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琳将钱打进银行的帐户,还一点就少一点,感觉上会轻松一些。
去年她申请到住房公积金贷款,在市委大院里买了一套二手房,只有四十多个坪面,但一个人住是足够了,很偶然的机会,她庆幸自己抓住了。
她住的那栋楼座落市委院内的深处,周遭绿荫环围,楼后是一座小山,每天早上都有些不知名的小鸟儿啁啁啾啾的叫着,唤她起床。附近还有一个篮球场,傍晚回家,会有些半大的男孩子们欢龙活虎地在场地上打球,一些呀呀学语的小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玩耍,还有一些老人们在一起边说笑边锻炼着身体,夏琳有时候会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用心感受着生活中这些点滴的快乐。
虽然经济上有些压力,但拥有自己的一套房子是她长久以来的一个梦想,纵然有所负累却也让人愿意快乐的承受。
回家的路上途经书店,她顿了顿,仍是不由自主的迈进了书店的大门。
天色还早,夏琳在书柜里找到了几本自己喜爱的书,搬到书店一侧专供人坐着阅览的木质台阶上翻看起来。
匪我思存的《寂寞空庭春欲晚》,她喜欢那婉约哀恸的文字;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奇怪了,这本书买了不知多少遍,可不是被人借走就是隐匿在书柜里沓无踪影……,翻着翻着,夏琳对怀中的几本书越来越爱不释手,虽然近来经济有点紧张,但深入骨髓的那份无法抑制的书瘾已如潮水般迅猛的席卷而来,无可奈何的她又一次举起了白旗。
夏琳抱着书走到收银台前,收银小姐微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书,一本本的扫描书价。
“谢谢您,一共是58元。”收银小姐语音未落,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这位小姐的帐,我来付。”
夏琳惊讶的循声看去,一个男人正将几本书放在收银台上,让收银小姐一起扫价。
“你,还记得我吗?”侧过脸来,他望着她微笑,一双晶亮如晨星的眸子正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初时的诧异渐渐褪去,夏琳微笑着点点头,他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忘记。
“一共是110元,谢谢。”收银小姐报出了书价。
“哦,好的”他转回视线,伸手去摸钱包,上衣口袋没有,牛仔裤口袋里也没有,两只手在自己身上不停的游移寻找,神情从讶然变得急切,复又变为犹疑,最终变成沮丧凝固在脸上。
“对不起,请您快一点好吗,后面的人在等了。”收银小姐催促着,仍是保持着自己彬彬有礼的职业笑容。
他停下了双手,“我好像忘了带钱包。”他看向夏琳,满脸的沮丧。
“我来付好了。”夏琳打开钱包掏出钱递给收银小姐。
两人拿好各自的装书袋,离开了收银台朝书店大门走去。
“上次来不及问你叫什么,住在哪,借的钱也没法还你。今天在这看见你,高兴死了,谁知又……,我怎么老是在你面前出糗。”他有些懊恼的说道。
“没什么,我也是经常丢三落四的,我爸说我们家忘性最大的就是我了。”夏琳笑着说道。来到门外,他站住了,转过身看着她,“我叫苏煦,苏州的苏,和煦的煦,你呢?”
“我叫夏琳,夏天的夏,琳琅的琳。”
“夏琳,夏琳……”他默默的念着,一个看上去柔弱似柳的女孩子,内里却是那么勇敢,还这样的善解人意,她真的让他很好奇,不由自主的想要对她了解更多一些。
卫明坐在宁墨家客厅的沙发上,信手拿起一本杂志随意翻着,宁墨正从远新赶回来,钟丽则在厨房里旋旋的忙。
他想要进去帮忙,却被轰了出来。
钟丽一向认为厨房是女人不受侵犯的私人领地,这项认知得到了宁墨的狂热拥戴,乐得静候一旁幸福的享受老婆烹饪的美味佳肴。
等到宁墨回来,桌上摆满了菜,钟丽正从酒柜里拿出两瓶酒放在餐桌上。
他将拿着的公文包放在鞋柜上,朝着仍坐在沙发上的卫明点了下头,换上拖鞋后直奔站在桌边冷冷瞧着他的钟丽,紧紧的拥住她,笑着说:“辛苦了,亲爱的老婆。”
钟丽脸一红,用力的推开他,转身走进厨房去拿碗筷。
卫明笑着站起身来,说:“我是存心要帮忙,可小丽不让呢。”
宁墨眯着眼笑,朝厨房那边高声说道:“你现在是局长了,她哪敢劳动你的大驾呀。”
钟丽捧着碗走了出来,塞到宁墨手里,冷着脸道:“不管是卫支还是卫局,在我眼里,他永远是师兄。”
围着餐桌坐下来,钟丽打开酒瓶为他们斟酒,一阵辛辣的酒香扑面袭来,不多会,屋内盈满了醇酒的芬芳,漾人心怀。
看着桌子,钟丽不由的感叹道:“如果夏琳在这儿,我们四个人就全了,想当初那会儿……”宁墨突然一阵猛咳,打断了她的话。
钟丽不满的瞪向他,却瞧见他正一个劲的给自己使眼色,回过神来,她偷偷的看看卫明,他却是神情自若的正用筷子从火锅里挟菜,像是没听到她的话,钟丽暗暗的松了口气。
碰了碰酒杯,钟丽抿了一小口,像是一团火球从喉咙直抵胃部,虽然热辣但并不灼人,不一会儿,全身暧洋洋的有着说不出的舒适畅快。
抬眼望去,宁墨喝了一大口下去,脸腾的红了起来,卫明也喝了一大口,仍是面如常色,两兄弟好久不见了,照他们的性子今天绝对是不醉不休,特意多买了几瓶酒,应该够了吧,钟丽思忖着。
酒过三巡,卫明脱掉外套随手丢在旁边的沙发上,钟丽看见宁墨的脸越来越红,心想着今天被放倒的多半是他了,后半夜又不得消停了。
最怕宁墨醉酒后吼歌,被左邻右舍严正警告过好几回了,他如果还这样死性不改,干脆拿块抹布塞住他的嘴算了,看他再怎么嚎,在想像里勾勒着那幅趣景,钟丽暗自好笑起来。
卫明喝了一口酒,看着宁墨有些疑惑的问道:“上次在远新,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尚主任我们俩是警校同学?”
宁墨呵呵一笑:“这个,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钟丽见杯里还有一点酒,索性一口气喝光了它,她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尽管卫明待她一直有如兄长般的和善,但有时候莫名的会有些怕他,今天借酒壮胆,她一定要问清楚一件事。
看着卫明,钟丽满脸的认真:“师兄,我想问你,你和夏琳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墨正喝着酒,闻言吓了一跳,一下子呛住了,这次是真的咳嗽起来。
卫明怔了一下,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竹筷,拿起酒杯在眼前来回的转动着,凝神看着里面液体的荡漾,静默片刻,方说道:“你没问过她?”
钟丽有些沮丧:“她要肯说,我能问你吗?”
卫明仰头,将大半杯的酒一气饮尽,顺手把空空的杯子放到桌上,转眼望向钟丽,笑着说道:“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钟丽讶然的看着他,卫明的浅淡的笑容里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尽的哀痛,让人不忍心再问,虽然并不能释疑,却只能选择默然不语。
宁墨急忙打着圆场,迭声叫着喝酒喝酒,想要驱散这突如其来的沉寂。
夜色如洗,卫明伫立在篮球场附近的树后,静静的遥望那幢掩映在林荫小道尽头的小楼,她住在5栋402室,临出门时,喝得醉眼迷离的宁墨悄悄的告诉了他这个地址。
钟丽的一句话,像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一直辛辛苦苦强自压抑对她所有的记忆,瞬间泛滥成灾。
从宁墨家出来后,满心满脑的只想见她,来到市委大院门前,他从虚掩的侧门里坦然走进院落,门房的保安抬眼看了看并未拦阻。
一路寻来,终于来到她家的楼下,凝望她家的窗户,潦黑一片,睡了吗?卫明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是晚上9点多了,应该是睡了吧,她一向习惯早眠。
卫明站在楼下痴痴的望着,介于半醉半醒之间的他,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抛开所有的禁锢,任由一颗无法忘却的心,纵情的回味她的微笑、娇柔、体贴、佯怒、悲伤、绝然……所有所有的一切。
一个人影突然从路口处慢慢的晃了过来,这条路没有路灯,幸而月色并不昏暗,淡金月光的辉映下,来人的面目依稀可辨。
卫明侧身隐在树后静静的瞧着她,怀里抱着一堆东西,皮包用长长的带子悬着垂在身前,走起路来,皮包一荡一荡的。
脸仍是朝下盯着路面,漫不经心的往前走着,走近楼梯口,她忽然用力的跺了下脚,门灯应声而亮,她拾级而上,身影渐渐的在他眼中消逝,一层一层的隐约传来跺脚声,而灯亦是一层一层的亮了起来,直至四楼。
旋即,她家的灯骤然点亮,而楼道的灯却是一盏接着一盏的熄灭了,卫明倚在树边落寞的望着,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