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这段日子,方大正忙惨了。每天要到17个村走一遍,发现问题及时纠正,好在没有出大问题。方大正知道,不只他这样,班子成员都是如此。对乡镇来说,副职是最忙的,而且往往要承受很大的压力。工作一旦出现纰漏,没人去追求党政主官的领导责任,无论责任在谁,副职扛起来就是了。
方大正不会让人有机可乘,上青坪这地方,他人头熟,情况也非常了解,跟所有村干部都能打成一片。即使有一两个“调皮”的,也因为方大正这人够意思,不给他添麻烦。可工作总归是工作,总要涉及一些人的利益,方大正不敢大意。
冷家山从卫生院回去以后,冷晓红跟父亲唠了很多知心话,经过这一次,冷家山与冷家平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按理说,冷家平被他一锹拍下去,已经造成了轻伤,如果真要判他个轻伤害,就是个刑事附带民事,赔钱不说,还是蹲进去。
冷家平够意思,他也不能老不办人事儿。回来后,夫妻俩买了些东西,一起去看冷家平。冷家平见他仍然乐呵呵的,他从中看到了冷家平的大度,觉得自己干村书记,还真不是那块料儿。
村书记这个最基层的官,就是“烹小鲜”的活儿,别看官不大,但工作不少,而且这里面学问大了去了。在农村,有的村干部上去就被轰下来,不是因为工作能力不强,也不是因为不会办事,轰下来的原因千奇百怪;有的村干部一干就是二三十年,常年在村里屹立不倒,不倒的原因也是千奇百怪。
村里的老百姓都有一个怪脾气,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什么事儿别让我吃亏就行。最简单的,村里分地的时候,好地与坏地,大家都想要好地,坏地呢,还想多要,怎么办?就把地打乱,好地每人多少,坏地每人多少,结果,这一小块儿,那一小块,不便于耕种,这样没人说,如果坏地多给,好地少给,肯定就会有人闹将起来。
有本事的村书记,无论怎么办,村里的老百姓都服气;没本事的村书记,无论多公平,村里的老百姓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有的人,能当县-长、高官,就是当不了这个村长;当然,村长如果不长点当县-长、高官的能耐,也就只能当村长了。
方大正到村里来,专程到冷家山家里去了一趟,冷家山不冷不热的。方大正知道,他这是对自己不满意呢。这种事情,冷家山总要找个出口发泄发泄,冷家平那里不行了,人家已经仁至义尽,再跟冷家平闹下去,村里人都会骂他冷家山不是东西。
冷晓红倒是对他非常热情,冷晓红的病已经全好了。作为非典疑似病人,当时她的心境,方大正完全能够理解。
“病好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回BJ?”方大正问冷晓红,既然冷家山不搭理他,那就从冷晓红这儿找个突破口。
“不想再去了,从附近找个活儿干,总比在外面飘着强。”冷晓红叹道。
“这样也不错,最好就是自己能干点什么,种这些地,根本用不着那么多人,想想有什么可干的,养殖、果树什么的,需要帮忙的话,我帮你找找人。”方大正看得出,冷晓红经历过很多,在外见多识广,比起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姑娘,显然见识要高出一个层次。
“谢谢,我还没想好呢,如果能找到一个适合我的活儿,一定找您帮忙。”冷晓红客气道。
“多劝劝你父亲,他可能还没转过那个弯儿来呢,你开解开解他,我看他还是蛮听你话的。”临走时,方大正偷偷地对冷晓红说。
冷晓红看着方大正远去的背影,心里有太多的感慨。她对方大正很有好感,这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副书记,显然比其他乡干部要成熟得多。
或许,以后自己的事业,真的需要他的帮忙呢。
非典结束了,上青坪没有确诊病例。接到上级通知的时候,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胡天佑让向琪在食堂安排了两桌,他要宴请班子成员,上级检查、村里安排都没出现任何意外,他高兴。
“今天请大家来,算不上庆功宴,咱们的工作永远没有做完的时候。非典过去了,其他的工作还得继续做下去。大家这段时间没早没晚,太辛苦,今天晚上敞开了喝,回家睡个好觉,好好放松放松,明天精神饱满,继续工作!第一杯,大家都干了,谁不干,谁就是我爹!”
大家面面相觑,二两一个的杯子,一口干下去,这个,真有点难度。不过,书记说了,谁不干,谁就是他爹,谁的胆子也不会那么肥,敢当胡天佑的爹,得,干吧。
包括田晓燕在内,一人二两白酒,先灌下去了。方大正犹豫了一下,自从胃出血以后,虽然也喝些酒,但一般不喝这种冲酒,看看其他人都喝了,他只好咬着牙,喝下去了。
还好,酒刚下肚,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有些怕了。自己的胃已经被酒精搞得出血了,再这么喝下去,胃的功能就要报废了。
“好!这就是执行力,干工作这样,喝酒也这样,感谢大家对胡某人的支持!先垫点东西,不要空着肚子喝。向琪,让李师傅快点上菜,凉了的就赶紧去热热,不要吃太凉的东西,大正的胃受不了。”胡天佑唠叨着,把向琪支得团团转。
“来,第二杯,地球上多少人?60多亿将近70亿,咱几位能有缘坐到一块喝酒,这是多大的缘份!大家都是好哥们儿弟兄,为了这份情谊,干!谁要不干,我就是他爹!”
又一次面面相觑,这胡天佑是干什么,第二杯下去,就快半斤酒了,一般的酒量会受不了的。第一杯不喝,别人是他爹,第二杯不喝,他是别人爹。这人,怎么跟爹叫上劲儿了。
好在,乡干部喝酒,输量不输阵,谁怕谁,喝呗,谁也不能因为一杯酒,无缘无故多出一个爹来。
看着大家都把酒喝下去了,方大正有些发怵,这杯酒再下去,他的胃很可能要受不了了。“哎,管他呢,喝就喝吧,总不能驳了胡天佑的面子。”酒一下肚,方大正就后悔了,不舒服的感觉涌了上来,直想吐,别看前两天还跟任志永喝得热火朝天,可他是个喝慢酒的人,快酒他受不了。
赶紧找李师傅要了杯开水,刚坐到那儿,任志永说道:“大正,是不是胃不舒服了?喝完酒,别喝热水,对胃更不好。”
“大正,你也喝了?两杯?”胡天佑看看方大正,好像刚发现他也喝光了酒一样。
“哦,干了。”方大正肯定道。
“都干了?”胡天佑有些不信,问道。
“都干了,胡书记,您可别说我没喝啊?”方大正微笑道。
“我证明,小方书记都干了。”坐在他旁边的王世迁举手道。看着王世迁满面通红的样子,大家一起笑起来。王世迁喝酒就脸红,但他爱喝,而且能喝,就是喝完以后形象不怎么样。
“好,向琪,再倒第三杯。这一杯,大正看着一直到最后,其他人,都干了,这一杯,谁要不干,男人变女人,女人变男人!”胡天佑一扬脖儿,第三杯酒下肚了。
好吗,三杯以后尽开颜,六两白酒下肚,整个场面就乱成一团了,有清醒的,接着灌那已经有些不清醒的,不清醒的,一再告诉自己要少喝,结果喝得一点也不少。
“哇……”真是扫兴,一向不胜酒力的秦数“现场直播”,弄得大家没了兴致。胡天佑摆了摆手,换到另一间屋子,接着喝,反正大家高兴,秦数喝多了,送他去休息就是,一定要喝出个胜负不可,看看谁最后一个倒下。
方大正在酒场上,俨然成了半个“残疾人”。他的任务就是把喝趴下的一个个送回去休息,“今天晚上,肯定回不了家了。”送完陈铁钢回来,方大正叹道。
渐渐地,一个个都被方大正送回去了,只剩下了胡天佑和任志永,任志永早已坚持不住了,趴到了桌上,喘着粗气。胡天佑乐呵呵地看着杯盘狼藉的现场,“呵,都趴下了,都趴下了,我也得趴下了。”一下子从椅子上出溜了下来。
方大正也喝了很多酒,胃难受极了,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跟向琪和李师傅三个人一起,挨个把这些一塌糊涂的人送到了宿舍。
第二天一早,院里院外这些班子成员们,一个个黄黄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胡天佑已经说了,让大家回家去休息,让方大正值班。方大正也很难受,也很想休息,胡天佑既已说了,他只好照办。
浑身难受,方大正靠在被子上,眯起眼睛,想休息了一会儿。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宿,他实在累得紧,每次宿醉,第二天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敲门声传来,他强挺着坐起来,说了声“请进”,他没想到,进来的是冷晓红。有些诧异,冷晓红找他来干什么。
“方书记,不好意思,打扰了。”冷晓红很客气,很有礼貌,站在门口轻轻地说道。
“嗯,冷晓红,快进来,请坐。”赶紧让座,找杯子倒水。
“方书记,我就直说了,我有个想法,想跟您讨教讨教。我们村西有一块儿,您知道吧?挺平整的那一块儿。是我们村里的水浇地,现在种着稻子的那一片。”冷晓红提示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看上了那块地,我想是不是种菜,效益要高一些?咱们这乡里,没有种菜的,我说的是设施蔬菜,大棚里的。”冷晓红比划着。
“嗯,你说下去,这想法不错。”方大正鼓励她。
“那块儿地有二百多亩,规模不小。我在BJ的时候,在一家蔬菜批发店工作,我觉得这菜挺有干头儿,就是不知道种些什么,资金从哪来,县上是不是有什么政策。”
“这个,我不主管农业,里面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这样吧,我跟乡里主管这个的问问,如果不行,咱们一起去县上找找,看看有什么扶持政策。冷晓红,我觉得你这个想法还真不错。”方大正兴奋地看着冷晓红。
“我就是想做点事情,总不能靠着那二亩地活着吧,如果能得到您的帮助,这再好不过了。”冷晓红有些拘谨地搓着手。
“嗯,真是开过眼界的人。那片地,水源没问题,而且也够肥沃,种菜应当是最好的地块儿了。我一定会帮你,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