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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用心良苦

荀伯谦长叹一声,沉痛地说:“雷贤侄大难不死,也算苍天有眼。贤侄请勿悲伤,令堂吉人天相,不会有甚意外,日后慢慢寻找,必能与你团聚。”

云展鸿接言道:“师弟所言极是,鹏儿,你母亲自幼机警过人,量不妨事。”

雷鹏也不相信母亲会落入贼人手中,何况冬梅姑娘曾在暗中相告,母亲已经脱险。此刻,必定藏在某个隐秘之处等候他前去相聚。他心中一宽,拭去泪水,道:“孩儿曾去过鹤鸣谷,那里已经成为废墟。据附近山民说,舅父家中也在正月初一同时遭到贼人攻袭。舅舅,攻袭鹤鸣谷者,莫非也是龙虎门贼人?”

“正是!”云展鸿怒形于色。

原来,去岁腊月,云展鸿便察觉情势不妙,立刻做了应变准备,却未料到贼人会在大年初一动手,不得已,率家人仓促应战。终因寡不敌众家人死伤累累,唯有遣散家人,携带家小夤夜潜逃,来到醴泉投奔大师兄。贼人追踪而至,他又逃到西安藏身,不料又被贼人窥破行踪,他又逃到大师兄家中。如此往返奔命余于西安醴泉之间,始终未与贼人照面。后来,清廷高手与黑白两道亦闻风而至。

武林朋友以武犯禁,自古与官府冰炭不同器,但彼此间小心翼翼地相互规避保持距离。对武林朋友来说,只要官府不找他麻烦,他便敬鬼神而远之,绝不去捋官府的虎须。同样地,只要武林朋友不是闹得太凶,官府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佯作不知。这次不同了,事关江山社稷安危,清廷绝不会坐视,群雄也对龙凤玉符志在必得,三方互不相让,唯有诉诸武力自相残杀。云展鸿这才得以在西安城安下身来,待风头过去,又来到醴泉大师兄家中。

小英生性好动,最怕寂寞,看到外边平静无事,便忍不住带着妹妹小婉,来到慈恩寺游玩,不意遇到道家打扮的表哥,一言不合,闹出一场误会。

云展鸿在醴泉居住已久,唯恐被贼人察觉,牵连了大师兄,便携带家小,远奔故乡秦州,前来投奔师弟荀伯谦。

在云展鸿说话之际,荀伯谦始终在暗中打量着雷鹏。雷鹏微有所觉,浑身不自在,得隙问道:“荀师叔频频目注小侄,可是有话要说?”

“正是!”荀伯谦回答:“请问贤侄,可曾练过武功?”

“他呀,哼!岂止练过,他的武功,恐怕比爹爹也要高出一筹半筹呢。”小英嘀咕道。

雷鹏瞪她一眼,恭声道:“回师叔的话,小侄之前不谙武功,家难之后,遇到几位朋友,仓促间学了几招防身功夫,内功乃家母亲自传授,自幼习练。”

“原来如此!”荀伯谦点点头,对云展鸿道:“三师兄,我观雷贤侄根骨极佳,乃练武上上之选,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朵武林奇葩。我等耄耋将至,能亲眼目睹此子干出一番事业,也是人生大幸事。”

“师弟切勿谬赞,免使小儿辈心生骄傲,不图上进。”

“不妨!”荀伯谦笑道:“我观雷贤侄虚怀若谷,有海纳百川之相,绝非那等轻浮之辈。师兄,你一家劫后余生,在此团聚,乃天大喜事,理当庆贺一番,也为雷贤侄接风洗尘,小弟即刻前去准备,告辞!”

云、荀二人亲如手足,毋须客气。待荀伯谦退去,云展鸿命小英、小婉前去为雷鹏准备衣袍,而后对雷鹏道:“鹏儿,随我去书房一叙,我有话要说。”

书放在后宅,也是荀家密室。

不待坐定,云展鸿便急急问道:“伤势如何?”

“真的是皮肉之伤,无大碍。”雷鹏回答。

“揭开衣袍给我看看。”云展鸿仍不放心。

雷鹏不敢违抗,揭开了道袍,只见左胸前,有一个指尖大小的创口,鲜血已经凝结。

“这丫头,毛糙脾气就是改不了,不像话!”云展鸿怒形于色,为雷鹏敷上金创药,低声问道:“鹏儿,你可知你母亲为何只传你内功心法,而不许你习练武功?”

“孩儿不知,请舅父大人明示。”雷鹏半真半假地道。其实,他已猜到了几分。

云展鸿沉思片刻,郑重说道:“此话说来话长,须得从头说起。总而言之,云、雷两家为了那件物事,费尽了心血……”

二十五年前,云展鸿正值青年,其妹云展春正值豆蔻年华。那年,兄妹二人保着一注镖前往西安,回途中,云展鸿打发众伙计先行,与乃妹折道前往太白山访友。行至太白山翻崖岭下,忽见道旁草丛之中,倒卧着一名满身血污,重伤待毙的中年大汉。云展鸿血气方刚,常怀侠义,云展春也是位颇具侠肝义胆的巾帼英雄,安能见死不救?二人慌忙下马,取出金创药救死扶伤。

中年大汉从昏迷中甦醒,目光中透出感激之色,却不道谢,虚弱地问:“请问二位尊姓大名?”

“在下云展鸿,秦州镖局镖师,前往太白山访友。这是舍妹,请问足下为何人所伤?”

中年大汉面露欣慰之色,道:“在下大限已至,不遑详述,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二位可否托付?”

“托付什么?”

中年大汉踌躇再三,道:“在下有一事相托,还望云大侠允诺。”

云展鸿看到他命在旦夕,既不道谢,亦不讲自己的姓名来历,开口便来求他,心知所托之事非同小可,便慨然道:“阁下请讲!在下虽为一介武夫,但绝不相负。”

中年大汉望望云展鸿,看看云展春,道:“在下相托之物,事关千万人生死,天下之安危,二位将它拿去之后,极有可能会二位带来无穷后患永无宁日。倘若二位不愿招惹是非,在下亦无怨言,唯请二位速速将我掩埋,你二人速离此地,切勿对任何人泄漏今日之事。”

云展春慨然道:“阁下此言差矣!除非阁下所托,是件邪恶不义之物,否则,我兄妹俩虽肝脑涂地,也要满足阁下的愿望!”

中年大汉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道:“既然如此,恕我冒昧,请二位立下誓言,不将此物据为己有,不借此物寻求富贵,不仗它为害江湖武林,荼毒生灵……”

兄妹二人暗暗生凛,面面相觑。

江湖上,颇多怪事,但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东西能够仗它横行武林,为祸天下。

中年大汉看到二人面色有异,默然无语。大失所望。急喘几口气,吃力地道:“我知道,在下的请求未免强人所难,此事不提也罢,唯求二位快快埋葬在下,速离此地。”

云展鸿知道他误会了,胸中热血上涌,肃然道:“云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亦不屑效法贪卑小人,日后,若有负阁下所托,我云家老小,世世代代沦为畜生,万劫不复!”

武林朋友,最重信义,一言既出,终身不改。中年大汉本已是气若游丝,行将毙命,闻言蓦然双眼大睁,面现异彩,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他挣扎着从身旁的石缝中取出一个浸透了血的小布包,托在掌心,郑重言道:“云大侠,此物事关千万人性命,在下将它托付二位,务望二位妥加珍藏,万勿泄露出去,否则后患无穷。日后若有不测,包内藏有一份舆图,二位可按图索骥,找到舆图所示地方安身。否则,宁可将包内之物毁去,也不能令其落入歹徒之手……”

说到此处,中年大汉气力耗尽,依旧挣扎着说:“云少侠,拜托了,在下……在下愿变……变牛变……马,以报……大德。勿忘……誓言,速葬我……快……走……”

世上没有埋活人的道理,云展鸿急取一粒丹药,纳入中年大汉口中,方待运功施救,只见他蓦地双眼大睁,说得一句“小心倭寇!”便气绝身亡。

兄妹二人心知兹事体大,也不敢前去访友,匆匆埋葬了中年大汉,日夜兼程,返回秦州,辞去镖局中营生,举家远遁,在六盘山鹤鸣谷中隐居下来。

说到此处,云展鸿徐徐吐出一口气,呷了一口茶水。

“真有倭寇?”

“据说有,并且深入到我西北腹地,但我从未见过。”云展鸿回答。

“那位前辈所托之物,可是龙凤玉符?”雷鹏低声问道。

“正是!”云展鸿微微颔首:“从此之后,为舅虽然隐居深山,但此人的临终嘱托,始终萦绕于心,栗栗在股,唯恐泄露天机,招来横祸。虽然我至今不知此物有何用途,是何来历。为防不测,次年,你母亲出阁,我二人商议,将此物一分为二,各执一枚,分头珍藏。又恳请我义兄范百里跟随前往,暗中保护。不想范兄却因此而送了性命,真令我愧疚难安啊!”

说到此处,云展鸿悲叹不已,洒下两行英雄泪。

雷鹏含泪道:“孩儿与黎湘姐姐能够死里逃生,全赖范伯伯之力,否则,孩儿早已曝尸荒山了。”

云展鸿拭去泪水,沉痛地道:“范兄原是一个著名凶煞,但能悬崖勒马痛改前非,亦不失英雄本色。鹏儿,你日后行走江湖,万万不可作恶。须知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对凶名昭著的黑道人物,除非是穷凶极恶,怙恶不悛之辈,不可赶尽杀绝,须得容人改过自新。”

“是,孩儿将铭记心间,时刻不忘舅父教诲。”雷鹏躬身领教。

“如此,我便放心了。”云展鸿欣然道:“哦,你至今未提到黎湘,她现在何处?”

雷鹏脸上一热,将与黎湘私定终身,在六盘山中藏身之事,和盘托出。

“好!好!得妇如斯,夫复何求!”云展鸿举手加额,欣然赞道:“早先,你父母便有此意,只是因为湘儿长你一岁,为舅心中踌躇,将此事耽搁下来。不久,你娶妻成亲,风闻甥妻十分任性乖张,令我噬脐莫及啊!所幸事已过去,也算不幸中大幸矣!黎湘乃我从小养大,端庄贤淑,温柔贤惠,品貌也是中上之选,完全配得上你。唉!当今世道,世风日下,打公骂婆,背夫偷奸,乃至谋杀亲夫之事屡见不鲜。你二人能结为夫妻,我与你舅母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历来外甥的婚姻大事,当舅舅的能作得一半主。雷鹏听得舅父不仅没有责备他私定终身,反对黎湘大加称赞,不觉如释重负,又惊又喜。

云展鸿看在眼里,微笑道:“此事我便越俎代庖,代你母亲允了,待你寻到你母亲之后,再行婚娶大礼便了。”

“多谢舅舅成全!”雷鹏闻言大喜,慌忙叩谢。

云展鸿“哈哈”大笑,将他搀起,道:“小鬼头,得着个好媳妇,便忘乎所以啦!好!此事暂且搁下,回头再说你,你要知道,你母亲不许你习武练功,完全是用心良苦啊!”

“孩儿略知一二。”雷鹏回答:“除了担心孩儿安危之外,是否还有其他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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