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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学校的骚乱

“真是棒极了!”安妮说,长吐了一口气,“日子都像这样,活在世上真是个美的事啊?真替那些还没生下来没有赶上这种机会的人遗憾!当然啦,他们的日子也会过得很好,但不是这一天呀。这样去上学太精彩了,对吧?”

“这比走大路要好的多,那儿灰尘太多,太热了。”戴安娜说着,眼睛往装着午餐的篮子里窥视,心里默算是不是有三块汁浓味美的山莓馅饼躺在里面,如果分给十个小姑娘,每人能吃多少口。

安维利学校的小姑娘经常在一起聚餐,即使只在最好的朋友之间品尝这三块山莓饼也会被人永远冠以“十分小气”的名声的。十个人分饼吃,分到的饼却只能让你干着急。

安妮和戴安娜去学校走的是条十分偏辟的小路,安妮觉得这段路程凭想象都不可能比这好了,要是走大路就很庸俗乏味了,走过情人之路、杨柳塘、白桦路和紫罗兰谷都十分美妙。

情人之路的入口就在绿山墙农庄的下面,一直伸展到卡斯伯特家的农田尽头的树林里,一向就是走这条路把牛带到后面的牧场的,冬天也是从这条路上把木头拉回家的。她来到绿山墙后的一个月把它命名为情人之路。

“倒不是说情人原来走过这条路,”她对玛莉拉解释说,“但我和戴安娜读过一本相当美妙的书,里面有条情人之路,所以我们也想要一条。这个名字十分文雅的,您觉得呢?真浪漫啊。我们都想不出来情人会走在上面呢。我热爱那条小路,因为就算有人在里面大声地喊出他想象的东西,也没人会认为他疯了。”

安妮早晨一个人走,一直走下情人之路,来到溪流那儿,戴安娜就和她在那里碰面,然后两个小姑娘继续沿着小路往上走,头顶上是枝繁叶茂的枫叶天篷。“枫树是种喜欢交际的树,”安妮解释说,“它们总是沙沙响,对人们说着悄悄话。”然后她们就来到了一座乡村小桥上,这就远离了小路,穿过巴里先生的后田庄,到了杨柳塘。继续向前走就是紫罗兰谷了,它就像是安德鲁斯·贝尔先生家的绿色树林上的一个小酒窝,“当然这里现在没有紫罗兰,”安妮告诉玛莉拉,“但戴安娜说春天有成千上万朵呢,玛莉拉,您能不能想象看见它们的感觉呢?这会让我死亡的呢,我给这儿取名叫紫罗兰谷,戴安娜说她完全没有看见我起名字时有一点儿为难呢,在某些方面我很聪明,对不对?戴安娜给白桦路取了名字,她想取名,那我就让她取个名字好啦。但我肯定我能想出比这个名字更有诗意的词。任何人都应该想出这种名字来,白桦路可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之一呢!”

是的,就算不是安妮,而是别人在那儿漫步也会如此说的。这是一条曲折狭小的小径,长长的盘绕着小山,直直地穿过贝尔先生家的树林。在那儿,阳光飘落下来细细审视这绿色的自然屏障,却找不到一丝缝隙。就像是钻石的心,缀满了细瘦的嫩枝条,还有白色的树茎和软绵绵的大树枝。蕨,还有星状的花儿,山谷里的野百合,一丛丛旺盛地生长,空气中充满着令人喜悦的馥香,鸟儿的音乐,树木的咕哝声、欢笑声在风中来回荡漾。偶尔,要是安静的话,会看见一只兔子穿过小路,安妮和戴安娜就稀奇地遇见过一次。下了山谷,小路就直接通向了大路,再爬上云杉坡就是学校了。

安维利学校的外墙涂成了白色,屋檐低矮,窗户开阔,里面放着很舒适的老式桌子,质地很好,桌子的盖子上被整整三代学生刻满了象形字和字母。校舍在大路后面,身后是微暗的杉林,还有条小溪,孩子们早上会把牛奶瓶放在里面,到了午餐时间牛奶还是凉凉的。

玛莉拉九月一日的时候送走安妮去上学,心底潜藏着忧虑,安妮是个古怪的孩子,她会怎么跟那些孩子们相处呢?上课的时候她可不可以管住她的舌头呢?

事情比玛莉拉想象得好,不论如何,安妮那天回家的时候精神高昂。

“我觉得我会喜欢学校的,”她说,“尽管我不是太喜欢那个校长,他喋喋不休地卷自己的胡子,眼睛一直盯着皮瑞莎·安德鲁斯,皮瑞莎长大了,您知道吧,她已经十六岁了,她在准备夏洛特敦的奎恩高等专科学校的入学考试,蒂丽·鲍尔特说校长看她看入神了。她的肤色很美丽,卷卷的棕发梳得很雅致。她坐在后面的长凳子上,他也坐在那儿,他说大部分时间讲课,但鲁比·格丽丝说他在皮瑞莎的石板上写了什么,皮瑞莎一看,脸红得跟甜菜似的,在那一个劲儿傻笑。鲁比说这一定和学习没有任何瓜葛。”

“安妮·雪莉,别让我再听见你这么说老师,”玛莉拉刻薄地说,“你到学校不是为了批评老师,学习才是你的事儿。我希望你马上弄明白,回家也别讲这些他的传闻了,我可不喜欢这样。我希望你做个好姑娘。”

“实际上我就是,”安妮愉快地说,“这比你考虑的要简单的多。我和戴安娜坐在一起,在窗户右边,往下看就是太阳水湖。学校里有很多好姑娘,吃饭时我们可兴奋了。这么多小姑娘一起玩儿真挺好,当然了,我最喜欢,也永远喜欢戴安娜,我钟情于戴安娜。我已经落后好多了,她们都上到五年级的课本了,我只读过四年级的,丢人吧。但我很快就发现没有人有我这么好的幻想力呢。我们上了阅读、地理、加拿大历史,还有听写课。菲利普先生说我的拼写太不好了,他把石板举起来做好记号让大家看。我都厌烦死了,玛莉拉,他对陌生人更讲文明点,我这么想。鲁比给了我一个苹果,苏菲亚借给我一张可爱的粉红卡片,上面写着:‘我能看看你家吗?’我明天要还给她。蒂丽愿意让我一下午都戴着她的钢丝圈,我能不能用顶楼旧垫子上的珍珠给我自己做个指环?噢,对了,玛莉拉,简·安德鲁斯告诉我,米妮·迈克菲逊告诉她,她听皮瑞莎告诉莎拉·格丽丝说我的鼻子很好看呢。玛莉拉,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受到称赞呢,您真不知道它的感觉有多奇怪。玛莉拉,我的鼻子漂亮吗?我知道您会说实话的。”

“你的鼻子还可以吧。”玛莉拉简短地说,其实她觉得安妮的鼻子非常漂亮,可是她不想这么说。

现在已经是三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清新凉爽的九月的清晨,安妮和戴安娜轻快地走下白桦林,就像是安维利最高兴的小姑娘。

“我猜今天吉尔伯特·布里兹会来学校,”戴安娜说,“夏天他去新不伦瑞克去看他的堂兄弟姐妹了,星期六晚上才回来,他长得相当好看,安妮,这个人老是奚落女孩们,他就爱好折磨人。”

戴安娜的语气明摆着她倒是喜欢受他的折磨呢。

“吉尔伯特·布里兹?”安妮好奇地问,“这个名字不是写在走廊墙上,还有朱丽叶·贝尔的名字,上面还有一行大大的‘注意他们!’吗?”

“是啊,”戴安娜摇摇头,“但我不觉得他很喜欢朱丽叶·贝尔,我听他说他数着她的雀斑背乘法表呢。”

“哎呀,别向我说雀斑,”安妮央求说,“我也长了这么多雀斑,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好玩。但我觉得把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名字写在一起,上面再加个注意他们真是太傻了,要是哪个人敢把我的名字和男孩子的名字写在一起……当然,这不可能啦。”她立刻补充说,“没人会这么干。”

安妮叹了口气,她不想人家把她的名字写上去,然而没有人想写也是挺丢脸的呢。

“乱说。”戴安娜说,她黑色的眼睛和光滑的发辫让学校的男生在心底仿佛遭受了一场大浩劫,她的名字也至少被人家在走廊上写了六次当心了,“这只不过是玩笑,也不见得就没人写你的名字。切里·斯劳尼看你看得都快着迷了。他跟他妈妈说,你是学校最伶俐的姑娘了。这种赞许可比漂亮更好。”

“才不是呢,”安妮彻底的女性化了,“我觉得漂亮比聪明好,我厌恶切里·斯劳尼,我最受不了男孩子瞪着双直勾勾的眼睛了。要是哪个人把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列一块儿,我可永远不能谅解他,戴安娜·巴里。然而,在班里做头一名的感觉很好。”

“以后吉尔伯特就在班里了,”戴安娜说,“他原来在他班级里是第一名,他已经快十四岁了,还在读四年级的课本。四年前,他爸爸生病了,出于健康考虑住到阿尔伯达省去了,吉尔伯特跟着他去的,去了三年,这三年他基本上就没上学,回来时才上学。安妮,以后要做第一名可有点难度呢。”

“很高兴,”安妮迅速地说,“在一帮九岁、十岁的小孩子中间当第一名,我可真没办法觉得傲慢,昨天早上写‘沸腾’这个词时,杰西·派伊被点名了,你记得吗?她在偷看书,菲利普先生没看见她,他在看皮瑞莎·安德鲁斯呢,但我发现了。我不屑一顾地扫了她一眼,她脸红得跟甜菜根似的,然后完全拼错了。”

“派伊家的姑娘四处行骗,”戴安娜愤怒地说,她们这会儿正好走到大道的篱笆墙边,“格蒂·派伊昨天把她的牛奶瓶放到小溪里时占了我的地方,你见过这样的事儿吗?我还没跟她说呢。”

菲利普先生刚好在屋子后面辅导皮瑞莎·安德鲁斯的拉丁文,戴安娜来到安妮耳边悄悄说,“那个坐在你右手边隔着过道的就是吉尔伯特,看看他,你觉得他好看吧?”

安妮按她的话做了,她看的正是时候,吉尔伯特正在神情专注地把坐在他前面的鲁比·格丽斯长长的金色发辫别在椅子背上,他个子很高,卷曲的棕色头发,长着一双无赖气十足的淡褐色眼睛,嘴角曲折出一个揶揄的笑意来。没过多久,鲁比·格丽斯站起来想把计算出来的答案交给老师,结果伴随着一小声尖叫,她又跌回到座位上,就像她的头发被连根拔出来了一样。每个人都在看她,菲利普先生的目光特别严肃,鲁比开始哭泣,吉尔伯特立刻把别针扔到了看不见的角落里,用最镇定自若的表情看着历史书。骚乱渐息了,他抬起脑袋冲安妮眨眨眼睛,眼神里带着无法描述的诙谐。

“我觉得吉尔伯特的确漂亮,”安妮对戴安娜说,“但他太大胆了,朝陌生女孩子眨眼睛不太好吧。”

没到下午,真的有事发生了。

菲利普先生又回到屋角给皮瑞莎讲解代数题,别的孩子们理所应该很高兴,吃着苹果窃窃私语,在石板上画画,把蟋蟀串成一串,在过道间乱窜。吉尔伯特尝试让安妮看他,结果安妮不理他,因为那一会儿安妮一点也没记起吉尔伯特的存在,就连安维利学校也给忘了个彻彻底底。她双手托着下巴,目光凝望着窗外蓝色的阳光和湖水,她这样深深地沉浸在华美的梦乡,除了自己的美妙幻觉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吉尔伯特很少这么努力让女孩子注意他,更不能习惯这种挫败了,这个尖下巴的红头发小姑娘当然应该看他,她的大眼睛和安维利学校的其他小姑娘大不同呢。

吉尔伯特穿过过道来到了安妮旁边,拎起安妮的辫梢,用尖锐的声音低声说,“胡萝卜!胡萝卜!”

安妮用想杀人的目光注视着他。

她不单单是看着他,她跳了起来,她美妙的幻想不可救药地崩溃了,她眼中的怒火迅速烧到了吉尔伯特身上,吉尔伯特恼怒的火花却已经被她暴怒的泪水摧残了。

“你卑鄙!憎恶的男孩!”她激动地叫道,“你怎么敢这样!”

然后是重击声!安妮已经把她的石板落到了吉尔伯特的脑袋上,可是碎了的不是吉尔伯特的脑袋,是石板——碎了。

安维利学校钟情于看戏,这出戏特别精彩,每个人都惊慌吃惊地叫“啊呀”,戴安娜喘着粗气,鲁比·格丽丝一向就有点儿歇斯底里,这会儿开始哭了,汤米·斯劳尼张大了嘴盯着这个戏剧性的情形时,他的一队蟋蟀都乘机溜了。

菲利普先生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把他的手沉重放到安妮肩上。

“安妮·雪莉,这是干什么?”他生气地问,安妮回过头来,却没回答,让她在所有学生面前讲出整件事太过分了,人家居然叫她“胡萝卜”。吉尔伯特大声叫了起来,“是我错了,是我惹她的。”

菲利普先生一点儿也没在意他的话。

“看见我的学生脾气如此大,报复心这么强真是遗憾,”他的语气十分严厉,好像只要是他的学生,就应该把所有不好的情绪从并不完美的人性中统统埋葬,“安妮,下午罚你站在黑板前。”

安妮甘心受笞刑,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惩罚,她敏锐的心就像遭到鞭抽一样抖动不停。但她还是白着脸,顽固地接受了惩罚。菲利普拿出一支粉笔,在她头顶处的黑板上写道“安妮·雪莉的性格暴躁”。紧接着大声读了一遍,不会阅读的低班学生也知晓了他的意思。

安妮在那排字下面站了一个下午,她没有哭,也没有低下头,她心底的怒火依旧在燃烧,这种愤怒和耻辱的折磨一直在延续。戴安娜同情地看着她愤怒的目光和通红的两颊。安妮还看见了切里·斯劳尼恼怒地点头,杰西·派伊恶意地微笑。至于吉尔伯特,她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她再也不会看他一眼了!她也一定不会和他讲话!

放学了,安妮昂着她的红脑袋排队离开了,吉尔伯特尝试在走廊门口拦住她,“抱歉,我不该拿你的头发开玩笑,安妮,”他悔恨地低声道歉,“我真心觉得抱歉,别记恨我。”

安妮藐视地走过去,就像根本没看见,更没听见。

“噢,你怎么这样,安妮?”戴安娜和安妮走下大路时用半责备半赞美的语气问,她向来就没办法拒绝吉尔伯特的央求。

“我永远不会谅解吉尔伯特的,”安妮毅志坚决地说,“菲利普先生写我的名字时没有加上尾音字母。这让我心痛不已,戴安娜。”

戴安娜没明白安妮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明白这很糟糕。

“别怪吉尔伯特拿你的头发开玩笑,”她安抚着说,“他拿所有女孩子开心呢,他取笑我的头发是黑色的,有十几次都叫我乌鸦。而且,那时候他从来不给任何人道歉的。”

“被人叫成乌鸦和胡萝卜很不一样,”安妮持重地说,“吉尔伯特刺痛了我,我非常痛苦,戴安娜。”

假设没有其他事情发生的话,这件事就会过去了,但是事情一旦发生了,就会接着下去。

安维利学校的学生们时常下午翻过贝尔先生家的农田,到杉林里采树脂,在那儿他们能看见埃本·赖特家,校长就在那儿借宿,如果一看见菲利普先生出现,他们马上就跑回学校里去。但这段路比赖特家的小径长了三倍,他们每次到的时候都气喘吁吁,并且还会晚三分钟。

第二天,菲利普先生间歇性地出乎意料要进行改革,他在回家吃午餐前公布说他希望回来的时候看见所有的学生都坐在座位上,晚回来的同学都要受罚。

所有的男孩子,还有些女孩还是像平时一样去了贝尔先生的杉林,想只待一会儿。但是杉林太诱人了,黄色的坚果让孩子们都入迷了,他们摘啊逛啊,还是像往常一样,杰米·格劳娃在一棵巨大的杉树顶上叫道:“校长来了!”这才告诉他们时间到了。

在地上的女孩子们迅速往学校跑,不能浪费一点儿时间了,男孩子们则必须扭着身子从树上爬下来,跟在后面跑。安妮呢,她根本就没计划去采集树脂,她在远远的林子尽头闲逛,腰以下部位都陷进了深深的欧洲蕨中,她轻声地哼着小曲,头顶戴着百合花冠,仿佛她是这片树阴下的女神,她落在了最后,但安妮跑起来就像一头小鹿,到门口时她比男孩子还快,菲利普先生挂帽子的时候,她刚好进教室。

菲利普先生改革的精力已经耗尽了,他不想惩罚十二个孩子,但是他一定得做点儿事情来说明他说过的话,他到处看看想找一只替罪羊,他的目光落在了安妮身上,她刚刚跑回座位,喘着粗气,花环歪挂在她的耳朵上,看上去混乱不止。

“安妮·雪莉,由于你这么喜欢和男孩子在一起玩儿,今天下午我就放纵一下你的这种口味,”他辛辣地说,“把花摘下来,和吉尔伯特坐一块儿去。”

其他男孩子都偷偷地笑起来,戴安娜的脸由于同情而变得没有血色,安妮摘下了花环,绞着手,盯着校长看。就像他是块石头一样。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菲利普严肃的声音带着不信。

“是的,先生,”安妮慢慢回答,“但是我想您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确实就是这个意思,”声音里仍然带着扭曲的嘲讽,这种语调,所有的孩子包括安妮都十分讨厌,“立刻按我的话去做。”

有一会儿,安妮的样子就像她准备反抗。然后,她感觉到没人能帮她,就傲慢地走过走道,在吉尔伯特身边坐了下来,把脸深深地藏到了胳膊里。鲁比·格丽丝看见了她坐下去时的表情,放学回家时她跟别人说,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表情,如此惨白,上面泛起了许多红点点。

对安妮来说,这已经是世界的末日了,从十二个和她一样有罪的孩子里挑出来接受惩罚,更糟的是让她和一个男孩子坐在一起,而这个男孩刚好是吉尔伯特,这完全就是对她的伤口再一次无法忍受的凌辱。安妮觉得她承受不了,然而再怎么样都没用,她心底翻滚着羞辱和怒气。

刚开始时其他孩子看着她窃窃私语,傻笑着互相用手肘推。但安妮一直没有抬起头来。吉尔伯特一直都在研究分数,仿佛只对分数感兴趣似的。他们马上就回过身子做自己的功课,把安妮给忘掉了。菲利普先生叫安妮历史课时回去坐,但是安妮却丝毫也没动。菲利普先生在上课之前写了首诗,叫“致普里西拉”。他正在想着一个韵脚,就把安妮给忘记了。没人再留心安妮的时候,吉尔伯特从桌子下面拿出一粒粉红色的糖果,糖纸上面写着金色的字:“你很可爱。”他把这东西推到安妮胳膊下面,安妮抬起头来,用指尖十分小心地捏住这颗糖,把它丢到地上,用脚碾成了粉末,紧接着又趴到桌子上,一直都没看吉尔伯特一眼。

放学了,安妮回到自己的桌前,卖弄般地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书、写字板、钢笔、墨水、圣约书、算术书,把这些东西安安稳稳地放在她已经碎裂的石板上。

“你全拿出来干什么,安妮?”戴安娜走到大路上问她,之前她从来不敢问的。

“我以后不再来了,”安妮说。戴安娜吐了口气,望着安妮看,想知道她说得是不是真的。

“玛莉拉会让你待在家里吗?”她认真地问。

“她必须,”安妮说,“我再也不来学校看这个男人了。”

“哦。安妮,”戴安娜快哭了,“你不是认真的吧。那我怎么办啊?菲利普先生会叫我和那个讨厌的格蒂·派伊坐在一块儿,她现在一个人坐着呢。安妮,不要回家吧。”

“戴安娜,我基本上是可以为你做这世间的一切事的,”安妮悲哀地说,“就算是把我分肢了,只要对你有好处,我都可以这么做。但是,这次不行,求你别问我了。这让我太伤心了。”

“想想你会失去多少快乐呀,”戴安娜悲伤地说,“我们在小溪下面盖起了漂亮的小屋子,下个星期我们要打球,你还没玩过呢,很好玩儿的,安妮。我们要学新歌,简·安德鲁斯现在正在练习,艾丽丝·安德鲁斯下个星期要带一本女孩子的新书,我们沿着小溪大声地朗诵。你那么热爱读书,安妮。”

没有什么能让安妮举止不定的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再也不会到学校去见菲利普了,她回到家就告诉了玛莉拉。

“胡说。”玛莉拉严肃地说。

“这完全就不是胡说。”安妮认真地望着玛莉拉,眼里含着指责,“您明白吗?我受到了污辱。”

“什么污辱,乱七八糟的,你明天像往常一样要去上学。”

“不去。”安妮轻轻摇头,“我不回去了,玛莉拉,我在家里学习,一定会尽力制止自己的舌头,但我绝不回学校了。我向您赌咒。”

玛莉拉注意到安妮的小脸上有种不屈的固执神气,她明白了,她又有麻烦了,最好她现在什么都别说。

“我今天晚上去看看雷切尔,”她想着。“现在和安妮讲道理没有任何作用,她这会儿太生气了,这孩子要是下了决心就实在太顽固,我可没办法弄明白她的事儿,菲利普先生有点过分了,但别对她说这个,我和雷切尔太太谈谈,她有十个孩子上过学,她应该知道如何做。也许,她已经听说了整件事情了。”

玛莉拉看见雷切尔太太和平时一样勤奋快乐地缝被子。

“我猜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她说,脸色有点儿羞愧。

雷切尔太太点点头。

“安妮在学校惹麻烦了,我猜。”她说,“蒂莉·布尔特在回家的路上对我说了。

“我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做,”玛莉拉说,“她宣布从此以后不去学校了,我还没见过哪个孩子这么倔呢。从她上学起我就知道要出麻烦,事情总不会顺风顺雨的,这孩子很容易就被刺痛了,你说怎么办呢,雷切尔?”“嗯,你想听听我的意见,玛莉拉,”雷切尔太太亲切极了——雷切尔太太最喜欢别人询问她的意见了,“首先有点儿幽默感吧,我这么想。我相信是菲利普先生错了,当然啦,他不能对孩子们说这些话,昨天他惩罚她没错,她的确不该发如此大的脾气。可是今天不同了,那些晚到的孩子们应该和安妮一起受罚,我可不觉得让女孩子和男孩子坐在一起是种惩罚,这完全是不适合的。蒂莉也很生气,她说她和其他学生都站在安妮这边,安妮的人缘不错呢,我没想到她和这些孩子处得这么好。”“那么,你真认为我应该让她待在家里?”玛莉拉惊讶地问。

“是啊,要是我的话就不跟她提学校了,如果她自己提出来。一定会对的,玛莉拉,一个星期左右她就冷静了,自己就想回去了,就这样吧。噢,你要是现在把她逼到学校里去,天知道她会有什么古怪的想法,发什么样的脾气呢,假如闹出更大的事儿来呢?越淡越好,我是这么想。不上学也错过不了什么东西,菲利普又不是什么好老师,关于他的事儿闲话不少。他完全不理会那些小鱼儿,一心都扑在那些他想送到奎恩学校里的大孩子们身上,如果不是他叔叔是理事,他根本待不下去。就是这个理事,把另外两位用鼻子引得团团转,就是这样子了。我敢说,这岛上将来还不知道是种什么教育呢。”雷切尔太太摇摇头,像是在说要是她是这个省教育系统的领导的话,事情就会好得多了。

玛莉拉接受了雷切尔的意见,没再对安妮提回学校的事情了。安妮就在家里学习,做家务,在紫色的寒冷的秋日傍晚和戴安娜玩耍。但是每当她在路上碰见吉尔伯特,或者在周日学校碰见他时,她总是一脸冷漠的蔑视,无视他明显的缓解意图,就连戴安娜想当个和事佬也一点儿作用也没有。她显然想对吉尔伯特怀恨一生。

她恨吉尔伯特,相当于她爱戴安娜的地步,她用尽自己热忱的心来爱着戴安娜,她的爱与憎一样强烈。有一天晚上,玛莉拉摘了一篮子苹果进屋来,发现安妮坐在房间里,对着夕阳悲伤地哭泣。

“出什么事了,安妮?”她吃惊地问。

“戴安娜,”安妮呜咽不已,“我这么爱戴安娜,我不能没有她,玛莉拉,但是我知道,哪天我们长大了,戴安娜会结婚,她会离开我的,哦,那时候我如何做啊?我恨她的丈夫,我痛恨他,我都已经想象出来啦,她的婚礼,还有其他的一切。戴安娜穿着如雪花般的婚纱,戴着面纱,看上去像女王一样美丽而神圣,我是伴娘,也穿着漂亮的灯笼袖衣裳,在我微笑的脸下隐埋着一颗破碎的心。随着戴安娜说再见,我完全崩溃了,痛苦越发深重,然后就开始流泪了。”玛莉拉飞快地转过脸想覆盖自己扭曲的脸,但是已经没用了,她坐倒在最近的椅子上,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马修正在院子里,惊讶地停住了脚步,他从来没有听过玛莉拉如此的笑声?

“好啦,安妮·雪莉,”玛莉拉最终忍住笑开口了,“要是你一定要自寻烦恼,就劲在家找也好,我觉得你很有想象力,是啊,当然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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