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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十七

雪雪、玉梅、胖胖的事件发生,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盘老三的头脑中炸响了。他被炸得昏昏沉沉,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盘老三深深地沉思着,盘家寨人迫切想在城里砌房修屋,安居乐业,追求新的生活,这种心情可以理解。可大家家里贫穷,拿不出钱在城里起房上樑,大多数人绞尽脑汁赚钱,用自己的双手辛勤劳动,每张钞票浸湿了辛苦的汗水,沾满了艰辛的血泪。也有人为钱开始或正在铤而走险。那黑黑的牢房,雪亮的手铐正在等着这些以身试法的人进去和铐上。如果这些人真的黑心做事,违法赚钱,他们的身子进了班房,手上带上手铐,“农民街”的建成又有何意义?

钱呀钱,你不是万能的法宝,但生活又不能缺钱。少一分钱,你不能坐火车,上汽车;少一分钱,你提不走市场的商品。修“农民街”、建加工农产品的厂房、买设备需要一大批资金。靠山民再筹集,那是水中打屁,信估;到银行去借,山里人没有城市房产抵押,空谈。盘老三认为,现在社会上大谈特谈招商引资,联合开发,双方受益的事。盘家寨人也只有走这条路,才能建成“农民街”,修起厂房。这种干法,盘家寨人会少很多收入。可俗话说:“多得不如少得,少得不如现得。”为了避免别人再走雪雪、胖胖这条路,为了避免其他人铤而走险走犯罪之路,盘老三决定不吃“独饮食”和有钱的老板联合开发那块土地。

盘老三这个主张得到了盘家寨村党支部全体人员的赞同。可是在和谁共同开发那块地的问题上,党支部人员又有分歧。盘百灵说,胡一刀虽然和盘家寨人发生过许多不愉快的事,甚至做过出格的事,可胡一刀毕竟和盘老三是亲兄弟,又是盘家寨人,和胡一刀联合开发最合适。牯牛见盘百灵提出胡一刀,满腔怒火突地在心中窜起。人们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是七尺男儿最大的仇。胡一刀奸淫了雪雪,给牯牛戴了一顶大大的、高高的绿帽子,牯牛恨不得拿把刀把胡一刀砍做千百块,碎尸万段。这件事,虽然雪雪也有责任,但胡一刀要负主要责任。旧恨未报,现在要和胡一刀握手言和,共同办事,牯牛这口气憋在心中会把自己憋死。他不同意和胡一刀联合开发这块地,他说,不和胡一刀联合开发,大不了把一泡屎屙在女人的那个东西上,大家都莫搞。

众人都不赞同牯牛的意见,但大家想起胡一刀和雪雪的事,他们把反对牯牛的意见都吞进肚中没有再发言。盘老三沉重地和着稀泥说,我们先和其他老板洽谈一下,再决定和谁合作。

盘老三和盘百灵与潇湘市许多老板进行了洽谈,这些老板知道盘家寨人开发那块土地手中没钱,都拿堂板俏。他们个个像阳明山的“红颈山蛇”,吞口大得很,提出“二八”或“三七”分成,即盘家寨出土地,对方出资金;利润盘家寨人占利润二成或三成,对方占利润八成或七成。这种分成法,会使盘家寨人莫说吃饭,吃屎都没有人屙。

盘百灵看见盘老三那面色苍白,心情忧愁,嘴唇尽是水泡泡的一幅苦瓜脸相,心情十分沉重。盘百灵声音低低地对盘老三说:“你还是和胡一刀谈谈吧,也许会谈得成功。牯牛的工作我会做好。随着时间的推移,牯牛那颗创伤的心会慢慢医治好,仇恨也许会慢慢磨平。”

盘老三点了点头。

盘百灵走后,盘老三的心像开水沸腾着,难以平静。他和胡一刀是同胞共乳的亲兄弟,是沿着娘一根肠子下来的。亲兄弟,根连根,筋连筋;亲兄弟,只有今世的弟兄,没有来世的兄弟。盘老三和胡一刀分别了49年,他们俩在母亲生下那座吊脚楼又重新相逢。按理说,兄弟俩应亲热得像一个人似的,说不尽的话,道不尽的情,兄弟俩相互帮助。可盘老三对胡一刀热不起来。胡一刀对雪雪的侵犯,使盘老三恨胡一刀恨得吐血。他恨不得把胡一刀狠狠揍一顿。可是,建“农民街”又需要和胡一刀合作,盘老三不得不把这恨放在心里,强装笑脸去和胡一刀谈判。

盘老三知道,胡一刀现在是“头顶流脓脚底长疮,坏透了”。要想和胡一刀顺利把那块地开发,需要对胡一刀进行思想改造和道德教育,帮助他认识错误,彻底改恶从善,将心贴在盘家寨人的心上,才能共同建好“农民街”。盘老三决定抓住雪雪这件事大做文章,彻底打下胡一刀的威风,再谈合作开发的事。

盘老三气鼓鼓地走进胡一刀的办公室。胡一刀的女秘书娇艳女郎已经知道盘老三是胡总的亲弟弟,一改过去那板着的面孔,笑脸常开喜盈盈地招呼着盘老三,热情地给他倒茶让座。盘老三拉长脸对女秘书说:“我要和胡总拉家长,麻烦你出去一下。”

女秘书知趣地出去了。盘老三掏出雪雪那本有20万元的存折本咚地丢在胡一刀面前,闷着头,黑着脸。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胡一刀对盘老三的到来,已经猜中弟弟的来意。他在老板椅上正襟危坐,想摆摆哥哥和老板的架子。他见盘老三丢给自己一个存折本,自己不看也知道那是自己给雪雪存有20万元的存折本子。胡一刀知道盘老三到这儿来是兴师问罪的,但他装作什么也不晓得,故意问老三:“三弟,这是怎么回事。”

“别狗鼻子插大蒜,装像!”盘老三站起来黑着脸气呼呼地说:“你可以做雪雪的父亲,黄土快盖到颈脖了,你还欺辱她,像人吗?”

胡一刀知道盘老三晓得了他和雪雪的事。他强词夺理说:“我不知道她是兰花的女儿,只晓得是和你一个寨子里的人。可是,这年头老翁娶少女的事多得很,和尚也去嫖女人。我年纪大了就不吃饭了?我没有亏待她,给了她那么多钱,也算扯平了吧!”胡一刀说完这话,声音轻得蚊子似的叫着,说:“我又没强迫她,是她自愿的,这又不犯法,你何必小题大作来指责我!”

盘老三气得冲到胡一刀面前,用手指着胡一刀的鼻子几乎大声吼叫:“你把雪雪绑架,软禁胡家村达20天之久,私设牢房,非法夺去雪雪的自由,是雪雪自愿的吗?!你这样做算不算犯法?!”

胡一刀的心病终于被盘老三戳痛了,他的牛鼻子终于被盘老三牵住了。但胡一刀虎死不倒威,仍然强词夺理说:“我见雪雪心烦,只是送她到山里游山玩水散散心。我一没打她,二没骂她,三没伤她,犯了那条法呢?”

“那好,我们去法院打官司。”盘老三装作要走的样子站起来继续威胁胡一刀说:“不怕你钱多买通潇湘市人,我去北京找王炳章将军,让他带我去最高人民法院控告你!”

胡一刀见盘老三要到北京去找王将军告他,他慌得离座拉着盘老三的手,说:“兄弟,我们是亲兄弟,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

盘老三在心中暗暗地笑了。

盘老三见胡一刀的威风打下去了,他坐下改用软和的语气说:“哥,你虽然被抱到胡家岭抚养,可爹娘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你。公元1960年,公社发给了爹娘优待军属20斤包谷粮,爹娘想你年轻肚饿吃饭多,怕饿坏你,舍不得吃那20斤包谷米,将那袋包谷分做两半,背着粮食去给你送粮,他……他……。”说到这,盘老三悲痛哭泣,说不出下文了。

“爹怎样?”胡一刀追问。

盘老三泪水流满双脸,沉痛地讲叙了这件悲惨的事。

公元1960年5月,盘老三的爹娘都饿得双脚浮肿,说话有气无力,面色苍白寡瘦。他俩像两根芦苇似的在寒风中抖索,随时有被风雨折断的可能。爹和娘接到公社发给的那袋包谷后,立即抓起包谷在口中吞嚼,那包谷是甜甜的,香香的。但也把俩个老人的牙根嚼得生痛生痛。忽然,娘抓住爹的手,不让爹再往口中吞包谷。爹睁大眼睛生气地奇怪地问娘,问娘为什么不准他吃包谷。娘流着泪水说,手掌手背都是肉,不知道卖走那个仔饿坏了没有?娘的话引起爹流了泪,他不再吞食包谷。他把包谷分成两袋,抓起那半袋就要下床。娘问:“孩子他爹,你把这包谷送给谁?”

爹对娘说,“爹娘肚里十个仔嘛,我去那个木匠家,给咱们儿子送粮去。”

娘此时忧愁地说,我们又不知道那个木匠在哪里,去哪儿找儿子呢?

爹说,满山满岭去找嘛!娘看了看爹那双浮肿着的脚,她见爹送粮的心已决,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强笑着点了点头。

娘扶着爹柱着竹棍,搀扶着爹向寨外走去。爹和娘走在路上,两双眼睛瞄着下岭的方向,他们仿佛看见20多岁的仔饿得有气无力歪倒在床上,口里轻轻地喊着“饿,饿……”。俩老口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幻觉,他们把包谷送到大仔家,看见自己的仔大口吞着包谷,把肚子胀得大大的。走着,走着,爹忽然被石头绊了一交,跌在地上,一下断了气,走了。

盘老三边流泪边给胡一刀讲叙爹娘送粮的事。胡一刀的眼睛红了。忽然,他伏在办公桌上,痛苦地哭泣着,大喊大叫:“爹,我不孝,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是牛马畜牲!”

盘老三没有劝阻胡一刀痛哭。他知道胡一刀的哭是真心实意的哭,是对自己走错路悔悟的哭。有了这种悔改的表现,他们兄弟俩合作开发那块地就有一个好的基础。

半个小时后,胡一刀停止了哭泣。他红着双眼羞愧地说:“兄弟,哥不孝,对不起爹娘。你在家也吃尽了苦,哥要帮助你享享福。”

盘老三苦笑了一声说:“我‘八字’好‘九’字差,是一条牛的命。是一世作牛作马劳累的命,享不了福。”

“我会帮你改变命运。”胡一刀看了看外面没有闲杂人继续说:“我决定跟你合作开发那块地,算是我对爹娘不孝的补偿,算是我对盘家寨人的道歉和请罪。按三七比例分成,你三我七,其中提一成比例给你个人。”

“不!”盘老三摇了摇头说:“我是靠自己一双手赚饭吃。那一成比例的分成是冤枉饮食,人吃了冤枉饮食会爆肚子的。”

胡一刀笑了笑对盘老三说:“现在哪个当官的不是想法设法伸手捞钱。这钱是哥送给你的,检察院也奈不何你,难道你真的神仙不做做叫化子?”

盘老三笑了笑回答胡一刀:“钱是个好东西,人人都爱它。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哥,我们是双方合作,盘家寨人感谢你的支持和厚爱。你把我的那一成分成比例还给盘家寨,分成比例定为四六分成,我四你六。从今天起,我们把那块地作为我方的投资。规划、基建、办理房产证、税收等费用均由你负责。我们可是拿着扫帚进屋的哟!”

胡一刀答应了盘老三这个要求。和胡一刀共同开发建工厂、建“农民街”,修商品房出售的协议初步谈判成功。

双方在快订合作开发协议时,胡一刀对双方的比例分成又出尔反尔地反了口。胡一刀这一作法,把盘家寨男女老少的肺都气炸了。大家说,现在卖火柴只卖斤数,不卖盒数。胡一刀讲话没得合数。玉梅第一个站起来粗野地骂胡一刀:“胡一刀哪像个男人?!他那张嘴就像妇人家下面那个东西,一张一合不算数!”

胡一刀为什么又在比例分成上提出异议?这是刘少林发的难。刘少林身任市规划局长要职,掌握着图纸的审批、规划证、施工许可证的发放,常常和许多房地产老板称兄道弟,共同发财。市政府批给盘家寨人办厂和建农民街的那块地,刘少林和胡一刀已眼盯多时。这块肥肉没吃到口,刘少林心不甘。他发誓,自己不把双脚踏在那块地上,谁也别想在那块地上起屋上樑。盘家寨人设计“农民街”的图纸送到市规划局请求批规划时,他用眼瞟都不瞟图纸,以大都市修乡村“吊脚楼”不伦不类,影响城市市容为借口,把这张图纸打入冷宫枪毙了。盘家寨人没有办出规划证,一些心急的人急着要修屋,盘老三没有同意盘家寨人这个要求。可玉梅天不怕,地不怕,她讥笑那些胆小的人说,土地是国家批的,木材是老娘上山砍的,红砖是老娘花钱买的,木工是老娘请的,我修屋建房怕个屌。由于刘少林不批规划,导致了玉梅和张大川的争执,差点酿成了大祸。

胡一刀进走了刘少林办公室,俩人寒喧一阵后,当胡一刀把他俩与盘家寨合作开发那块地的事向刘少林汇报后,刘少林用手扶了扶眼镜架,用不快不慢的语调讽刺着胡一刀说:“胡总,你什么时候去万寿寺烧了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胡一刀听出刘少林的话意。他摊开双手,用无可奈何的音调说:“比例分成的事,我与盘老三争了很久,他寸步不让。”

“那你也半寸不让嘛!”

“我们不与他合作,其他老板会跟他合作。”

刘少林冷笑了一声,说:“我已经跟本地房地产开发老板打了招呼,统一了口径,比例分成均是二八或三七。我们跟盘老三合作开发那块地,是‘煮熟了的鸭子飞不走’”。

“那怎么办?”胡一刀问。

“拖!”刘少林回答。

盘老三见胡一刀不同意与盘家寨联合开发,心中想道“天无绝人之路。”盘老三决定自己单枪独马建“农民街”。他和盘百灵走到市规划局局长刘少林的办公室,礼貌地询问刘少林:“刘局长,我们的规划什么时候批下来?”

刘少林用双眼斜视着盘老三,心里盘算着,怎么回答这个山里汉子呢?如果盘老三在比例分成的问题上不让步,我就不批规划。让这规划等到猴年马月才批下,等到你盘老三白发苍苍才批下。可这话能对盘老三说么?他不阴不阳岔开话题说:“交规划费要一笔大钱,你们准备得怎样?”

盘老三听刘少林讲交规划费的钱,知道规划很快批下来。他兴奋地对刘少林说:“刘局长,这规划费我们会想法设法筹集。”转而他试探地问:“规划费是否分两批交,先交建‘农民街’的钱,其它钱等‘农民街’建成后再交?”

“不行!”刘少林武断地说:“要交一齐交。交规划费又不是上街买小菜,讨价还价!”他说完这句话,板着脸不再理睬盘老三和盘百灵。

盘老三和盘百灵知趣悻悻地走出了刘少林的办公室。

盘老三走出刘少林的办公室感叹地想道,这规划局的门真难进,这规划局长的话真难听,这规划局局长的脸色真难看,进规划局办事真难办。刘少林不讲规划批不批,他只讲先交钱再办事,这笔钱又从哪儿弄呢?盘老三思来思去,想东想西,也没有想出个结果来。

下午,胡一刀主动找到盘老三问“兄弟,你去了规划局?”

“你怎么知道这事?”

“我听人说起。”

“市规划局要我们先交清所有的规划费再批规划。”

“你交得齐吗?”

盘老三摇了摇头。

胡一刀知道这事的真相。“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此时,胡一刀想起了他和刘少林昔日“合作”的一些往事。胡一刀每次和刘少林合作搞房地产的生意,刘少林入的是干股。明里说是合作,暗里胡一刀一人出钱出力。刘少林钱不出,事不干,只是张开大口袋装钱。对于刘少林这种干法,胡一刀有时对他也不满意。一次,胡一刀与刘少林单独喝酒,他借着酒醉,用酒盖脸不满地发着牢骚,讲刘少林不出钱出力白拿钱。刘少林也装着酒醉说着酒话;“胡总,我没拿你的钱。我是拿着共产党的钱。你哪一次交规划费不只是表示表示一下,交足了吗?”

胡一刀被刘少林反问得不好再作声。

此时,刘少林又亲热地扶着胡一刀的肩膀,讲起了日本话,他说:“胡总,我刚才讲的酒话的有,你的别在心。只要我俩好好合作,那钞票大大的有。”

胡一刀马上机灵地用日本话回答:“太君,刚才我的酒话的有,醉话的有,放屁的有!”

胡一刀连续三个“有”字,逗得刘少林哈哈地大笑起来。

胡一刀想到这儿,他抬头看见盘老三那忧郁沉闷地脸,心里瘾瘾作痛。自打和盘老三兄弟相逢,俩人为雪雪的事争吵交锋后,胡一刀感到自己做事太出格,欠了盘家寨的情,对不起死去的爹娘和盘老三。他决定还了盘家寨这个情,扶盘老三在城里安个家,让兄弟和兰花在城里幸福地过好下半生,让爹娘在九泉下安心闭目。可是,胡一刀又不能对盘老三讲刘少林参股的事。胡一刀每做一件事,就好比睡在床上的孩子。伸出手抓了爹的脸,踢出脚又抖了娘的身。胡一刀在潇湘市还要发展,还要与各个庙里的菩萨打交道,他只有诚心诚意地给各路菩萨烧香化纸,见个菩萨作个揖,讨得各路菩萨的欢心,他才能在潇湘市混下去,立于永远不败之地。为了帮兄弟一把,胡一刀试探地建议说,既然你们想把规划费分两次交,何不向市政府领导反映下,也许会得到市里领导的支持。

胡一刀的话提醒了盘老三,他决定明天找市领导反映这一情况,求得市委、市政府的支持。

第二天,恰好是潇湘市委、市政府领导接待群众来访的时间。盘老三走进市群访办公室,见市领导已坐在办公室等待上访的群众。市委书记和市长都认识盘老三,他们俩见盘老三来上访,不约而同地问,盘支书,你的“农民街”遇到了什么扯麻纱的事,也要上访?盘老三如实回答了两位领导的话。市委书记侧过身来问坐在身边的刘少林,说:“刘局长,盘家寨分两次交建‘农民街’的规划费,你看能行吗?”

刘少林见市委书记的话已倒向盘老三一边,同意盘老三分两次交规划费的意见,他立即随风转舵说:“可以,但只能建‘农民街’。”

盘老三高兴地走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像盘老三想得那样简单。第二天,刘少林用电话向省规划局领导作了汇报,说在新兴的城市建一条乡巴佬式的“吊脚楼”街,会影响城市的市容,将在国内和国外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他振振有词作文章说,我们批下这个规划,将会遭到子孙后代的责骂。省规划局的领导只听了刘少林的一面之词,不好作决定,只圆滑地回复说暂缓批规划。

刘少林立即欣喜若狂地给胡一刀打电话,向胡一刀告诉了省规划局这个决定。胡一刀听后心中怒骂着刘少林:“你又作师公又作鬼,真不是个人。”他立即将这一信息马上传给了盘老三。

盘家寨人听到这个消息后,许多人都心灰意冷了。大家说“命中有时终需有,命中无财莫强求”,我们就认命吧,在山里修个茅草房屋做个窝也能住,莫再想在城里住洋房,当“街上人”。

盘柏林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想,在城里修屋建房已是一个梦,他后悔自己不该当“冲天炮”头一个修房,现在弄得是“扁担无扎两头刷”。200多棵树被白白砍掉,这些树只能低价卖给别人,亏了一大坨坨。他怀着复杂、心痛的心情走到工地,对正在守着材料的玉梅没有好脸怒气冲冲地说:“把这些木材卖掉,回去给我热脚去!”

玉梅把嘴伸到丈夫的嘴边去闻了闻。盘柏林更加有气说:“光天化日你想和我亲嘴,让人看见笑话我们!没得个白天黑夜?”

“臭美!”玉梅一巴掌向丈夫嘴巴拍去,说:“清早巴起讲丧气话。我是闻闻你嘴巴喝没喝酒。看你是不是酒疯讲酒话,讲癫话,撒酒疯。”

玉梅又质问盘柏林:“你把树子卖掉,拿什么建房屋?”

盘柏林痛苦地蹲下说:“这房起不成了!”“为什么?”玉梅向。盘柏林只好如实讲上面不批规划,不同意起屋的事。听了盘柏林的话,玉梅并不感到惊奇。这几天早上,两只“毛屎姑娘”鸟在工地嬉戏、欢叫。玉梅用石块甩,用竹杆打,这两只鸟也不飞走。玉梅知道,霉气鬼又找上门来了。人倒霉时屌也生疮。人躲在盐罐里,霉气鬼也会缠上身。玉梅又想,是福是祸,人生注定。是福走不脱,是祸躲不过。这年头,扯了太子的龙袍是死,打死太子也是死,倒不如鱼死网破,拼着命一条和张大川对着干一下,死了也死个痛快。于是,她双手叉腰仰望着天空,向苍天吼着:“老娘偏要修。老娘不怕坐牢戴枷,不怕枪打刀劈。就是死了,我也要把这屋修成让仔女住。”

想起个“死”字,玉梅眼红了,流泪了。玉梅想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就想离开世界去死。人生下从懂事那天起,哪个不想幸幸福福地活着,快快乐乐地生着。人老病死和意外死亡,那是人前生前世作了孽,得罪了阎王老子,阎王叫小鬼勾了他的魂,索了他的命。玉梅想活着,想在城里活着。她要看看那新建的屋,看看那些小家伙住进新屋嘻嘻哈哈的快乐脸,看看爹娘住进新屋那激动得老泪纵横的笑容;听听亲朋好友带着礼物、红包来祝贺新屋诞生的美好祝贺声。玉梅还计划过,自己的新房上樑时,她要做许多粑粑和棕子,甩给四面八方来看闹热的人,让他们与自己同乐同欢,共同度过那值得庆贺的时光……

想起这些,玉梅决定明天就动工建房。天塌下来,玉梅会用头顶住;地陷下去,玉梅会用脚踩住。如果张大川那个城管再来吵事阻工,玉梅会以命相拼,大不了鱼死网破!

玉梅决定了,决定了明天重新动工修屋。她看了看丈夫那一脸丧气相,严厉地命令丈夫说:“叫你那帮徒子徒孙来做事!”

“那上面不准修,怎么办?”

“他说他的,我干我的。”

“他们如果阻……”

“有老娘在,一切不要你管!”

“要不要告诉盘老三?”

“我们又不是算盘珠子,要他拨动。自家的事自家管!”

讲完这些话,玉梅再不肯说话。盘柏林犹豫着不想去叫人复工,玉梅一脚踢到盘柏林的屁股上,黑着脸诉斥着盘柏林:“你还不去喊人,莫非要老娘叫人用八乘大轿抬着你走!”

盘柏林被婆娘一脸黑相吓走了。

盘柏林复工的消息第二天就被刘少林晓得了。刘少林知道这个消息后,脸立即沉了下来,满脸怒气。刘少林想,自己虽然不是市委书记和市长,可大大小小的工地都归自己管。“不怕官,只怕管。”自己的话是皇帝老子开金口,自己写的字就是皇帝老子下的圣旨。圣旨下到工地,哪个吃了豺子胆的人不听。现在这个臭女人“胆大偷得牛”,竟敢规划未批下来擅自动工。此例一开,刘少林在潇湘市说话还算数么?刘少林在潇湘市的威信还有么?老子凭着这顶乌纱帽不戴,也要叫你非停工不可。想到这儿,刘少林也不向市委、市政府主管这项工作的领导请示,擅自下了一道文件给市城市管理局,要城管执法大队摧毁这座非法动工的小屋,把工停下来,听候处理。

市规划局三个副局长不同意刘少林这种作法。但那年头是“一把手”说了算,他们见刘少林坚持要这样做,只好默不作声地默认了。

这天晚上,玉梅没有让盘柏林去胡一刀工地的工棚去住宿,留他在自己的工地上住。夜晚,她躺在盘柏林的怀中,默默地想着心事。这多年来,由于自己性子急,嘴皮子丑,在寨子里骂了许多人,得罪了许多人。寨子里的人见她怕三分,远远躲着她。玉梅曾得意认为自己是盘家寨的太上皇。“一人不做三件恶事没有人怕,不做三件好事没有人逢。”玉梅做过的恶事不止三件,弄得自己像坨臭狗屎,人人见她捂着鼻子躲开。现在玉梅决定要做三件好事。这件好事就是她要带头修起这座“吊脚楼”,让寨里人知道“吊脚楼”能修成功。不要前怕狼,后怕虎似的怕张大川。

提起张大川,玉梅的心重重的震动了下。张大川是霸蛮得要命的角色。他万一黑着脸,“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让自己修房,自己又该怎么对付。再吵架骂人,把张大川骂个狗血喷头?玉梅已经把张大川骂了两场,可张大川“脸比东瓜还厚”,再骂可不起作用了。打他,那位中年公安汉子讲打人是犯法的,犯法会连累柏林。如果连累柏林跟着自己进班房坐牢戴枷,年老的父母谁来赡养?四个“小把戏”谁来照料?不能连累柏林。柏林还要挑养家糊口的担子。玉梅不能让“小把戏”没得喝,没得吃,没得穿,流浪山里当叫化子。只有自己和张大川拼,拼个你死我活,拼个粉身碎骨,要上头晓得这件事,同情山里人,发点良心,让盘家寨人把屋起好,把“农民街”建成。

玉梅有了这个死的念头,心里反而平静了。此时,月光已升上天空,明亮的月光照在工地上,照在临时搭起的工棚中,把工棚室内照得雪亮雪亮。玉梅抬头看了看丈夫,见柏林脸上还残留着几滴泪花。她一改过去泼辣劲,第一次温柔甜甜地、亲切对丈夫说:“柏林,我过去对你不好,出口总是伤人。骂得你在家里抬不起头,出外做不得人,你恨我吗?”

盘柏林摇了摇头。玉梅继续自责地反省着:“柏林,我这个坏脾气是爹娘惯的。我父母生我兄妹三人,我是家里唯一的满女。‘穷人养娇子’,父母把我惯坏了,惯辣了。嫁到你家后,我也想改。可我又是一个‘狗肚子里装不得三粒胡椒’的人。看见你家里穷得像火烧一般,像水洗一样,缺吃少穿,我心中就有火,坏脾气也不由自主上来了。到街上建新房,我心里乐悠悠的。认为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心里甜滋滋的。我也想改改性子,以后我们俩和和气气地过后半辈子,你说好吗?”

玉梅这番话说得盘柏林泪水直流。他紧紧抱住妻子哭着说:“玉梅,是我不中用,对不起你。”

“不!”玉梅摇了摇头娓娓而谈:“你是个能干人,木匠工夫又做得好。你节俭,不嫖不赌,嫁给你是我前世修来的福。那些年头苦,是没有好政策。今后,不管我怎么样,你要多孝心爹娘,多关心仔女。”

玉梅这番话,使盘柏林感到了不安。他惊异地瞪起双眼盯着妻子盯了好久好久说:“玉梅,你莫干蠢事。房子早修晚修没什么关系。他们不叫我们起,我们停工就是,莫和他们斗。”

玉梅淡淡地一笑说:“我晓得!”

玉梅疲倦了。她歪在盘柏林怀中睡着了。她睡得很甜,睡得很香,脸上还有丝丝的笑意。

第二天,盘柏林的工地又复工了。趁丈夫和木匠们砍树锯板时,玉梅去市场买菜为木工们改善伙食。她买好鸡鸭鱼肉后走到一家杂货店,问:“老板,有洋油卖吗?”

卖货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古里八怪的货物名字。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从天上外星球上走来的古怪女人,好奇地问:“‘洋油’是什么?”

“‘洋油’就是‘洋油’,你连‘洋油’都不知道,还卖什么货?”玉梅恼气地说。

这时,一个60多岁的老人听见玉梅的声音,从里屋走出来对年轻人说,洋油就是煤油。他转过身来笑着对玉梅说,城里人十来年没煤油卖了,城里只卖汽油。玉梅又问,汽油在哪儿买?老人说,前面里把路有个汽油加油站,那儿就有汽油卖。玉梅在店里买了个塑料桶,到汽油站买了十多公升汽油后,才向工地走去。

玉梅还没到工地,只见许多人围着工地看闹热。工地已是闹糟糟、乱哄哄的一片。“不好!”玉梅刹那天旋地转,头昏脑胀。她分开人群,看见张大川像一个凶煞神似的又在工地大吼大叫。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市城管局接到市规划局的文件后,立即组织城管执法队去盘柏林的工地执法。张大川听后,喜在眉头笑在心。玉梅两次痛骂张大川,骂得张大川心里恨玉梅恨得出血。他发誓要报这个仇,要解心头这个恨。君子报仇十年整,小人报仇在眼前。张大川急切报仇不想做君子,宁愿做小人。他想只要玉梅人还在潇湘市,我张大川会有报仇那一天。市规划局的文件,像皇上施给他一把尚方宝剑那样,使张大川勇气倍增,报仇心切。开始,执法大队负责人没有安排张大川执行此项任务,张大川却死缠赖缠着执法大队负责人,说自己情况熟悉,能文明处理好这一事件。临走前,大队长还反复嘱咐他注意政策,防止意外事件发生。张大川口里虽然答应得蛮好,一到工地把队长的吩咐丢到了九霄云外。

张大川正在指挥人去拆楼房,玉梅大喝一声:“住手!”张大川一看到玉梅,怒气冲九霄。此时仇人一见,分外眼红。他哈哈大笑着,挥着手中的文件,得意洋洋说:“这回上头有文件要拆这座违法建筑房,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玉梅楞住了。张大川眼瞎,难道上头也眼瞎;张大川横蛮不讲理,难道上头也讲横话。这回,她一不发火,二不骂人,一改过去那种粗野、横蛮的作法,平静地用手抹了抹头发,用命令的语气对张大川说::“给我念念,看那纸上讲没讲要拆我的房!”

张大川恼怒地说:“我又没拿你的工钱,你凭什么要我念文件?”

“凭你穿着那身黑衣服,凭你吃的是官饭,你得给我念!”玉梅的声音提高了。听了玉梅的话,张大川无奈地念了文件。

玉梅边听文件边流了泪。那泪水哗哗地顺着脸颊浸湿了一小片地。她心中默默地呼着天,喊着地。老天爷呀,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人间的不平事;土地公公呀,你为什么不阻止张大川欺辱我们山里人?我们虽然穷,买不起三牲六礼祭天拜地,但每年过节我也给天地柱过香,化过纸,跪过拜,行过礼。天啊,地啊!你为什么不帮我们山里人讲句公道话,难道我们真的前世作了孽,得罪了天和地?

玉梅又把眼光向盘家寨的方向投去。她仿佛看见了阳明山,看见了盘家寨。看见了柏林的爹,柏林的娘。他们正用手牵着自己的仔女,用眼睛向潇湘市仰望,盼望柏林和自己归来;她还仿佛看见,盘家寨的300多户人家,千百个男女老少整整齐齐地站在盘家岭,都异口同声喊着:“玉梅,别让张大川拆房。他拆了你的房,开了这个头,也会拆我们的房……”

怎么阻止张大川拆房呢?打人要犯法,自己打不过这些吃官饭的人。看来,自己只能用死来阻止张大川拆房了。她笑了笑说,房子,你们拆吧!他不等张大川答话,她手提着汽油的塑料桶,迅速走到新建房屋边,用汽油将头和脚淋了个透。她拿出打火机厉声吼道:“张大川,你敢再走一步,拆老娘的房,老娘就点火,老娘死后,我到阴曹地府变成鬼,也要报这个仇,抓你到阎王面前去评个理,判个是非!”

众人都被玉梅这一举动吓得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大家都齐声喊道:“玉梅,莫做蠢事!”

此时,张大川也变成个癫子。他仍在大喊大叫地吼着:“你想死,世界上绳子到处有。你想用死威吓我,办不到,拆!”

玉梅没有再说话,她手发抖地打着打火机。打火机的火花一沾着汽油,她全身被大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玉梅!”盘柏林大喊一声昏倒在地。

一辆消防车急急赶到工地。消防车用水枪喷灌着玉梅。待火熄灭后,玉梅的身体已被烧得像一根枯焦碳似的摆在工地上。

张大川被玉梅这一举动吓得目瞪口呆,跌坐在工地上。

记者于刚闻讯赶来,他含着泪水拍摄着这惨痛的场面,倾听着在场人员悲愤的声音。

《潇湘日报》没有刊登玉梅自焚的报道,省城一家报纸刊登了这一消息。舆论哗然。玉梅自焚的事件成了媒体报道的热门新闻。许多报刊、电视台都纷纷赶往潇湘市采访这一新闻。

潇湘市委根据省委指示,当天成立了联合调查组调查这一事件的真相和处理善后事宜。刘少林被这一事件惊得跌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作声。他急急忙忙给胡一刀打电话,约他在一家咖啡厅说有要事相商。两人坐下后,刘少林苦着脸对胡一刀说,老兄有难,请老弟救老兄一把。

胡一刀已知道玉梅自焚的事。他把手掌往胸口一拍说,为朋友我老胡会两肋插刀,在所不惜,你的难就是我的难,有什么事你叫老弟去办就是。

刘少林说,你快去和盘老三签开发协议,分成比例就按四、六吧,稳住他们的心,莫再向上告状。这次开发我就不参加了。你有什么困难只要通知我,我会立即解决。不过,以前有一些事,你……刘少林说到这,没有再讲下文。

胡一刀知道刘少林要讲的下文。他又拍着胸脯连连保证说,潇湘市那个不知道我老胡讲义气。大家都说我有一张铁嘴,别人就是拿铁棒撬,也撬不开我胡一刀的这张嘴。

刘少林知道这件事。胡一刀曾包了一段公路修,公路完工后,他给局长送了几万元钱。有人将公路局长受贿的事举报到检察院。胡一刀被检察院请去谈问题讲情况。胡一刀在检察院一言不发,没给检察院讲一句话。半个月后,胡一刀大摇大摆从检察院出来,受到了潇湘市许多官员的赞扬,称他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许多单位都把工程给胡一刀做。几年功夫,胡一刀包的工程越来越多,赚的钱也越来越多。刘少林想起这件事,握了握胡一刀的双手。他们俩虽然没再讲一句话,但所有的言语均在紧握的这两双手中。

玉梅的丧事在盘柏林工地举行,丧礼很隆重。盘家寨能走动的人都赶来送玉梅上山。盘老三和盘柏林没有把玉梅送回盘家岭安葬。盘家寨人把玉梅葬在修“农民街”那片土地的最高处。他们要让玉梅日夜伴着那块地,用双耳能倾听到那块即将开发地搅拌机隆隆的响声;用眼能看到一座座“吊脚楼”连成的一条街;让玉梅永远与“农民街”相伴;与盘家寨人日日夜夜在一起欢歌歌唱……

胡一刀与盘家寨人签订了共同开发那块土地的合同。牯牛和雪雪没有参加“农民街”的建设,他带着雪雪远走他乡打工去了。

再说胡小山和姗姗的父亲闹翻后,胡小山再也没蹬姗姗家的门坎。姗姗一会儿恨父亲的脑子古板,说话绝情,做事不留有余地,使自己和胡小山的婚事像一条船似的,已到岸边了,却又被人用竹篙一撑,又撑到河中心去了。她也恨胡小山太任性,你不同意招郎到我家,也不能生气任性而走,为老婆要多多拜丈人。你走后也应该再来,到我家再做父亲的工作,也许事情还会有好转。可现在连胡小山的脚迹印都看不见。胡小山呀胡小山,看来你原来对我说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幸亏我没有上你的当,受你的骗。

姗姗想起这些,夜夜都没有“眼闭”,睡不着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姗姗恨胡小山恨得心里直吐血,恨得牙齿直咬。俗话讲,“沙子冲不得墙,女儿养不得娘。”你胡小山不上门招郎,难道我黄姗姗就养不起爹和娘。你胡小山能考上国家干部,在学校我的学习成绩比你还好,难道我黄姗姗就不能考国家干部?!想到这层,姗姗决定也去参加国家招收干部的考试。但是,那时国家招收干部又有了新的规定,参考人员必须要有大专文凭。复读高中再去参加高考,一是家里的经济条件有限,父母年纪已大,他们再也没有能力送自己去复读高中;二是高考竞争太激烈,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复读参加高考被录取的把握性不大。这时,姗姗想起城里电大在招生的事,她决定去城里报考电大读书。

去电大读书虽然能拿到大专文凭,但也要交学费,也要生活费。交电大的学费虽不太多,但自己在城里要租房住,要吃饭、要花费,钱也要不少。此时,姗姗想起邓小平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在外国勤工俭学的事,决定向邓小平等人学习,去城里边打工边读电大,待自己电大毕业后再参加招干考试。考上参加工作后,她要让胡小山看看,我黄姗姗也能当干部,莫再“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看小了。

第二天清早,姗姗把自己要上街去电大班读书的主意给爹娘说了。爹觉得前几天把女儿的婚事办砸了,女儿现在再拿着灯笼火把满山满岭去找,自己拿着包袱雨伞满街满村去寻,再也难找出一个像胡小山这样富裕家里的人。他什么话也没说,从自己荷包中摸出180多元皱皱折折的票子,递给了女儿。老汉眼睛湿润酸楚地说:“去吧!爹再也不坏你的事。”娘红着眼睛在伙堂屋里给姗姗煮了几个鸡蛋,把女儿送下了山。

姗姗下山进城的脚步是缓慢的。下山能找到工作吗?进城能租到房钱低的房子住吗?倘若找不到事做,吃饭、读书的钱又从哪儿来?姗姗返头看了看家的方向,她真想这时返回到爹娘的身边,替爹娘挖土种包谷、栽红薯;给爹娘倒水倒茶,打点双亲。可又想到那负心的胡小山,她又咬了咬牙,就坚定不移地朝山下走去。

姗姗到电大报名后,便四处寻找工作。姗姗白天要上课,她只能寻找夜晚能上班的工作。姗姗在街上信步地慢慢行走着,不时观看那些贴在墙上招工的小白纸广告。当姗姗走到海天大酒店时,看到了海天夜总会招收服务员的广告,她看了广告的内容,见上班的时间是晚上8点至11点。这种上班时间的方式很适合姗姗读书上班两不误。她兴奋地向夜总会招工办公室走去。

海天夜总会最近装修了一批包厢,增添了卡啦OK唱歌跳舞设备。这种包厢能让有钱的客人单独在包厢内唱歌跳舞,让客人享受一条龙的服务。因而夜总会招收的服务员要求比较高。招工的年龄限制在18岁至25岁的女性,人要生得漂亮苗条,思想要开放,能满足客人的各种要求。当姗姗报名时,梁局长看见姗姗那漂亮的脸蛋,高兴得欣喜若狂。美美和雪雪在夜总会唱歌时,他曾动过占有她们俩人的念头。可胡一刀却捷足先蹬,让这俩个佳人由胡一刀一网打尽,他连这俩人的衣角角都没沾上边。“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不能再放弃这个机会。他决定趁这次招收服务员的机会,招进一个天姿国色的女人,再趁机将这个女人占有。荷花看着梁局长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心里冷笑道:“真是双眼眯眯,‘吊菜’第一。”她看了看姗姗想道,先让这个老家伙得手,给她开了包,破了身,再让这个女孩在按摩室接客,自己又捡了一棵摇钱树。荷花看见梁局长目不转睛地叮着姗姗,便提醒梁局长说:“梁局长,你看这个女孩行不?”

“行!”梁局长收回遐想答道。

姗姗见梁局长说自己能在这儿上班,高兴得脸上呈现出红晕。她见女老板喊这个男人为梁局长,当即机灵地说:“梁局长,我在夜总会干什么事?”

“在包厢给客人倒茶倒水,陪客人跳舞。”

“可我不会跳舞。”

“你有高中文化,一学就会。俗话讲,‘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老师傅’嘛!”

“我同意在这儿做事,可上班的时间是……”

“晚上8点到12点,其余时间自由活动。”

“我住的地方有嘛?”姗姗想节约一点房租金,又顺便提出了住宿的问题。

荷花正想留姗姗下半夜为自己按摩房接客做皮肉生意,见姗姗自己提出要留在这儿住宿的要求,心中暗暗高兴。她在心中冷笑道,是你自己要往老虎口里送,莫怪姑奶奶心太狠。她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顺口答道:“我们这儿有住房,你跟我们按摩室的小姐睡!”

梁局长见荷花说漏了嘴。他把眼睛射向荷花一瞪说:“住哪里由你自己定。若嫌走路远,可以在这儿住,我们会安排。”

姗姗初次下河,不知河里水深水浅。她不懂得那按摩室是干什么营生的。她顺口答道:“我在这儿睡。”接着她又问道:“那我一个月的工钱是多少?”

海天大酒店夜总会这次招的是陪舞女郎,一般不给女孩发底薪工资。客人选中女孩时,夜总会收客人每人陪舞费100元。夜总会收30元,陪舞人得70元。但梁局长想留住姗姗在这儿做事,以便达到自己占有姗姗的目的,他不和荷花协商姗姗的工资是多少,独作主张地拍板说:“你底薪每月600元,陪舞提成按三、七比例分成。”

荷花见夜总会给姗姗600元底薪工资,正想开口说话,梁局长又用眼狠地瞪了瞪荷花。梁局长想道,女人真是屙尿过不了阳沟,硬是头发长见识短。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给点甜头让姗姗尝尝,她能在这儿呆吗?梁局长用不可动摇的语言说:“这事就这么定了。”

荷花再也不好跟梁局长说长论短,默默地不作声,同意了梁局长的决定。

姗姗白天去电大听课,夜晚在海天夜总会给客人倒茶倒水和陪舞。姗姗第一晚上班时,她刚给客人倒好茶水,一个客人强行地把姗姗拉在自己身边坐下,伸出一只狗爪子往姗姗的乳房上摸去。姗姗被吓得惊慌失措,脸色苍白,深身哆嗦打抖,她挣脱客人的双手跑了出去。客人见姗姗拒绝自己的要求,不满地发着牢骚说:“思想这么不解放,在这儿上什么班,还不如回家摸锄头把。”荷花见状忙开导姗姗说:“你那个身子是金子身,人家摸一下金子全脱了吗?人家又没要你干那种事,就是干了哪种事,也是扯出萝卜洞还在,你也没损失什么吗?你想一下,你底薪工资每天20元,陪一个客一夜100元,你得70元。你一月能挣2700百元。市长也没你这么高的工资呢?还不进去陪客人。”姗姗没办法,为了学完电大的课程,她只得含着泪又进了包厢。

荷花把姗姗刚才发生的事跟梁局长说了。梁局长深思了一会说:“她刚来还害羞,以后会习惯的。”荷花冷笑了一声说:“那我们每月发给她600元工资,把她像菩萨一样供起来。”梁局长说:“不会。今晚我让她住在我那间房里,你去陪她,给她放些黄色录像片子给她看,慢慢让她开放。”听了梁局长对姗姗这样安排,荷花不满地说:“我可没这个耐心,你今晚就去给她开了包,让她再去接客,她再也不害羞了。”梁局长甜甜地笑了笑打着拱,说:“谢谢妹妹的美意。”荷花心里骂道:“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惯,臭美!”

夜总会下班后,荷花陪着姗姗进了梁局长的房间。梁局长的住房在二楼,临近街面。荷花一进门就打开录像机放映着黄色的录像带。姗姗看见电视机荧幕上男女鬼混的场面,吓得她忙用被子盖住头,心咚咚地跳着。她不敢再看那录像。荷花见姗姗不看录像,放黄色录像带是“瞎子点灯白费腊”,被气得摔门而出。

荷花见了梁局长发牢骚说:“你去把她干了吧。只要是生米煮成熟饭,她还不听我们的指挥。我那按摩室正缺小姐陪客呢?”

梁局长点了点头。

荷花离开梁局长房间后,姗姗感到屋内空气混浊。她下床打开了窗子,让新鲜空气流了进来。此时,姗姗已感到自己走进了虎窝,她决心明天辞工去另找工作。由于劳累,姗姗昏昏入睡了。她睡时,也没下床给门打反锁。她因为是第一次睡宾馆的房间,也不知道怎样打反锁。

梁局长坐在办公室不断地抽着烟,烟屁股洒满了一地。此时,他在反复考虑是否去姗姗的住房。姗姗的漂亮,姗姗的出现使得梁局长的脑海老是晃动着姗姗的影子,他因欲火烧身不能自制,终于作出了占有姗姗的决定。一个小时后,梁局长像贼似的轻手轻脚用锁匙打开了房间门。他用锁匙把房门打上反锁后,恨不得这时一口吞下姗姗。他麻利地脱衣脱裤,猴急似的上床抱住了姗姗,在解姗姗的衣裤,姗姗被惊醒了,她尽力挣扎着。一会儿,姗姗趁梁局长的手解自己裤中皮带时,狠狠地用手打了梁局长一个耳光。待梁局长用手摸那发痛的脸时,她跃身下床,想开门冲出去。因房门已被反锁,姗姗没有钥匙打不开门,她立即飞快爬上窗台,向外跳去。

姗姗跳楼坠下时,落在了街上的绿化带上。这时,一个年轻人见楼下跳下一个人,跑步把跳楼人从绿化带上抱下地。这个救姗姗的年轻人竟是胡小山。他见跳楼的人是姗姗,不由得急得大喊道:“姗姗,这是怎么回事?”

由于绿化带小树的承载,姗姗没有跌成重伤。树枝只是在她脸上划出了几道伤口,流着鲜红的血液。她看见胡小山伤心得大哭道:“不要你管,让我死了算了!”

胡小山怎么深更半夜还出现在这儿呢?自胡小山在胡家岭和雪雪分手后,他没有再去乡政府上班。他每天在海天夜总会徘徊回忆往事。姗姗来夜总会上班的这天夜晚,他又来到夜总会,痛苦地在这儿徘徊散步。忽然间,他见一个人从楼上跃下。救人的心驱使他飞快来救跳楼人。胡小山看见血流满面的姗姗,他悔恨自己昔日见异思迁,放弃姗姗。他待姗姗平静后,便急忙问姗姗跳楼的原因。

姗姗哭着断断续续地向胡小山讲叙了事情的经过。听完姗姗的叙述,胡小山羞愧得将脸贴近姗姗流血的脸说:“姗姗,是我错了。我愿意去你家招郎,永生永世不离开你!”

姗姗幸福地笑了。

胡小山把姗姗送到医院住院后,他向公安局报了案。当天晚上,梁局长被请到公安局去讲清这件事的真相。第二天,荷花也被公安局带走了,海天夜总会从这天起就自动停了业。美美从此也在潇湘市消失,人们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潇湘市恢复了平静。潇水整日整夜地向北流去,它带着盘家寨人的苦与乐、欢与悲、甜和笑,静悄悄地与长江汇合,流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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