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殇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十五年蜗居在小小秋山镇不过千人,镇东边的人家打孩子,镇西边的人都能在家里劝:“二狗他娘,不要再打了,不就偷了我几块番薯吗!”于是,二狗他娘打得更加凶狠了。
木殇他从小就觉得秋山镇很小,但他没有想到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自信满满地从家里出发,到了城里却畏首畏尾,可这里离月牙城还有好远。心疼地在驿站买了张前往月牙城的票,那个售票的中年妇女很不屑地把票给这个淳朴的少年,还叫少年一个很贴切的称呼“小瘪三儿”。
木殇的确很狼狈,身上朴朴风尘,从秋山镇到他所在的红叶城整整走了一天,还好大路只有一条,按照镇上进过城的镇民的说法,沿着大路走,走到底就是红叶城的驿站。
坐上驿站马车,木殇才知道这里多拥挤,四排座位之间有窄窄的一条缝,垃圾堆得几乎没有下脚地方,喧闹的车厢又让木殇想起镇上拉着小猪崽到处卖的牛车。
木殇抱着行李,坐到位置上,好在行李不多,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被一些小小的行李拖着前进的步伐?所以在家里木殇就把母亲塞得满满地行李清空得只剩几件换洗衣裳。
看着灯火通明的红叶城渐渐缩小,变成几个小亮点,直至最后消失在眼帘,木殇才惊觉他已经离故乡而去,从现在开始,这条道路上他都是异乡人。
红叶城已经这么大,月牙城不是更加恢弘?木殇心中一直忐忑,月牙城虽然叫做月牙城,但绝对不似月牙那般小,她是北国最大的城池,比北国的王城还要大,繁华、富饶,红灯绿酒、歌舞升平······曾经那么像去月牙城去看看,但一想到自己明天就要抵达月牙城,心中忍不住的激动,都说近乡情怯,其实面对一向神往的地方,岂能不情怯?
然而木殇这么激动地抖动很大一部分是被带动的。木殇的旁边坐着一个肥胖的男人,肥胖地让木殇可以感觉到他大腿处的脂肪在抖动,化作肥油流出来,感觉都要沾到自己的裤子了。这个胖子拿着一张破旧不堪的上篇全是艳文的小报纸(这是猥琐大叔们在旅途之中最喜欢的读物),穿着厚重的大衣,可以看见大衣里是一件花花绿绿的衣裳,木殇并不知道这是皎月学院的院服(很多人都会把旧院服当垃圾卖给收废品的),一双贼眼饥渴地阅读着那张低俗的小报。
木殇死死地看住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他感觉旁边这个胖子的确不像好人,至少不是个健康的人,恩,不健康,无论从身体还是精神。
木殇看着窗外(其实窗外只有黑压压的一片,看到的只是窗户中的反光),右手下意识地摸着胸前的伤口,现在只剩下淡淡的印痕了,现在他想:“我脑海里的她,会想伤痕一样慢慢淡掉么?”
“曾经沧海难为水。”木殇脑子里冒出一句父亲曾经说过的诗,他想在窗户上写下来,结果写到“难”字的时候忘记接下去怎么写了(这个世界“为”比“难”难写),于是羞愧地把前面五个字也擦掉了。
这时候那个胖子说话的,声音没有身材那么猥琐:“别擦啊,曾经沧海难,恩,好诗,小兄弟是读书人呐?”
木殇这才抬头看那胖子的脸,除了眼睛小,其余四官长得都不错,也没有像身材那么发福。木殇抱着行李不说话,外面骗子多,他生怕一接过话茬就进这胖子的圈套了。于是两个人对视着,终于那胖子说:“小兄弟不简单啊。”
江湖骗子说这句话就像**说“您真厉害”一样张口就来丝毫不会有说谎的心理负担。
“怎么说?”木殇立刻来了精神,装作一副收受若惊的模样,演技浮夸得像流浪的诗人,他知道,江湖骗子现在要先吹他一阵子,然后在告诫他有大难,镇上来的江湖骗子都是这套把戏。
“俗话说看人看相,算人算手,我不懂算卦,却是跟一位高人学了点看相滴皮毛,也算是略知一二啊。”胖子皱眉沉吟,“但是小兄弟你,我看不透,你眼狭眉长看似多灾多难,但二目有神又好像虎行狼顾,看不透,尤其是眼右角的痣,着实不简单啊。”胖子看见木殇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心中满是得意。
“您的意思,是看不透,才不简单咯?”木殇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是看不透,只是没把握,你这颗痣,上接天星帝紫薇,下通玄黄冥九幽,这种面相,要么是高入云端遇雨化龙,要么是低入尘埃蹉跎终生。除非有高人相助,不然小兄弟前途未可知啊!”胖子得意地看着木殇将行李翻来覆去,“当然,我是不会要你钱滴,因为帮你是要折寿滴。”
木殇很上道地便找边说:“命就是用来换钱的嘛!我懂得,我哥说我今年出门遇贵人,特意多给了我二百个银币,我妈又说出门靠朋友又让我多带了三个祖传的金币交,我知道贵人肯定是您,您就是那个靠得住的朋友,这些钱您不要嫌少。”
胖子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虽然一共不到十个金币,但蚊子腿儿也是肉嘛!结果木殇说:“但铜子儿只有三个了,真对不住。”
“哼哼哼。”胖子皮笑肉不笑了一阵,然后笑问:“兄弟哪里人?”说着利索地接过了那三个已经发黑的铜子儿,这绝对是蚊子的腿儿毛啊!木殇心中一阵抽搐,其实他是一个铜子儿都不想给的,本来只是想恶心一下这个胖子,没想到啊,这个胖子如此厚颜无耻,如此没有人格,失算了!木殇只能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秋山镇太小,外面的世界果真广阔!
“秋山镇。”木殇说了家乡的名字。
“秋山镇啊,”胖子默默自己颠出来的大肚子,“距离黑森最近的居民点啊,年青的时候我去过,那时候我可是孔武有力,是一个佣兵团的团长·····”木殇虔诚地听着这个胖子吹牛,吧牛皮吹到这份上也是一种本事。“大哥我叫刘六九,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牛皮快吹不下去的时候胖子话风一转。
“木殇,木头的木,离殇的殇。”木殇摸摸头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