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平
大学毕业已经一个多月了，他还是处于失业状态。
这天，他挤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看着窗外曾经那么熟悉的建筑和路口，他觉得一切都缺少了阳光的明媚和温情。今天的面试，又是无功而返。当晚，他正和几个同样失意的大学同学喝扎啤，父亲打来电话，让他回去休息一段时间，顺便给母亲过50岁生日。
他踏上了南下的火车。走到村口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眼前升起几缕炊烟，在夕阳中飘摇，然后渐渐消散于这片偏远而冷清的天空。曾经出现在诗行里的炊烟，不再诗意。
外孙女最先看见他的身影，蹦跳着向村口跑去。
“舅舅，大后天就是我和外婆的生日。你给我带什么礼物了？”外孙女一脸微笑，个头长高了不少。
“我给你带了几本童话书。”
“好哎——”外孙女的脸上又绽放了几朵笑容。外孙女现在读初二，脑子挺机灵的，平时最爱看课外书。
第二天，他帮着家人一起插秧，烈日炎炎，成片的梯田摇曳着点点绿意。他插秧的速度几乎和外孙女差不多，一天下来，他累得腰酸背疼。吃过晚饭，他沮丧地坐在书桌前，在日记本上只写了一句话：我快要成废人了！
洗漱的时候，他看见父亲屋里的灯还亮着。他推开门，看见父亲正埋头备课，早生的白发在灯光下直晃眼。
“爸，累了一天了，怎么还不睡？”
“还有几节课的教案没写完，这周五就得交到中心学校去检查。这玩意，每个学期都得不定期检查，每年备课的内容却差不多。哎，要是能用复印机直接复印就好了。”父亲苦笑了一声。
“舅舅，复印机是什么呀？”坐在一旁看书的外孙女突然扭头问道。
“复印机可以把一份底稿复印出好多份，比如，你在纸上写好一篇作文，只要把这张纸放进复印机里，就可以复印出好多篇同样的作文。舅舅在城里找工作的时候，就复印了好多份简历……”他一想起那些石沉大海的简历，心里就一阵酸楚，“懂了吗？”
外孙女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埋头看手中的童话。
生日那天，亲朋好友都来他家祝寿，热热闹闹的，格外喜庆。他跑前跑后，忙活了一天。当晚，他拿出一个心形的生日蛋糕，点上了蜡烛，然后让母亲和外孙女许愿。母亲头一次吃生日蛋糕，更没许过什么心愿。倒是外孙女利索，很快就闭眼许了愿。在大家的催促鼓励下，母亲这才闭上眼，过了好几分钟才睁开湿润的眼睛。
家人正吃着蛋糕，外孙女凑到他跟前，高兴地说：“舅舅，你猜我刚才许了几个愿？”
“猜不出来。”
“两个。”外孙女笑了笑，“你不想知道我许什么愿了？”
“不能说。你舅舅刚才说了，许的愿说出来就不灵了。”一旁嚼着蛋糕的母亲嗔怪道。
“没事的。我悄悄地说，上天听不见的。”外孙女让他蹲了下来，凑在他耳根小声地说，“我许的第一个心愿是爸爸妈妈今年在外面赚大钱，过年时早点回来。第二个心愿是送你一台复印机，这样你就可以复制很多很多的简历，外公备课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他侧过脸，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
当晚，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辗转反侧。深夜，从隔壁屋传来母亲和父亲的夜话：
“儿子最近瘦了不少。找工作的事，我们这几天都别提，不要刺激他。”
“我今天许了一个愿，保佑儿子早点找到工作。咱们多给他一点时间。我今天许了一个愿，保佑儿子早点找到工作。时间久了，机会总会有的。”
“对，让他在家多住几天……”
“啪”的一声，他拉开了电灯，用考上大学时父亲送给他的钢笔，在日记本上郑重地写着：晨起的炊烟，依旧在天空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