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镇上不仅土地平坦,而且交通便利,307国道横贯境内,全镇以产茴子白而闻名省内外,其总产和亩产均在全省首屈一指,产品不仅远销南方沿海城市,而且出口朝鲜、韩国等地。当地农民仅靠茴子白一项,人年均收入近千元。近年来,榆林镇大部分农民靠茴子白盖了新瓦房,换了高档家用电器,娶回了新媳妇,而且有力推动了地方经济的发展,这汗马功劳一是党的好政策,二是政府领导得力,三是信用社的大力扶持。
榆林信用社坐落在榆林镇中央地带,与镇政府五层办公大楼隔街相望,又与农行营业所两层办公楼肩并肩相毗邻,三个单位相比,镇政府如同身着白西服、朝气蓬勃的时代青年,农行营业所好似打扮华贵的富婆,而信用社则像一位土眉土眼的老农。
经过40多分钟的颠簸,我顶着似火骄阳迈进了榆林信用社营业室的门槛。一进门,正在柜台里练习点钞的出纳员小孟抬头看到了我:“胡主任来了。”微机员小陈冲我嫣然一笑,轻捷地快步走到防盗门边要开门。
“不用开了,我从后门进吧,赵师傅在吗?”我问小孟。
“正在菜园里锄草哩。”小孟答完话,放下手中的票样,从窗户里冲院子里喊道:“赵师傅,给胡主任开门。”
进了信用社大院,赵师傅忙打开客房门,让我休息,倒水敬烟后,赵师傅借口备饭要离去。我留住他问道:“章主任呢?”
“一大早就和会计苏国平、信贷员王太生到榆林滩上帮贫困户孙有富浇菜去了。”赵师傅在信用社做了十几年饭,虽然年近花甲,但身体硬朗,说话底气很足。“章主任今天早上说,联社打电话说要来人,让我割了豆腐和猪肉弄几样菜招待好。”
“章主任服务‘三农’工作做得很积极嘛!”我说。
赵师傅说:“她更为自己‘着想’。”
我这才听出赵师傅话里有话,就问他章文秀为自己“着想”的事来。
赵师傅好像早有准备似的,挺神秘地凑近我说:“每年茴子白销售旺季,菜农们都寻章文秀‘帮助’卖菜,明让章文秀从中渔利,要不然,春上贷款就有好看了。”
我追问赵师傅:“有什么好看?”
赵师傅再没往下说,而是扭转话题:“章主任浇菜的地方离信用社只有一里多路,你可以亲自去问问她。”
我抬腕看了一下表,离午饭时间还有近两个小时,正好可以出去了解白菜受旱情况,便告别赵师傅,信步去寻章文秀。
榆林镇的干部群众和菜农组成庞大的抗旱保秧队伍奋战在榆林滩上一望无垠的菜地里;有的用土碗一碗一碗给菜秧灌水,干裂的土地终于有了一片又一片的湿润,痿蔫的菜秧慢慢站直了身子。
我顺着田间小路边走边看边寻找章文秀的身影,路过一块菜地,看到路边水渠里她正弯腰低头,双手掏着水渠洞中的淤物。裤腿挽得老高,白皙的腿上沾满了泥巴,有的已干枯成硬疙瘩。忽然,挖渠人“呀”了一声,直起了身子,我仔细一瞅,正是章文秀,她的手指让淤物里的玻璃割破了,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滴落水渠,开出一朵朵美丽的小红花。
我忙掏出手绢递给章文秀,让她把手指包扎好,而后踢脱皮鞋,正要下渠,被不知从哪边冒出的信贷员王太生满脸堆笑地拦住了,“哎,这脏手脏脚的活计怎能让您胡主任干呢!”说完,跳进水渠把一把小铁锹挥得上下翻飞。
在与章秀文握手的空当,我向她做了报到,希望在两个月的工作中得到她的帮助。
她很谦虚地笑笑:“互相帮助,互相学习!”
我说:“这次联社派我下来,主要是配合你社的工作,现在是抗旱保秧的关键时期,秧苗能否保证,直接关系到广大菜农的经济收入和信用社的业务效益,不幸的是老杨主任去世了,社里的重担落在你的肩上。”
提起老主任杨成树,章文秀的心情显得比较沉重,她没有说什么,又跑下河道去帮会计苏国平。
“舍不得你的人是我,离不开你的人是我……”水渠里的王太生有些怪声怪气地忽然唱起来,不知是自乐还是别有用意。
我略带反感地望了水渠里矮且黑的王太生一眼朝章文秀走去。
“也许欠你太多太多……”王太生呐喊得更高了,惹得好多人往这块地里望。
苏国平见到我,摊摊满是油污的手,表示不能握手欢迎,让章文秀从口袋里摸出“三峡”烟招待我。
“咋,刚买的机子就得修?”我点燃烟问苏国平。
“唉,庄户人没文化,光是买机子,谁也不会用机子。”一脸憨相的孙有富接了话茬儿回答。
“这是你的小白龙?”我问孙有富。
“咱还有钱买机子,连春上买菜籽化肥的钱都得向信用社贷款哩,这机子是章主任和苏会计帮我借的,信用社的人真好!”孙有富感激地说。
“那你种的白菜也是章主任帮着卖的吧!”我话里有话地问孙有富。
“他呀,懒得费力,啥省力种啥,今年种茴子白是大姑娘上轿。”苏国平说。
“是哩,是哩,省力过不上好日子,日子越过越穷,信用社贷款也欠下不少,章主任和苏会计不知往我家跑了多少回鼓励我种菜。我怕没经验赔本,种菜种下害,挣钱挣下债,章主任就和我订下个私人合同,如果种菜挣了是我的,赔了就算在她个人头上,今年的贷款不用我还,扣她工资,我下狠心种了5亩菜,唉,遇上这倒霉的干旱,多亏了章主任帮我,不然这5亩菜……”孙有富话音颤抖起来。
“扯那些干吗,快帮国平摇机子吧。”章文秀对孙有富说。
孙有富擦擦眼角,冲我笑笑,俯身帮苏国平去摇柴油机。
“哒哒哒——”柴油机终于欢唱起来,很快水渠里传来王太生的喊声:“想淹死我呀!”原来他正躺在水渠里过烟瘾。
与章文秀走上河堤,望着浑浊的河水被无数条阡陌纵横的小河分成涓涓细流,灌注到大片大片的菜田中,我不由得联想到我们信合人不正如这涓涓细流无时不在默默滋润着广大贫困农民心中那片干旱的土地吗?这涓涓细流中难免有些水质浑浊,夹杂一些没用的泥沙或有害物质,章文秀的本质究竟如何呢?张主任的话,赵师傅的话,王太生的怪唱,孙有富的肺腑之言接连在我脑海里回旋,走了好长一截路,才想起没和章文秀讲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