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正专心画圆，那样冒失的打断让他折了粉笔。
“进来吧。”两道冷淡的目光从酒瓶底厚的眼镜中透过来，他知道这学生数学成绩尤其不错，也就放了她一马。
敬叶冲井上月雅做了个鬼脸，如释重负地坐回座位。
难熬的数学课一结束，月雅就小声地向敬叶告陈静水的状，敬叶喝了口水，大声道：“现在的纯净水恶心死了，不知道消没消毒。”学委眼皮子也没抬地做试卷，让前者有点泄气。
“叶酱，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我以为老师会骂你，好担心的。”月雅抓着敬叶的肩使劲摇。
“哎哟哎哟，别这么用劲儿。我嘛，”敬叶挤挤眼，轻快地说道：“在厕所蹲坑。”
“纳尼？蹲了这么久，又是跑着回来的，你腿不软啊？骗人骗人！”
“没有啊，我今天早上吃了路边摊的炸糕，肚子里乱七八糟的。”
“真的？要是发现你骗我，打你哦！”月雅佯装生气。
敬叶嘿嘿一笑，低头拨弄着指甲。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回头张望，吓到了后座赵徽：“我靠，你一个早上回那么多次头，抽抽啊。”
“写你的情书吧，隔壁班潘艺菲女神等着看更新呢！”敬叶不客气地还嘴，眼睛仍在搜索。
“女汉子傲娇什么呀，一百道选择题出得怎么样了？”赵徽抠着鼻子，嬉笑道。
“哼，少跟我提这事，”敬叶收回目光，斜对着井上月雅：“还不都是拜二公主所赐！”
“叶酱你在指责我吗？”
“恭喜你答对了！我说你啊，明知那老巫婆眼尖还要搞那么大动作出来，害人害己啊亲。”
“叶酱怎么可以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呢？归根结底，如果你好好听英语课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打住！听不听课是我自己的事好吧，再说了，你听课很认真吗？”
“叶酱！我是关心你啊！”
“算了吧，真关心我你还让某些人说我缺课？搞笑。”
“你、你太过分了！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讲话了！”井上月雅用力搬起桌子，和另一边人靠近了。
敬叶冷笑两声，哗啦啦地乱翻书。
陈静水挑了挑眉毛，平静地在稿纸上画坐标轴。赵徽有些傻眼，光是咳嗽。
班主任的课上，井上月雅提出换座位，老太太皱眉道：“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和你后面的调一下就是了，学习要有这份心早进哈佛牛津了。”于是陈静水不高兴得挪了上来，敬叶无话。
“砯崖砖石万壑雷”还没解释完，高二（1）班的教室门被敲得砰砰响。老太太颤巍巍地开了门，级长伴着几个警察模样的人挤着向里看，喊道：“敬叶，出来！”
教室里炸开了锅，大家兴奋地叫嚷着，赵徽更是连连推搡当事人。
“吵什么吵！”级长发威了，肥手指隔空指道：“你，出来呀！”
敬叶一脸惊措，迷迷糊糊地走向他们，就在她后脚迈出教室的瞬间，警察叔叔铁面无私地喝令老太太关上门。
女孩脑袋嗡嗡直响，她呆懵着问一位年轻警察：“请问，你们找我什么事啊？”
带头的警官严肃地答道：“到了校长室就知道了。”
敬叶把眼睛睁得很大，级长好几次回头看她，眉头紧锁。
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其它班的学生都把头伸长了看，敬叶垂着脸，好像真干了什么坏事。
校长室到了。
“敬叶同学？你把头抬起来呀。”校长恳切地说。
女孩费了好大劲看清眼前的人，不知是怕还是委屈，她开始抹眼泪。
警察、校长、德育主任、级长、校花潘艺菲都目不转睛地观察她。好歹，校长解除了冷场：“敬叶啊，你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摇头。
“那个，你的英文老师，她……”
茫然。
“她不幸去世了。”
惊愕。
若有所思。
恐慌。
大叫：“你们不会以为是我杀了她吧？！”
人后站出来一个女警官，温柔道：“同学你不要激动，我们不会毫无证据地乱讲话，让你来是协助调查的。”
敬叶咽了几口唾沫，她看到另一位脸色铁青的男警官，心里不太舒服。
“大家都放松点，我们慢慢讲。”女警官说。
校领导坐一边，警察们坐另一边，学生面向他们而坐。
“我们开始吧。”女警官示意众人：“各位可以叫我小冯。潘艺菲同学，请你先讲吧。”
“好的冯警官。我是高二（2）班的英语课代表，今天上午第四节课是英语课，我们班等了好久都没老师来，我就去办公室找了，但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在回来的路上我碰到了级长，级长说做操的时候看见老师在行政楼走廊里经过，我就去那儿找，也没找到，后来在下楼梯的时候，就、就发现我们老师摔倒在地上，脸上全是血，我吓得要命，赶紧折回去追上级长，报告了情况，然后、然后你们就来了。”
“嗯，谢谢你的配合。那么，敬叶同学，敬叶同学？麻烦你也说明一下吧。”冯警官凝视眼前发呆的女孩。
“讲什么啊，我一直都在上课。”
“听说你今天和死者吵过架。”
“谁说的，都是她在骂我好吗。”敬叶不满道。
“所以你很讨厌她。”
“有点，可我不至于就这样杀了她吧。”
“呵呵，贵校学生都按学习成绩排名，看你的学号，挺前面的。”
“那又怎样？”
“假如一个优异的学生从未受过批评，突然有一天从众星捧月的宝座上掉下来，会觉得很没面子吧，继而会对造成这事件的人怀恨在心，萌生危险的念头。”
“说够了你，我犯不着为这点小事杀她吧！而且也没本事杀她啊！”敬叶着急了。
脸色铁青的男警官插话道：“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同学？由目前情况来看，是摔下楼扭断脖子所致，犯罪手法很简单。”
“那你的意思是我推了她咯？我虽然未成年，可是也懂法的，我妈就是医生我能干这种不要脸的事吗？还有啊，为什么不能是她自己眼花踏错台阶摔死的呢？”敬叶气愤地跳了起来。
校长急忙说：“同学你要冷静，郭警官没有说是你干的。”
郭警官面无表情地转向级长，说：“请你讲述一下相关情况。”
“那个，我今早在查出操情况的时候，发现敬叶在教室里吵吵嚷嚷地说什么‘死女人’，教育了她几句就走了，后来经过行政楼的时候碰巧又看到她，我觉得挺奇怪的，不过很快发现是那个老师在训斥她，这个学生满脸委屈的，因为要去上课也来不及劝阻，再过了一节课就忘了这茬，直到潘艺菲四处找老师，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和那个女生说的一样了。”
冯警官点点头，对敬叶说：“可以告诉我们再次被死者训斥后，你在什么地方，有证人吗？”
敬叶支支吾吾不说话了，半天哼出“在教室里”这句话，并说井上月雅可以为她作证。
谁知潘艺菲一脸不屑道：“大家都知道那个日本女孩是你的好朋友，她肯定会帮你啊。警官姐姐，我知道她班上有个叫陈静水的很正直，你们可以问她。”
敬叶白了校花一眼，这个动作被郭警官看在眼里，他凛然道：“把井上月雅和陈静水都叫来。”
两人很快来到校长室，面面相觑，非常害怕。
冯警官正色道：“哪位是井上月雅？”
“我。”
“请问出操结束后，敬叶有没有即时回到教室上课？”
月雅只是眨眼，神色很不自然，她瞄了瞄朋友，后者似乎在拼命使眼色。
“没有，”月雅肯定地吐出这两字：“过了大半节课她才回来的。”
敬叶死死地盯着证人，眼角闪过一丝光。
陈静水自然会说出实情：“对的，还是我为她向数学老师请的假呢。”
郭警官一摆手：“可以了，你们回去吧。”
“为什么撒谎？”冯警官的脸孔不再柔和。
敬叶并不回答，只目送月雅出门。
“你希望好友为自己作伪证，但是没有成功，”警官们劝诫：“如果想摆脱杀人嫌疑，请你解释清楚。”
“等等，”敬叶回过神来，“一开始你们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凶手，那为什么不查监控呢？我要你们查监控！”
众人看着她几近狰狞的面容，自信地答应了。
在保卫处，大家把脸凑在一块，聚精会神地检查监控。
上午9:48:36，敬叶第一次出现在行政楼4楼走廊；9:48:45与死者相遇，被训斥；9:49:58两者相背离开；9:50:13死者出现在5楼，敬叶出现在2楼转角；9:50:30敬叶离开行政楼，死者再未出现。死者在4楼与5楼之间被发现，推测9:50:13后不多时遇害。
“看到了吧，上个楼都要15秒，我怎么可能在17秒里下两楼再爬五楼去推人啊？”敬叶义愤填膺又不无得意地推理。
相当长时间的沉默，级长小声嘀咕道：“哪个晓得你会不会雇凶杀人。”
“我要是能预知她今天骂我两次、上5楼而不是下1楼、被你们怀疑杀人，还用得着雇凶吗？不来上学不就好了啊。”敬叶讥讽道。
“校长，楼梯间的录像可以调出来吗？”
“郭警官，非常不巧啊，除了外墙，其它地方的摄像头通通是坏的。”校长搓着手，一脸尴尬。众人均是无奈的表情，唯敬叶心中嗤笑。
“同学，虽然你暂时没有杀人嫌疑，但仍有让我们疑惑的地方。”
“问吧，冯警官。”敬叶的语气中渐渐有了挑衅。
“据你朋友证词，之后的大半节课你是不在教室的，那么，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又为何隐瞒呢？”
敬叶忽然从志得意满变回了灰色颓丧，她抿着嘴唇，迟迟不作声。
“没什么猫腻就大方地说啊，同学，不想为自己正名吗？大中午的，你还在等谁为你作证哪？”
校长室的门被叩响了，声音很轻，离得最近的潘艺菲第一个听到，她傻乎乎地去开，一道温暖的阳光洒落暗沉的大理石地板——
“岑今老师，你怎么来了？”校长惊讶地看着来人。
年轻人腼腆一笑：“我来救人啊。”他把笔记本电脑举到警官们眼前，认真地说：“我有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的证件，在学校给学生做心理辅导。刚才下班，听到其他人议论敬叶，好像事态蛮严重的，又听她的同班同学说没有时间证人，才想到那会她就在我那里进行辅导，于是赶紧来澄清，电脑里有录下的辅导过程，警官你们看下时间就知道了，只是内容属于隐私，请不要检视了。”
话说到这份上，警官们自觉地行使了职责内的权限，郭警官还是免不了怀疑地摇头道：“小姑娘早说嘛。”
经多方查证，这起事故最终以死者自己误判失足致死定案，敬叶的嫌疑完全解除。
“谢谢岑老师。”敬叶面红耳赤地鞠了一躬。
“没关系，保护学生也是老师应该做的。快回去吃午饭吧。拜拜。”岑今开着银灰色轿车出了校门。
折腾了这么久，敬叶才意识到自己饿得发虚，头疼欲裂。她捂着胃往食堂走，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她面前。
“叶酱，你还好吧。”井上月雅关切道。
敬叶直视前方，打开她搀扶的手：“我和你已经绝交了。”
“为什么？是作证的时候没有帮你吗？但是你别忘了自己也骗过我，到底谁比谁更可恶！”月雅爆发了。
“绝交。”敬叶淡淡一笑，仍是走自己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