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度的议事厅内,苏仁跟蔡邕谈天说地,聊得正高兴。蔡邕才大如海,说话可谓旁征博引,句句经典,而苏仁从小爱读古典名著,尽管不曾苦心钻研过儒家经典,也比不上蔡邕各种出口成章、倒背如流,却也称得上学识博杂,方方面面的道理都懂得一些,再利用现代人的交流技巧,在不知不觉中掌握了聊天的主动权,把聊天内容全往自己懂的东西上面靠,自然也就言笑晏晏,老少尽欢。
“哈哈哈……”突然间一阵豪放的大笑声从门外传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随着一阵沉重的的脚步声,以及金属摩擦发出的声音,一个壮汉大步迈了进来,正是胡度。
看到他满面红光的样子,不消说也知道这一战的结果了,苏仁拱手贺道:“恭喜胡将军大获全胜。”
胡度一边让亲兵脱着甲胄,一边笑道:“苏先生,你的计策真是厉害,老子带兵冲进敌阵,果然没人敢拦,一个个都他娘跟傻了似的,后来那群泥腿子一看到山上火起,立马吓得屁滚尿流,跑得一个比一个快,这一仗杀得真是痛快!此次战报,本校尉一定给你添上一笔,回京之后保你当官。”
一计功成,“这小子”就变成了“苏先生”,这地位的爬升真是够快,苏仁心中暗乐,却肃容道:“多谢胡将军美意,此战全靠将军亲临战阵,诸将士奋勇杀敌,方有此胜,在下岂敢居功。况且在下学业未成,若是功名在身,反倒耽误了用功,还请将军切勿提及在下。”
“苏先生不想做官?”胡度感到很是奇怪,在他的印象里中原的士子都是很热衷于做官的。
“不是不想,实是力有未逮,君子达则兼济天下,在下离此境界还差得远。”苏仁拱拱手,一副诚恳的样子,“所以,还请胡将军不要提及在下。”
胡度没读过书,对苏仁的前半句话听不太明白,不过后半句倒是清楚,何况他短短一会儿两次重复这句话,想来是真的不想做官,那便不提也罢,这样自己的功劳还多些,当下点头道:“既然苏先生这么说,那就不添你的名字了。嗯,待董大人发下赏赐,某再分你一份罢。”
看来这家伙倒还真是以诚待人,董卓的手下也不全是混蛋嘛,自己还真是小看他了,苏仁这般想着,口中称谢,胡度则摆摆手表示不必客气。
胡度换了身便服就又走了,毕竟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战场还需打扫,军队还需整顿,要做的事情不少,可没有时间闲聊。
蔡邕则看着苏仁,对他的表现大为赞赏:“苏公子年纪轻轻,竟能矢志于学,丝毫不为名利所动,他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我可没你说的那么高尚。苏仁心中暗暗嘀咕。他之所以拒绝,完全是因为胡度是董卓的人,自己要是受他的推荐做了官,也就相当于在董卓手下做事,现在当然是风光,但过几年董卓一垮,自己也得跟着倒霉,作为一个穿越者哪能做这么蠢的事?这样的心思当然不足为外人道,只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没想到却让蔡邕如此欣赏,这倒是意外之喜,当下自然又是一番谦逊。
次日一早,胡度拔营向西,继续往洛阳出发,并力邀苏仁同行。苏仁这两天考虑再三,已是下定决心要到洛阳这个汉末的风暴中心去见识一番,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抱个大腿什么的,为以后乱世求存做点准备,胡度的邀请可谓正合心意,当然一口答应。
一路无话,这日太阳西斜时,一座不大的城池已经是遥遥在望,看得苏仁好不激动。虽说这只是一座名叫符离的小县,城墙并不高大,也没什么繁华气象,但毕竟是货真价实的古代城池,对苏仁来说,这可是将近两千年前的文明,而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向它靠近,作为一个喜欢历史的人,实在没办法不激动。
不过等到队伍走近一些,苏仁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如今太阳尚未落山,应该还没到关城门的时候,这符离县却已经紧闭城门,更夸张的是,城墙上人头攒动,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守城的县令不会是把胡度的这支兵马当成了要攻城的敌人了吧?苏仁暗自猜测着,正感到好笑,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刚被自己设计吓跑的黄巾贼,眉头微微一皱。难道说,另有一股黄巾打算攻打这符离县?
没过多久,苏仁的想法就被证实了。胡度派人去叫开城门,守城的县令看到这支兵马装备精良,队列整齐,早已怀疑是官军,再一对上符节,更是确认无误,当下便大开城门让胡度进城。
胡度刚进城门,符离县令就已经带着笑脸迎了上来,拱手说道:“这位将军威武雄壮,威风凛凛,一看就知道是万中无一的英雄豪杰,真不愧是太尉大人麾下,实在令人敬仰万分。下官今日一早看见天生异象,乃登高远望,才发现是紫气东来,掐指一算,便知今日必有贵人到来,因此早早在此等候,方才远远看见将军贵气冲天,踏着满天金玉而来,果然应了此卦,下官何其幸哉!”
这一番马屁张嘴即来,也不知打没打过草稿,拍得胡度兴高采烈,本来想责问他为何早早关上城门也忘了,摸着微微涨红的面颊嘿嘿直笑。
胡度身边的副将程猛诧异道:“你这县令竟还懂得算卦?”
符离县令轻抚胡须,一派高人风范道:“略懂。”
程猛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起来,语气亦是不善:“那你既然知道我等到来,为何不早早出城迎接,反而关上城门,非要老子跟你验对符节?”
感受到程猛那满满的恶意,符离县令脸色一白,笑容僵在了脸上,但他变脸的功夫亦是不俗,片刻间已是愁容满面,叫苦道:“将军有所不知,前日下官收到消息,将有黄巾大军袭城,下官岂敢大意,因此日夜守备,从未懈怠,如今已是两日未曾合眼,刚才看到……”
程猛抬手止住了符离县令的话,看着他那容光焕发,毫无倦色的脸,狐疑地道:“你两日没合眼了?”
符离县令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正是。”
却见在他身后,符离县丞满头黑线地偷偷擦了擦汗。
而被马屁的味道熏得飘飘然的胡度突然回过神来,瞪着眼睛道:“你说将有黄巾大军袭城?”
“不错。”
“那黄巾现在何处?”
“……不知道。”
胡度嘴角一抽,又问:“黄巾有多少人马?”
“……不知道。”
胡度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恶狠狠地道:“那黄巾何时到来?”
符离县令吞了下口水,张口欲言,却听胡度又威胁道:“你若敢再说一个不字,老子一刀劈了你。”
正在这时,却听一阵马蹄声传来,城中一骑快马飞奔而至,马上骑士远远地便喊道:“诸位大人,黄巾大军已至城南外五里!”
只见符离县令身子抖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答了刚才胡度的问题:“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