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一场大雨，碧空如洗。
一辆小车像只甲壳虫行驶在田野间的一条小路上，“嘎吱”停在一块田旁。
田里胡老汉正在给黄豆打药，他熟练地闪转腾挪，像舞蹈一样。药雾洒在黄豆叶子上，叶子打着颤，像摇篮里的婴儿。
车里下来一位年轻人，西装革履，但眉宇间透着忧虑。
认识。胡老汉用眼的余光扫了一眼，刘家小三子。
一段往事浮现在胡老汉眼前。
胡老汉的老伴前年谢世。他老伴是气死的，准确地说是喝药死的，只是和人吵了一架。对方就是这位刘家小三子他娘，他娘嘴上功夫了得，得理不饶人。
那天，胡老汉的老伴去地里打药，看见地里有头猪在拱旁边地里的红薯。她不依，从路旁拾起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块砸去，猪“嗷”一声蹿到旁边的黄豆地里了，胡老汉的老伴更急，石块接二连三地砸去，猪狂奔了几圈，斜刺里逃了。
猪是刘小三家的。这情形被刘小三他娘看个正着。
刘小三他娘就骂：哪来的贱货，不懂打猪欺主吗？死不要脸！
越骂越上劲，脏话就如江水奔流而下，滔滔不绝。
胡老汉的老伴是个外来户，平日里老实巴交，哪受过这等欺辱，一急一上火，就地喝了药去了。
胡老汉没有到刘家大吵大闹。农村，妇人们之间吵嘴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胡老汉不记仇，这让刘家的小三子对他刮目相看，见了面总是“叔、叔”叫得挺亲。
刘家小三子从小在外面上学，毕业后进了乡政府，不几年竟成了乡长。他很少回家。只在农忙时节才回家。带一帮人把自己田里的活儿干完，还不忘把胡老汉家里的活儿也做一下。
换句话说，他是佩服胡老汉“肚里能撑船”！
叔——
一声喊把胡老汉拉回到现实中来。
哎！胡老汉答应着。
叔，现在打药不早？
不早，胡老汉接茬，打药得趁早，等害虫开始祸害庄稼就晚了。
能有啥虫呀？您有点大惊小怪啦。
不敢马虎啊，往年减产不都是大伙掉以轻心了吗？
再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改天我给您带点好药。
不用，等虫子成灾了，什么灵丹妙药都不灵了。
这话像记重槌击打着他。他愣愣地站在地头，呆若木鸡。
几天前，刘小三在乡政府办公室里收到包工头黑子一万块钱，答应这位包工头承包池砚村的大桥，这是他第一次收受贿赂，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心里一直平静不下来，才决定回家一趟，好平复一下心情。正好碰上胡老汉在地里给庄稼打药。
谁都知道黑子黑心，在外面承包工程出了事，才回家的。他在村里逢人就讲，他要承包村里的大桥了。
胡老汉见刘小三不吭声，就又说：人，也得经常给自己打打药啊，除除身上的虫害。
刘小三一激灵，惶惶然“唔”了一声。打了声招呼“叔，我先回了。”就钻进小车朝原路返回了。家都没有回。
胡老汉看着小车绝尘而去。口中喃喃：我总算把你等到了。
胡老汉和刘小三他娘年轻时是恋人。
村里上了点年纪的人都知道！
载《文艺生活·精品小小说》2008年第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