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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业余外交家达勒鲁斯

比尔格·达勒鲁斯半生买进卖出跑生意,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成了业余外交家,成了英、德首脑来往的中间人了。这全是因为他认识德国空军司令戈林元帅的缘故。飞机从柏林飞到伦敦。达勒鲁斯下了飞机,坐上汽车,直奔英国外交部。他怀里揣着戈林致英国政府的信件,心里很得意,认为他为和平做了一件好事。

这是1939年8月23日,苏德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戈林把他从斯德哥尔摩找来,让他为和平做点“贡献”。请他到英国跑一趟,转告英国人,尽管德国与苏联签了条约,但德国仍然愿意同英国政府取得谅解。达勒鲁斯虽是商人,却也关心战事,因为世界战乱不息,买卖也难做。前不久,英国人宽容德国肢解捷克,目的是引诱德国进入苏联,换取自己的安全,没想到,苏德倒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英国自然紧张。倘英、法联手同德开战,整个欧洲岂不乱了套?现在戈林请他出来传递德国愿同英国和好的信息,这实在是比做买卖更重要的事情。于是,他毫不含糊地担任了这个特别信使的工作。

其实,达勒鲁斯的商人头脑再灵活,也没搞懂戈林让他传递信息的用心。那是希特勒决定进攻波兰,而波兰与英国签有英波互相条约,担心英国出面干涉,于是就想在英、波之间钉进一个楔子,让英国摆脱对波兰的保证;同时制造一个进攻波兰的借口,为他的战车开道。因此,希特勒开展一系列外交活动的同时,早已命令军队做好于9月1日进军波兰的准备了。从8月25日到9月1日,仅仅七天,那外交活动的成效再高,又能办成什么事呢?达勒鲁斯哪里了解希特勒这类政治家的内心打算呢?他到了英国外交部,将戈林的意思当面转告英国外交大臣哈利法克斯勋爵。勋爵感谢达勒鲁斯的辛苦奔波后,还告诉这位业余外交家,英国驻柏林大使汉德逊刚刚在柏林同希特勒已当面商谈过了,并且大使带着德国的“新建议”,马上就要飞回伦敦了。这时,达勒鲁斯才知道自己并非英德外交活动的唯一渠道,原来英国大使也往来其中,只是因为德国驻英大使锹克森休假去了,自己才被戈林拉来补缺的。戈林所以找达勒鲁斯充当“临时大使”,是想通过外交手段,再来一次慕尼黑式幕后戏。去年在慕尼黑会议上,英、法等国就允许、协助德国肢解捷克,这次进攻波兰,英国如果又从旁协助,岂不更好?达勒鲁斯哪里知道这些潜台词,他于当晚给戈林打电话,叙述了他同英国外交大臣见面的经过,戈林在电话里说:“英国与波兰签订了条约,这使问题复杂化了。为了挽救和平,只有英、德互派代表进行谈判一条路了。”

“和平”还有希望,达勒鲁斯立即通知英国外交部。第二天,他又求哈利法克斯给戈林写了封表示可以派代表谈判、希望和平解决的信,坐上飞机,当天飞回德国,交给戈林。戈林就带他去接见元首。这时已近半夜,总理府里黑漆漆的。希特勒从床上爬起来,接见了达勒鲁斯,希特勒听完业余外交家介绍的英国情况后,突然噌地站起来,走到达勒鲁斯面前,激动地说:“达勒鲁斯先生,你是很了解英国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想同英国达成协议,可是总也不能成功?”

瑞商商人没想到元首会如此激动,他吓了一跳,不知怎么回答,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据,据我所知,英国人不大相信元首本人和德国政府……”

“这些白痴。”希特勒把右臂一甩,左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吼道:“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这辈子几时说过谎话?”

一会儿,希特勒平静下来,他和戈林、业余外交家一起先研究了英国驻柏林大使汉德逊提出的建议后,又几经琢磨,拟订了一份德国致英国的新建议,共有六点内容:(1)德希望与英国缔约;(2)英国要协助德从波兰取得但泽和走廊;(3)德国保证不侵犯波兰新国界;(4)德国要收回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失去的殖民地;(5)波兰应保证境内的日耳曼民族的利益;(6)德国将保卫英国利益。从希特勒的总理府出来,天都快亮了。达勒鲁斯顾不得休息,回到住处稍作准备,又登上飞机,于中午12点又到了伦敦。

达勒鲁斯是从希特勒身边来的,而且带来的是德国新情况,这使英国政府很重视这位瑞典业余外交家了。不仅英国外交大臣哈利法克斯勋爵,而且连英国首相张伯伦也出来了,同时还有霍拉斯·威尔逊爵士、亚历山大·贾德干爵士等,都一起会见达勒鲁斯了。

英国的几乎所有内阁成员都到了,达勒鲁斯倍感自己重任在肩,他从怀里掏出个笔记本,那是昨晚希特勒、戈林当着他的面议订的六条,由于戈林当时不同意写成书面文件,只让业余外交家记在心里,但上了飞机后,达勒鲁斯凭着记忆又都写在笔记本上了。他能发誓,自己的笔记是非常忠实的,绝没有半点误差。这时,他把笔记本递给张伯伦,自己便在一旁静静地看张伯伦和他的阁僚们研究那笔记本上的内容。过了好久,他们互相交换眼色,似乎不大相信元首的建议,最后哈利法克斯说话了:“达勒鲁斯先生,我们从这些条件上看不到解决问题的前景。因为波兰人可能让出但泽来,但他们宁肯作战,也不会放弃走廊的。”

达勒鲁斯并不灰心,因为凭他做生意的经验知道,一桩买卖并不是都能一次谈成的,买卖双方总要经过反复的讨价还价,但是,只要不拂袖而去,只要还在谈,买卖便有做成的希望,他自忖道:“原来国与国之间的外交也同做买卖一样啊。”

“达勒鲁斯先生,”英国外交大臣又说话了,“还要辛苦你,将我们的意见作为非正式的答复转告希特勒。至于正式答复么,我们拟好后,将由汉德逊大使亲自带回柏林。在大使没递交正式答复前,请你把希特勒对我们这个非正式答复的反应告诉我们。”

这位好心的商人听说英国的正式答复将由汉德逊带到柏林,那么,那正式答复岂不就是那非正式答复的书面化吗?他说:“首相先生,各位大臣先生,我有个想法能不能谈谈呢?”

张伯伦点点头,“我建议你们先不忙写正式答复。”达勒鲁斯说:“我马上回柏林,先向希特勒先生汇报英国的非正式答复,看看他的反应,然后,我把希特勒对英国立场的反应告诉各位,那时你们再拟出正式答复,不是更好吗?”

辞别张伯伦等人后,当晚他就坐上专机飞回柏林,他带回的英国非正式答复的内容是:英国愿与德国谋求谅解;关于德国向波兰要求取得但泽、走廊的问题可以与波兰谈判;波兰新边界,不能由德国,一国去保证,而由五大国共同保证;英国拒绝德国的保护。达勒鲁斯到达柏林时,已是满天星斗了。临近半夜,他找到了戈林转述了英国的非正式答复,戈林听后,摇摇头,表示不大令人满意。随后,戈林单独去见希特勒,业余外交家去旅馆休息。他刚洗了澡,戈林的电话到了,说:“老朋友,如果汉德逊大使星期一晚上带回来的正式答复同你的非正式答复一致的话,元首准备接受英国的立场。”达勒鲁斯从星期五开始,在伦敦、柏林之间飞来飞去,已非常劳累,这比他做生意还紧张得多,真想睡一大觉,听了戈林打来的电话,他像注了吗啡针,突然精神大振,累意、困意全消,他穿好衣服,这时时钟指向午夜2点了,他也顾不得许多,直奔英国大使馆,因汉德逊大使在伦敦,他便找大使馆参赞福比斯爵士,向他报告了这个好消息,并且还唠唠叨叨向参赞建议:“你一定转告贵国政府,汉德逊大使带回的正式答复,一定要与我那非正式答复一致……”整整第二天,他向福比斯叮嘱了几次,甚至还向英国外交部打电话,反复申述自己的看法:“英国政府千万做波兰的工作,促成波兰和德国的正式直接谈判。这是避免战争,争取和平的关键啊。”

英国外交大臣哈利克斯得知英国驻德国大使馆及业余外交家打给外交部的电话内容后,立即让英国驻波兰大使肯纳德爵士同波兰外交部长贝克联系,请波兰授权英国政府通知希特勒,“波兰准备立即同德国直接磋商”,并将此项内容写入给德国的正式答复中。汉德逊于28日晚拿着这个书面答复返回柏林,那时,德国已经知道这个书面答复的内容了,所以,当汉德逊到达希特勒的总理府时,受到党卫队举枪击鼓致敬。希特勒接过汉德逊递上的照会的德文译本,打开看了看,说:“很好,我同戈林会商后,明天将给予书面答复。”

汉德逊回到大使馆,立即给哈利克斯打电话,说:“我和希特勒的谈话是在十分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

一心盼望和平的达勒鲁斯很关心德国对英国正式答复的态度。8月29日凌晨1点半钟,他接到戈林一位副官的电话:“达勒鲁斯先生,元首和戈林元帅、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一起正在研究英国的复照。”

“你认为……”

“达勒鲁斯先生,”电话传来的声音里充满了欢快,“英国的答复非常令人满意,战争的威胁极有可能已成过去。”

达勒鲁斯简直是得意极了。他在天亮后,急忙给英国外交部打电话,报告他听到的好消息。他还怕副官的信息欠准,上午10点半钟,戈林从总理府回来,这位瑞典人连忙去找他,戈林使劲地握着他的手,说:“要和平了!和平保住了!”业余外交家太高兴了,他别了戈林,直奔英国使馆,找到他还没见过面的汉德逊大使,向他描述戈林的喜悦情状,他说:“希特勒极其讲道理,他仅仅要求取得但泽和部分走廊,他极愿意同波兰妥协。”

汉德逊久驻德国,他对希特勒有很深的了解,他想告诉那个瑞典人,希特勒的话一句也信不得,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因为面前的业余外交家的面孔,像孩子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那么迷醉、欢悦,他不忍破坏达勒鲁斯的情绪,只说:“你很辛苦啊。”

8点,汉德逊到总理府去取德国的正式答复,只见书面照会上写道:“德希望同英国友好,但这不能牺牲德国的根本利益来换取。波兰必须归还但泽和走廊,保护境内的日耳曼人的利益。德国不相信同波兰的直接接触可以解决问题,为了维护英、德友谊,也同意与波兰直接谈判,但波兰必须派全权代表于30日到柏林……”汉德逊一看,就同希特勒争论起来。因为他知道波兰人不会同意在希特勒提的协议的基础上谈判……

这里争论刚结束,达勒鲁斯就被戈林请到家里,他还以为一切都顺利解决了哩,脸上喜气洋洋的。当他听戈林介绍汉德逊与希特勒、里宾特洛甫发生了争吵时,顿时愕住了,他不相信:怎么会呢?这时,戈林已开始臭骂英国与波兰了。企业外交家还没转过弯来,戈林又开口了,“老朋友,你还辛苦一趟去伦敦,告诉英国人,但泽马上归还德国,这是没什么可谈判的,因为但泽原是德国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波兰从德国夺去的。至于走廊地区么,归波兰,还是归德国,由公民投票去解决。”

达勒鲁斯是精明的商人,他认为戈林的“走廊地区”是个没界定的概念,“地区”可大可小,便问:“公民投票决定归属的地区包括什么范围?”

“啊,范围,”戈林扯下一张旧地图,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一划,标明波兰部分和德国部分,递给达勒鲁斯,说:“喏,就这么个范围。”

这使业余外交家吃了一惊。他看戈林标出的范围,除了一战前普鲁士占有的土地外,还向东超出六十余公里,包括了工业城市罗兹。他想划边界怎么能如此轻率?他预料英、波不能接受。但他还是按戈林的要求,立刻飞往伦敦。

他于8月30日凌晨4点飞往伦敦。下机后,张伯伦、哈利法克斯和威尔逊接见了他。他发现英国人对德国人很不信任,从话里话外,瑞典商人感到英国人有种无力阻止德国对波兰宣战的情绪,也无力促成波兰代表在二十四小时内去柏林谈判,因为波兰人感到去柏林签字割让土地,那是屈辱的事情。热心的达勒鲁斯认为谈判总比战争好,他还想作最后努力,建议谈判地点在德国以外的地方进行,于是,他给戈林打电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元首在柏林。”戈林回答得干脆。

那么,这等于宣布会谈只能而且必须在柏林了。

达勒鲁斯感到自己已无力说服德国,转而求英国去做波兰的工作。张伯伦等人考虑再三,为了避免点火烧身,便撺掇波兰政府委屈自己,派代表到柏林会谈。8月31日,波兰在英国的劝说和胁迫下,指示波兰驻德国大使利普斯基为代表去同德国人谈判。

达勒鲁斯松了一口气,他想:“和平还有希望。”

但是,利普斯基去见德国外长时,足足等了五个小时,里宾特洛甫才出来接见,而且以利普斯基不是“全权代表”为由,拒绝与之会谈。利普斯基回到大使馆,想给波兰政府打电话,这时他发现,电话线也被德国人截断了。

达勒鲁斯得不到事态进展的消息,他很着急,晚上9点,他收听德国电台的广播。里面正讲希特勒向波兰曾发出了如何诚恳、如何公道、如何切实可行的“和平建议”,却又如何地被波兰“粗暴地拒绝”了……达勒鲁斯越听越感到不对味,因为,他的这次忙碌的外交活动中,还没见过这个“和平建议”,只在二十四小时前,他知道德国好像谈过这么一个建议,但含糊其词,远不如广播里讲的那么明确,而且是非正式地向英国提了提,也不是什么正式的东西呀。这是怎么搞的呢?

9月1日凌晨4点45分,德国军队大举越过波兰国境,分北、南、西三路进逼华沙。天空中,德国飞机吼叫着飞向目标,地面上,德国坦克隆隆向前。波兰陷入血与火之中了。

达勒鲁斯叹息道:“战争终于没有避免。”他还为自己的业余外交没能争取到和平而感到内疚。不久他从希特勒的亲信那儿得到一个消息。希特勒说:“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口实,尤其是要向德国人民表明,我为了和平尽了一切努力。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提出解决但泽和波兰走廊问题的慷慨建议的原因。”

达勒鲁斯终于明白了,戈林派他奔波伦敦、柏林之间,并不是为了争取和平,避免战争开展外交活动,仅仅是为希特勒进攻波兰的战车开道,并将破坏和平的责任嫁祸于波兰而已。他自忖道:“人们常说十商九奸,商人其实是讲信任的,人无信不立么。怎么希特勒、戈林等政治人物比奸商还奸诈百倍呢?”他这次真正地感到内阁疚了,因为自己无意中成了希特勒的工具,参与了替希特勒制造战争口实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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