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漫天，不舍昼夜。
宁珒依旧端坐书案前，点亮一盏灯烛，随后便传来“沙沙沙”卷动书页的声响。
萧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在秦都跟踪相府的人时，也被人跟踪，此刻，她受了不轻的内伤，正盘膝运功调气。
洛天川懒得收拾残羹剩菜，直接钻进被窝，奏响了他的春雷交响曲，时不时的伸出舌头舔食着嘴角的酒渍。
卿月着了一件裘皮披风，倚坐窗棂，明媚的眼眸闪烁着忧郁。
酒宴散去之后，她便没有停止对楚曜的担心，心里总觉得这个少年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却又一直未曾看清他真实的内心。
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便是楚曜真实的内心，其实并不难看穿，只是卿月自己不愿意朝这个方向去想。
没有留下任何物品，甚至没有字言片语，楚曜提剑潜出了乾坤殿。
山道崎岖，风雪皑皑，不一会儿功夫，楚曜的身上便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行走于山间小径，实难被人发现。
不过真武山有五行结界，出或入的破除方式都不相同。所幸楚曜作为马瑞最亲近的人，曾亲眼目睹过马瑞破除下山结界的方式。
入山则不那么容易，若非凌道轩亲自开启结界，外人绝不可能从陆地上进入。百丈高空之上，不受结界影响，但九州水陆，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大规模的从百丈高空入侵真武山。
最重要的是，真武门有一块镇山之宝——玲珑石，可从石中窥探真武山全貌，即使有人可以越过百丈高空的结界，也逃不出玲珑石的监控。
这也是西秦相府只能胁迫慕云逸，而不敢直接潜入刺杀楚曜的原因之一。
以楚曜的实力，自然不可能凌空百丈之上，不过，他并没有打算能活着回来。
巍巍群山，已渐渐被他抛诸身后。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双膝跪地。
这是他生平第二次下跪，一跪冤死的知己良朋慕云逸；二跪养育了他十六年的一方水土。
三叩之后，他毅然决然的朝着山下奔走，不再回头。
不知道走了多久，风雪渐停，东方欲晓。
厚厚的积雪尚未消融，留下楚曜深一只浅一只的脚印。
“铮！嗖！”两道剑光从密林里穿梭而出。
楚曜听闻剑声，顿觉胸前那枚羽毛状的金属制品发出炽热的讯号，知道危险已经迫在眉睫。
从记事之日起，楚曜身上便配带着这么一枚饰物，暗红色，如凤翅羽毛，尖部带钩，长约三寸。
第一次发现它的存在感，是被千年赤蟒攻击之时，也如此刻一般，散发出炽热的气息，令浑身精神一震，使人在潜意识中进入防御状态。
没想到刚一下山，便受到莫名的攻击。楚曜以神识唤出长剑，朝那剑声骤起的方向隔挡。
“呯！”剑刃相交，只拦下一道剑影，另一只剑却穿透防御，直抵楚曜下腹。
身上那枚羽毛状的饰品由炽热转为颤栗，楚曜急忙侧身闪避，那剑擦破衣衫，在空中回旋后又飞入林中。
从密林中跳出两个黑衣人，伸手接了折回来的长剑，一言不发，又齐刷刷的朝楚曜刺了过来。
楚曜驱动真元，凝气于剑刃，一道赤红的微光覆于剑气之上。
他知道自己急于下山报仇，甚至连一招武技都未来得及学，但是面对两个黑衣人的咄咄相逼，并没有打算退缩。
如果连这两人都解决不了，根本没有资格入秦都相府。
楚曜脚尖轻踮，一跃而起，将战圈拉开，先避一人，然后挺剑直取左前方。
“当”，两剑击撞，楚曜感觉手臂有些发麻，所幸长剑依然稳稳的持于手中，显然对方的修为不在自己之下。
通灵境只不过修行入门水准，所谓通灵上境，在与职业刺客的战斗中，也占不了丝毫便宜。
而对方派出两名刺客，对于没有掌握任何一门武技的楚曜来说，毫无悬念的处于下下风。
他曾听闻萧竹说起白良玉的小儿子半年前遭到暗杀，不禁也想效仿行事，敌在明，我在暗，能偷袭几个算几个。若能刺杀到白良玉，固然是好事，就算不行，也要扰得他鸡犬不宁。
只是没想到，刚一下山，便遭到刺客的狙杀，形势竟变成敌在暗，我在明。
那二人奉命行刺，从未想过要讲究江湖规矩，纵然楚曜的功力不如其中任何一人，也没考虑单打独斗，而依然是同时出手，目的只有一个：在最短的时间杀了楚曜，然后回去令取赏金。
之前楚曜为了各个击破，主动拉开与二人的距离。不料一剑之内便落了下风，此时那二人已分开两边，对楚曜造成了合围之势。
楚曜抡动右臂，前驱后挡，剑影如魅，数招之后，已跟不上对方的节奏，破绽百出。
其中一人看准时机，使出一招“红云破晓”，剑刃两侧出现一道霞光，将冰寒的空气生生隔开。
楚曜见此架式，哪敢怠慢，拼命聚集浑身真元于长剑。
“轰！”霞光中爆出一团火球，根本就不与楚曜的长剑硬碰，直袭其身体。
与此同时，另一人也使出“两仪杀”，卷起风雪，气吞万里如虎。
楚曜的真元全都聚集于剑上，身体早无半点防御之力，若被这两招武技击中，必死无疑。
忽然，虚空中探出一只手臂，环抱起楚曜的身体，向旁急掠。
眼前那团火球与两仪杀的剑气被呼啸的风声取代，只听见“啪”的一声，楚曜身体也随之一颤，停了下来。
楚曜刚站稳脚步，发现两名刺客已经倒地身亡。
七尺之外，一袭白衣如雪，裙袂飘飘，如九天玄女从天而降。
那女子收回掌力，侧眼望向楚曜，冷冷的问道：“你就是楚曜？”
对方刚才救了自己，应该不是西秦相府的杀手。
“是的，我就是楚曜。”楚曜点了点头。
“愚蠢！”白衣女子面色凛然，怒骂了一句：“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友非敌？西秦相府出重金搜寻仇家后裔，我极有可能是为了巨额赏金杀了那两人，然后带你回去独吞赏金的另一名杀手。”
楚曜听闻此言，心底顿时凉了半截。他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以为救自己性命的，怎么也不会再加害自己，但诚如那女人所说，确实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看来自己行走江湖的经验还是太少。
“将你身上的朱雀翎掏出来我看看。”白衣女子没有理会他的想法，与其说是在要求，却更像是命令，漠然得让人无法接近，又不知如何拒绝。
楚曜伸手捂住胸前衣襟，有一种被她透视的恐慌感。
需知紧贴体肤的饰品没有几个人见过，即便是凌道轩等人，也只是在替他解除至阳之灵封印，令其褪去衣衫时才见过一次，并未发现有任何特别之处。
这女子一来就要他亮出贴身之物，可见此物应该拥有不寻常的意义。
对方一掌击毙两个通灵上境的刺客，实力远在自己之上，若有心杀他，想必他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与其畏畏缩缩的疑虑，倒不如痛痛快快的去迎接这避无可避的命运。
当楚曜掏出了那枚羽毛状的金属饰品，也就是白衣女子口中所说的“朱雀翎”，她缓缓走了过来，伸手将其托于掌心，双眸禁泛起隐隐泪光：“你真是楚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