵心寒。
“我不会问你具体的经历的，我也讨厌别人问起我的经历。既然你这么愚蠢的要效忠我这个恶魔，那就一起来吧，反正我们的目的并不是阻止灾难，看清楚其背后的意义才是重要的事情。”我对她伸出了手，“同时，放弃你的恐惧吧，莎。恐惧这种东西不要带到任何学术研究中，那会让你迷失。下次公布对别人公布研究结果的时候，你只要听我的安排就可以了。”
“是的大人，我……”她略显犹豫地握住了我的手，“你，不，我是说，你……”
“不好意思打断你们的工作，我想现在时晚饭时间了。莎，可不可以暂时放开咱们可敬的羊倌，叫他和我一起吃饭那？”不愧是狼，悄无声息地回来。
“羊倌？！是指，牧羊人的意思吗？”戴安莎一脸诧异。
“是埃我被教廷弄到北方放羊，我是个不错的放羊娃。”我笑了，“我伟大的友人，前路一片黑暗，你带我出去怎样？”
“还是让这位学者带你吧，学者看得更清楚。”嘴上这么说，她还是挽起我的胳膊，“走啊，晚饭前先陪我逛街。”
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白方只是看了看她，她便沉默不语了。女性真是可怕，而白方也曾说过雄性的无聊和无奈。这个方面她是专家，我的阅历远远比不过这位友人，就算加上我所有的学识，也抵不过将近两百年的岁月。
“怎么样，下午有什么收获没有。”
“唉，虽然被称为恶魔，雄性终究是雄性，还是敌不过一个崇拜自己的雌性那种闪闪发光的眼睛的吧，”她还是挂着笑容，虽然我知道，她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消息，“这个城市问题好多，这里全是谜团，难以解释。先说这个吧，你曾经也问过波哈里吧，你的论文是怎么传到他们手里的。”
“的确问过，而且他也没有回答。”
“带着这个问题我探访了很多人，雄性辙聊，我可以轻松知道很多事情。他们的答案是，最初你的论文一经发表，他们就拿到了原文，教廷根本就没有管。”
“怎么会？不是被全部销毁了吗？”
“这是后话了。已经把剑塞到他们手中，却又说剑很危险，教廷真奇怪。然后是，这个城市是如何落入异教手中的？”
“据他们说，攻下这里几乎没有受到抵抗。”
“事实的确如此，可是，我调查了一下，虽然没有防守的有利地形，但这里的城墙坚固无比，显然不是最近才加修的。没有遇到抵抗的原因据说是戍卫部队全是奴隶，可应该还有相当数目的正规军维持，以这些部队来抵抗，至少可以撑到援军赶来……不过，这些人在异教来袭前全部调往他地了。根本就是有人为波哈里他们的入侵提供帮助，而且此人地位不低，居然可以有权利调动如此规模的军队。仔细想想，既然是北方的异教，为什么会先占领这里呢？北方还有好多城市，至少那尔斯比这里好打多了，而且那里也更靠近北境。自从他们占领这里以后，也一直没有受到有效的攻击，听说只有几次不大不小的围城而已。似乎一直在等波哈里他们来接你到这里……另外，不管是什么渠道去购买观测用的仪器，都会被教廷发觉吧？为何没有受到任何阻挠呢？”
简直像是，有人在等我一样。
“又是阴谋吗？”
“比这还过分。这次的阴谋不只是针对你一个，甚至是针对整个大陆。有人在期待你的势力羽翼丰满，有人想看好戏。而此人也承认灾难即将发生，但是他似乎是在享受这个过程。你能想象吗？他希望大陆一片混乱，在这种混乱中，他能得到什么呢？”
死亡，杀戮，灾难，人性的泯灭？
和我一样，期盼整个体制的毁灭？
“我憎恨这种阴谋，可是我现在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除了你以外。谢谢你，我伟大的友人，其实最近的乐观态势让我真的有些麻痹了。”
“你能察觉这就不晚。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还要演戏给他们看吗？”
“那肯定的。既然舞台已经搭好了，没有理由不去演出。既然已经陷入阴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渐渐行进中看穿一切。还好，我有你。还好，我的头脑不笨。”
晴空万里，星光灿烂。聚加原城果然适合天文观测。我和白方一直带着从容的表情在图书馆周围漫步，讨论的却是极其灾难性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异教也彻底被利用了，到底是谁在利用谁我也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我深处这个漩涡的核心，在很早之前就无法抽身了。
“去吃晚饭吧。之后早点儿休息，不过更晚的时候我会去接你，夜访这个城市说不定会有收获。虽然我很想一个人去，但，把你一个人留下我更不放心。只要你愿意退出，我们任何时候都可以走，退路我已经确认好了，这里没人能比得过我野性的智慧。”
“嗯，劳你费心了。今晚是属于恶魔的盛大宴席才是。让我们见识一下奴隶市场的富庶吧。”
果然是盛大的宴席，在曾经的市政厅召开的晚宴所带来的喧闹，甚至超过了那晚在那尔斯大火时的程度。我远远地就听见波哈里洪亮的声音，他似乎在对那些过去的奴隶讲述我在那尔斯的那几次演说。
“恶魔大人的话语拥有奇妙的魔力，就连家园被焚毁的暴怒市民也全听他！你们真应该见识一下那宏大的场景！那位狼灵的能力也很神妙，风完全听从她的指挥！恶魔和狼灵完全超越了传说中的神和主，”波哈里注意到了我们也入场了，于是高举酒杯对着我说，“敬恶魔大人和他伟大的友人！”“艾尔波哈里，你的嗓门大我们都知道了，希望你不要忘记曾经在阔剑前发下的誓言，不再醉酒。”莎又恢复了她冷淡的语气，不过见到我以后还是站起来鞠躬，然后略显犹豫地说：“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恶魔大人。”
过去，我也曾涉猎过宴席礼仪，这是学者的必修课之一，毕竟有时要面对那些不知廉耻的贵族成员，他们虽然没有实权，但总会表现出应有的威严。不过那些礼仪在今天统统没有用，我要面对的各色人等，涵盖了社会的方方面面。而且，我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怀着什么心思，他们比那尔斯的人难对付，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没有经历过那种灾难，灾难容易让人屈服于带领他们走出灾难的力量，就算那份力量也虚弱无比。
于是，我选择不说话。白方也只是保持着她的笑容，默默喝酒，同时警觉地观察别人。宴席的气氛并没有受此影响，波哈里的大嗓门控制一切。终于，他站起身来，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他清清嗓子说：“众所周知，我们一直以来被称作异教，而我们也想换一个名字。但这么久了，我们都没有落实这件事情，为什么呢？”
“我们在等待恶魔大人！”众人一致的回答。
好像提前排练好一样，众人齐刷刷地回答。
“今天我们见到了货真价实恶魔大人，我们请他，为我们这群追求真实的人冠以真实的名号！”“噢噢噢——！”一阵欢呼。
名号吗……之后，难道就是建国？统治大陆？人类啊，真是无聊的生物呢。你们只是看到了这一点而已，而我看到的东西和你们完全不一样。我心中突然有些不愉快。
我所见到的世界和你们完全不一样。
“各位。”我站起来，示意他们安静，“我们要面对的，是那个已经死去的神和主所创造的制度和法典。法典曾说，月坠带来的业火，即为永恒之力。而我们现在，就是要破坏这个永恒之力。是故，真实的我们，起名为‘冰星’！冷酷如冰，耀眼如星！”“冰星，冰星，冰星——！”怒吼在继续。最近一直在怒吼中度过。
“冰星吗……？还真是俗气的名字哦。不过我喜欢。我们的孩子可以叫这个名字吗，我亲爱的博士？”白方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其实我本人并不是太喜欢这个名字，如果有机会，我会改掉。
“戏言就到此为止吧，我伟大的友人。我累死了，面对这些人。”我悄悄说，“比起那个，我更期待今晚的夜访。”
“敬请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