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有些句子喜欢或者说感兴趣，往往不是因为那个句子富于哲理、精练深刻。以前我曾有一段时间是这样的——把那些富于哲理、精练深刻的句子记下来，记过多本笔记，大多能背诵，有时也免不了借用到我写的一些作品之中。后来就慢慢变化，对那些句子也可以读，也不错的，但不大感兴趣了。我写过多年诗，后来的体会是觉得诗不是哲理，尽管诗中会包含很多哲理性的东西。而韵律对于诗中似乎更重要，它能轻而易举地把人带入一种节奏之中，并且能让人长久地感受那个韵律所带来的真实。
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有很多让人喜欢，充满智慧，富于韵律的句子，其中有一句是这样：只是我们无法回到从前了。这是一个极为平常的句子，这也是一个看不出有什么惊人之处的句子，似乎谁都能写得出来。可是不。这个平常的句子即使是博尔赫斯，也不是轻而易举写出来的或者说是说出来的。写这个句子的时候他已到了晚年——是晚年的心境使他这样说。
静静地念一遍，就能觉出其中的节奏和韵律了。再念一遍又会有一种情绪出来。再想想就可能记住这个句子，而且可能会随时想起它的韵律和情绪。现在我经常想到这个句子，想起小时候老人讲故事的语气：从前……现在我也到了老人的年纪，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使我喜欢这个句子。反正我是觉得这是个值得回味的句子，我们就是生活在这个韵律中。当然别人可以不以为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