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叶跌跌撞撞地摔坐进车里，引得曹医生极为不满。
“小姑娘要淑女一点，成天莽莽撞撞的！”
敬叶的脑袋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填充，根本无暇顾及说教。
“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看看你自己，好像梦游一样，老是磨磨蹭蹭的，今天又这么晚，你每天都在忙什么啊？”
“妈，能不能闭上嘴开你的车，烦死了。”敬叶极不耐烦地说，她恨不能掐死自己。
“你这个小东西越来越不得了了，嫌我啰嗦？哼，那你以后自己上下学，我在医院里累得跟狗一样，还要惦记着来接你这个小祖宗，我高兴啊？”曹医生愤愤道。
“好啊，我巴不得自己回去，每次都被你唠叨，真想杀人！”敬叶赌气道。
曹医生一脚急刹，让猝不及防的闺女一头磕在前座靠背上，鬼吼鬼叫起来。
“你说什么？”这位母亲问话时语气抖得厉害，含着一分惊惧。
敬叶揉着脑门抱怨：“妈，你驾照是不是买来的，车开成这个样子，想撞死我呀。”
曹医生静默了三五秒，重新发动汽车，长叹一口气，道：“以后不准说杀人、死不死的话。”
“哟，你这么迷信啊？”敬叶调侃。
“说了你也不懂，反正这些话不要挂在嘴边，女孩子尤其要注意分寸。”曹医生渐渐平复了情绪，眼看又要开启新一番说教，却被女儿忙不迭的承诺“知道啦知道啦”给堵了回去。
“现在你还写日记吗？”曹医生忽得转了话题。
敬叶有些摸不着头脑，茫然道：“写啊，不行吗？”
“没说不行，我随便问问的。现在学习压力也大，你哪腾得出时间？”
“挤一挤总会有时间。我又不是长篇大论，每次就写两三行而已，要不了多久。”敬叶怕妈妈怪她不息时，赶紧补充道：“一个星期也写不了一百个字。”
“嗯。”曹医生漫不经心地应承，“对了，明天早上你请假跟我去医院做个检查。”
“什么检查？我又没病，做检查干嘛。”敬叶起了疑心，“而且，我请假落了功课怎么办？”
曹医生冷笑一声：“这时候你担心功课了？跟你讲不要讳疾忌医，管你愿不愿意都要去医院。”
“喂，我没病做个大头鬼的检查？妈，你这么神神秘秘的很恐怖诶，到底怎么回事嘛？！”敬叶扭来扭去坐立不安。
“你的记性还不如我。距离上次检查又过去半年了，明天江医生正好来坐诊，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得去复诊看看。”
敬叶把嘴撅得老高：“又是那个精神病专家，我都快被他折磨疯了！妈，不是早跟你说我现在好的不得了，一点精神问题都没有吗？为什么还要去复诊哪，烦不烦！”
“既然没有问题去看看又不会怎么样，你别说了，我决定的事不会改。”曹医生斩钉截铁道。
敬叶满腹牢骚地下了车，一进家门就奔回卧室，锁死房门，闷不吭声。
敬爸爸端着水果拼盘满脸堆笑也没落着好，只得自己解决掉它们了。
“你把孩子惯得太厉害了，她现在的脾气可大得很呢。”曹医生进屋脱了皮鞋，丈夫立马跳跃着递过拖鞋。
“什么情况啊，亲亲媳妇？”
“说了要带她去医院做检查，这小丫头就不高兴了。”曹医生夹来一片苹果。
“我也很怕去医院的。”敬爸爸似乎没找准话题的重心。
“你能和她比？我跟你说，事情没那么简单。”曹医生慢慢压低了嗓音，示意与丈夫去里屋谈。
“老婆大人，你搞得这么神秘，我瘆的慌。”
“少来，你写的那些书我读了才瘆的慌。跟你说正经的，我昨天到她房间收拾，看见她的日记本扔在桌子上。”
“我明白了，你偷看女儿日记，这不应该哟。”敬爸爸似有所思。
“她是我生的，我还没权利管她？问题就出在那本日记上了。”
“怎么，难道有她对心仪男孩子的表白吗？”
“不准插嘴，听我讲。我发现从今年九月份起，有一个名字频繁地出现在日记里……”
哐当——主卧的门被连踢带踹开了，敬叶满脸通红地伫立着，因愤怒而浑身颤动。
“你们谁碰我日记了？！”她几乎是嘶吼而出。
敬爸爸急忙打圆场：“哎哟，好像是我昨天去你房里找订书机不小心碰到的。”
“骗人！”敬叶怒不可遏道，“我的日记里有机关，有没有人翻过我都知道，曹茉，你承认吧！”
这两个字冲口而出时，连敬叶本人都被吓到了，她也不晓得原来愤怒是这样毫无理智的。
毫无疑问，曹医生难以接受这种说话方式，她的脸色忽青忽白，目眦尽裂。
“你再叫唤、再叫唤看看！我辛苦养你就落得这样的下场？好心当做驴肝肺！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走走走，我不想看到你！”
敬爸爸夹在她们之间很是尴尬，向来妙笔生花的他此时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曹医生继续碎碎念：“你的吃喝用度哪一样不是我花的钱？看你日记本也是关心你，怕你出了事。现在倒好，都成了我的不对！哼，我生的好女儿啊。”
敬叶一鼓作气的责难之词被消磨的一干二净，她现在只剩心乱如麻了。
三人默默无语地对立着，片刻之后，敬叶转身离开，敬爸爸乘势跟了出去。
“叶子哟，爸爸不是说你，但是怎么可以这样和妈妈说话呢？”他乖巧地靠女儿坐下，学她双手抱膝。
“我知道。”敬叶黯然神伤。
“妈妈偷看你日记是不对，可她也想多了解你不是吗？你会原谅她的对吧。”
“我、我不知道。”
“你小的时候，”敬爸爸温和道，“真是个好奇宝宝，总问为什么，家里犄角旮旯都被你玩过了，更有翻箱倒柜的大动作，把爸爸妈妈的隐私给看了个透。”
“可我那会还不懂事嘛。”敬叶辩驳。
“是啊，所以我们并没责备你。其实，就算你现在做同样的事，除了嫌你把码好的东西捣乱了，爸爸妈妈都不会想到要批评你侵犯隐私。”
敬叶有些慌了，口不择言：“那是你们隐私意识淡薄。”
敬爸爸一点儿不上火，他又学着女儿盘腿坐。
“我们的确有做不好的地方，也很想改进，可是年纪越大积习越难改变，也许永远都不能成为你心目中的完美父母。但是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在照顾你，虽然爱你的方式反而令你不爽，不过你可以完全放心的是，爸爸妈妈永远都爱你，永远都不想你受伤。”
敬叶有些把持不住了，泪珠子含在眼眶里打转。
敬爸爸识趣地起身进屋安慰媳妇去了，他一走，敬叶就捂着嘴痛哭起来。
这一夜默然而逝。
第二日起床，敬叶眼肿的像核桃一样，她艰难地辨识着，仍是不小心磕到了桌角，疼得哇哇叫，可巧曹医生也是这般动作，两人互见了对方形态，绷不住笑了。
用罢早饭，二人早早往医院去了，大概江医生实在物以稀为贵，挂在他名下的号不是一般的多。
曹医生要到自己的科室里收拾些东西，嘱咐了敬叶耐心等着，暂时离开了。
敬叶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坐着，没一会就躁动起来，她私念一时半会轮不到，便四处走动起来，这一动真是冤家路窄。
“你来医院看我吗？”许彬彬走了过来，胳膊上缠了厚厚的绷带。
敬叶兀得回想起昨夜之事，汗毛瞬时倒竖，一个劲想往人群里躲，无奈被对方盯得死死的。
“放心，我不怪你。”许彬彬明晦不定地笑笑，“无论你喜不喜欢我。”
敬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跳出来的心咽回去。尽管面对的是一个伪君子，她还是做不出绝情的姿态。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
“就这样。你呢，害怕吗？”
“我为什么要怕？”敬叶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发着虚。
许彬彬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似乎在赏玩一样器物，无耻的眼神令人心塞。
“无论是不是你的预谋，我都不会生气，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你和我都抓住了对方的尾巴，打平。”
敬叶有些发怔，她出神地望着不远处一个脑袋上扎针的小婴儿。
“Ye到底为什么来医院？”许彬彬打断了她的放空。
“这个，”敬叶思忖着是否要告知实情，还没想清楚，嘴巴快了一步，“我来做精神检查。”
许彬彬张着嘴，一副“真有意思”的表情。
“你有精神疾病？”
“当然没有，”敬叶没好气的说，“我好的很，不过是来随便查查看。”
许彬彬笑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谜一样的女孩。让我猜测一下，现在和我说话的是哪一个你。”
“喂，你什么意思，我可没有精神分裂！”敬叶很不高兴，“跟你实话说了吧，我一年多前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当时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留了些阴影，但是我很快就来看医生了，后来就好了。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现在很好。”
许彬彬抿着嘴憋住笑，用洋腔怪调道：“真是这样吗？我为什么觉得你还是有精神分裂呢？不然，为什么你总是跑到教室后面对着一面墙自言自语呢？”
敬叶的四肢并心脏陡然凉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