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离不开寒,冬日离不开雪。
银装素裹的太和山,迎来一位故人,一位客人。
故人携着客人自天而降,徐徐落在天柱峰顶。
故人石清玄,在此开辟洞府已五年。客人陈念,即将成为太和山的故人。
陈念的脸色红润,目露惊色。
自天柱峰顶放眼望去,茫茫群山,皑皑积雪,云彩丹霞,七彩斑斓。人间胜景,不过如此。陈念不禁叹道:“大仙好手段,不到一个时辰,便行了我或许半年都未必走得完的路程。”
石清玄轻笑:“大仙?我不是大仙。”
“在晚辈眼里,您就是活神仙。”言语看似溜须拍马,却是陈念发自肺腑。
石清玄闻言,笑了笑,转而叹道:“这世上,或许没有神仙。”
“没有神仙?”
“至少,我没有见过。”
“您有如此神通,还不算神仙么?”
“这世上,有一类人,寻仙求道,体悟天心,掌握种种神通。凡人或许会称之为神仙,但我们,称为修行者。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凡人里就有很多人知道这个秘密,碍于一些规矩,并没广为流传罢了。”
“那大仙,那坏人也是修行者么?”陈念又想到了乔希罗。
“不错,应该是左道中人。”
“大仙,晚辈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陈念闻言低头,沉默半晌后道。
“你说。”
“看大仙您方才之势,为何不********?”
石清玄笑了笑:“你若有缘踏过这修道的门槛,自会明白。”
收徒之意,已然明了。
陈念大喜,又听石清玄问:“你有没有恨我将那人放走?”
“没有。”陈念恭敬的答道:“大仙与晚辈素不相识,即使您不出手救晚辈,也说得过去。可您救了晚辈,救命之恩晚辈尚且不知如何报,哪里敢记恨?”
石清玄笑了笑,自然听得出来陈念发自内心。但他仍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问我放走他的原因?”
“晚辈前些天碰上一阵妖风,是恩人救了晚辈的命,他把恩人害了。晚辈尚未报答恩人,那么能做的,只能是替恩人报仇。可是,他太强大。”陈念说到这,神情有些低落。
“所以,你想杀他?”石清玄微微皱眉,他确实有收徒的打算。但如果少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极易堕入魔道,他不希望清理门户。
陈念点点头:“恩人与大仙一样与晚辈素不相识,所以,恩人不会是恶人。而恶人害得恩人尸骨无存,可见一斑,此人必定是穷凶极恶之徒。《尚书》云:“树德务滋,除恶务本”。所以,即使他没害恩人,晚辈有能力的话,一样会除掉他。”
石清玄不由多看了眼前的少年两眼,根骨出众,心性上佳。加以培养,必是良材。
“哟,石小兄弟总算从昆仑仙境回了啊。”来者青衫破旧,鹤发童颜,神采不凡。
“哈,什么风把云老从蜀山仙境里吹了过来。”石清玄笑着回应,语气恭敬。
“哈哈,在仙境里烦闷,找你小子下盘棋玩玩。”云老笑着,转而看了看陈念,微微惊讶:“石小兄弟,这是你新收的弟子?”
“还没收呢,不知这孩子愿不愿意。”石清玄笑呵呵的看了陈念一眼。陈念恭敬的站在一旁,没有插话。
云老皱了皱眉,额头上皱纹更深。
“石小兄弟,这孩子,与你无缘。”这一句话,是云老对石清玄神念传音,没有让陈念听到。
“哦?云老怎么如此肯定?”石清玄微微惊讶。
“老头子我呐,对命理之术略有些研究。这孩子,恐怕命犯孤煞,对你不利。”
“云老,你知道,石某不信命。”
“你筹划着在这太和山开山立派,得为你名下的这些弟子考虑考虑。”
石清玄闻言沉默,良久,云老收到了神念:“云老,你知道石某下的决定,不会改。”
“即使因此遭来祸事?”
“石某何时怕过祸事?”
云老闻言沉默,石清玄又传来一道神念:“石某出昆仑仙境的时候,恢复真元时感到东部有人斗法。神念查探受阻,但观察到了这孩子。这孩子刚成孤儿,行止却比一般人成熟许多。知书懂礼,心性上佳。石某也是孤儿,尝过世情凉薄,意外踏入修行界,也曾差点因仇恨入魔。所以,这孩子,石某收定了。”
“劫煞无形,邢克他人,护持自身,石兄弟可得好好想想。”云老神念再次传音,竟与李道士之言如出一辙。
“那石某,也愿意做这孩子成道的引路人,乃至垫脚石。不求所得,惟顺心耳。”
云老沉默,又听石清玄开口:“云老要下棋的话,不妨随石某入洞府吧。”
陈念在旁虽然奇怪,但也没吱声。
石清玄指双手结印,金光流转,云海翻腾。七彩虹桥自云海拱向崖边,仿佛直通仙境。
陈念被惊得目瞪口呆,任由石清玄拉着进入洞府。
洞府洞天,别有洞天。
府外白雪清寒,府内暖意如春。
青松常翠,仙气氤氲,孤山浮空,于远处望,若隐若现。
山上有院,红木雕梁,恢弘大气。
院里有六名白衣少年,与陈念差不多大,想来是石清玄的弟子。
“恭迎师尊。”六名少年排成一字型,齐声恭敬道。
……
陈念被一名弟子带到客房休息,石清玄则陪云老下起了棋。
那名弟子叫楚玄,个头与陈念差不多高,微胖。
“不用拘谨,来这儿就当自己家一样。”楚玄微微笑道,很热情。
陈念闻言黯然:“家?”
“对呀,怎么了?”楚玄微愣。
陈念苦笑:“我没有家了。”
楚玄闻言有些尴尬,随即又笑道:“那就把这儿当你的家,我们都会是你的亲人。”
陈念闻言微微失神,不知讲些什么。
楚玄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其实,我们都是孤儿。”
“你也是孤儿?”
楚玄点点头:“师尊古道热肠,四处行侠。但你以为,每个人都能踏入这座洞府么?”
见陈念双眼迷惑,楚玄又道:“那道虹桥叫窥心桥,但凡心术不正之人,即使有人带也走不出去。你或许没感觉到异状,但师尊心里可清楚着呢,你入了这洞府,即使还没受拜师礼,也算是师尊的准弟子了。”
陈念惊愕道:“也就是说,大仙要收我为徒了?”
“当然,所以,我们是亲人。受了委屈来安慰,受了欺负来出头的那种亲人。”
“亲人吗?真好。”陈念轻笑。
“所以,不要拘谨,当成自己的家,安心调养。”楚玄轻笑。
短短两日,陈念感觉像在做梦。他希望这场梦醒,又能见到父母的脸,带着自己赶路。
人生如梦,醒不来的梦。
石清玄的援手,楚玄的热情,让陈念怀着暖意,踏入梦乡。
一夜安眠,一夜多梦,一夜过后,能发生很多事情。
云老与石清玄下了一夜棋,没有分出胜负,但因蜀山仙境突然传来要事,不得不留下残局离开。
陈念也顺理成章的拜入石清玄门下,记得拜师时,他印象最深的是石清玄的一句话:“有人说你命犯孤煞,但为师要告诉你,命,是自己掌握的。若真命由天定,那你就握紧自己的拳头,拿起自己的剑,碾碎它。”
因陈念身体不适,石清玄并未对他传法,只行了拜师礼。虽然尚未言明开山立派,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
那座红木雕梁的院子名寻道阁,道,可道,非,恒道,何处寻道?
寻道阁下,朱漆门前。楚玄等师兄脸上洋溢着热情,对陈念道:“师弟,这儿,就是你的家。”
……
太和山脚,丹江口边。
山风抖落枯枝上的落雪,翠衫少女看着罗盘微微颦眉。
“可恶,这太和山是天下两大散修栖隐地之一,这小子是躲进了哪位前辈的洞府?”少女微愠,轻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