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华城里最大的武林门派是乌龙门,明嘉靖四十一年,当家的是掌门人乌如玉,他武艺高强,弟子众多。
正值春暖花开,乌如玉的大夫人柳茹娘出去踏青,一出府门就看见街上围了很多人,在看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表演吞铁球。那女孩正把一只鸽子蛋大的铁球吞进去,一抻细瘦的脖子,紧接着又吞了第二个。
众人纷纷往场子里扔铜板,女孩顺利地吐出了第一个铁球,人群里响起阵阵叫好声,可吐第二个就吃力了,眼看她憋得脸色乌青,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滚了下来。
柳茹娘冲过去,倒控着她的身子用力拍打后背,那个铁球终于呕了出来。女孩满脸是泪,给柳茹娘磕了一个头:“多谢奶奶救命之恩!”柳茹娘问起她的身世遭遇,这一问,女孩不由号啕大哭。
女孩叫红菱,家住同安,前几年家乡闹瘟疫,亲人都死光了,她只好到处流浪,受尽了欺凌。
柳茹娘怜悯地问她,愿不愿意跟着自己做个丫头?咋也比到处流浪妥当些。红菱立刻趴下磕了几个头,她就这样进了乌府。
红菱聪明伶俐,尽心服侍柳茹娘,柳茹娘不由动了心思,乌如玉妾侍众多,经常一连数日见不到他的人影,日子寂寞,自己又没有子嗣,干脆暗里收了红菱为徒。
一晃就过去了三年,乌如玉的小妾纷纷生下儿女,乌如玉对茹娘更加怠慢起来。可最近不知中了什么邪,有事没事爱往她的院子里跑,柳茹娘早就猜到了乌如玉的用意,那红菱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这色鬼是打她注意呢!
还没等柳茹娘想出对策,就出事了!
这一晚乌如玉偷偷钻进红菱的睡房,竟然想要施暴!可红菱跟着柳茹娘学了几年,功夫已经很有火候了,黑暗中她照准乌如玉的裆部一串连环踢,乌如玉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乌如玉暴跳如雷,要碎剐了这个奴才,红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乌如玉派了大批弟子到处搜寻不到她,一腔邪火都发作在了柳茹娘身上,他再也顾不得面上的伪善,暴打了柳茹娘一顿,责怪她不该传授丫头武功,还说是她指使红菱谋害的自己!
柳茹娘被打得遍体鳞伤,关在一间空屋子吊了起来。本来乌如玉就担心她在府里碍手碍脚,不由起心要杀人灭口,转念一想,红菱跟女主人的感情好的如同母女,留着柳茹娘几天活命,就不愁这奴才不回来!
马上就是五月十八,乌龙门正在操办三年一次的较技大会。这兴华城附近倭寇活动猖獗,大户们多被劫掠,虽然有护院镖师的人家也照样被劫,可总觉得心里踏实点。乌如玉经常考较弟子的功夫,择优输送给大户做护院。
到了比武这一天,客人们络绎前来,乌如玉满面春风地迎接贵客。正在忙碌,弟子来报,有几位贵客前来,乌如玉连忙接到了大门外,把他们让到了首座。那两个客人身材短小,五官剽悍,却是文人打扮,身后还跟着一个清秀的年轻人。
乌如玉给大家引见,这是梁氏兄弟,是他多年知交。比武开始,众弟子纷纷使出看家本领,比武场上龙腾虎跃,刀光剑影,四周看客轰然叫好,乌如玉拈着胡须呵呵大笑,得意之极。
看看日上三竿,台上这时是一对亲兄弟在厮杀,哥哥使一对龙凤剑,一套乌龙剑法使得大开大阖,水泼不进,弟弟却是一对肉掌,一套乌龙掌也是虎虎生风,两个人在台上一时分不出胜负,台下众人看得心惊肉跳。
乌如玉看得心满意足,端起茶让梁氏兄弟,一边随口问:“你们那随从小兄弟呢?”梁氏兄弟一愣:“随从?我们没带随从啊?”乌如玉一惊:“跟在你们身边的年轻人,不是你们带来的?那他混进府里一定是不怀好意!”
几个人正在疑惑,大门外尘烟四起,十几马匹泼剌剌跑进了练武场,乘客们腾空翻下了马,乌如玉吃了一惊,领头的是三省总捕头,黑七!
这黑七武功高超,断案入神,自从上任总捕头梅如英因为勾结倭寇被凌迟处死以后,就由他接任了,自己跟他素无来往,他来干什么?
黑七给乌如玉一抱拳,乌如玉急忙还礼,黑七呵呵一笑,忽然双眼一翻,精光四射,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乌如玉大惊,黑七的手下已经抽出兵刃,奔着梁氏兄弟扑了过去!梁氏兄弟急忙掣出兵刃迎战,双双战在一起!乌如玉的弟子纷纷亮剑,只等着师父下令,乌如玉气得脸色乌青,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出手。
很快梁氏兄弟被拿下,乌如玉打了个哈哈:“哈哈!黑大侠,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乌如玉却不回答,抬头像乌如玉身后招手,乌如玉一回头,正看到那个清秀斯文的年轻人从内宅走过来,走到黑七面前,冷笑一声:“大人,我已经查明了,东西就在这练武场中间高台子下面呢!”
乌如玉脸色大变,四下一瞧,却看到墙外密密麻麻排满了兵丁,人人弓箭上弦,乌黑锋锐的箭头对准了院子,原来自己的府邸已经被包围了!
乌如玉倒吸一口凉气,暴喝了一声:“黑大人!我乌如玉到底犯了哪一条!”他的弟子环拥着他,院子里剑拔弩张,形式一触即发。
年轻人一扬手,一串霹雳弹飞过,准确地落在比武场中间,那高台子轰然倒下,地下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硝烟弥漫,那些捕快呼啦啦冲过去,地下现出一个黑洞来!
乌如玉一声呼啸,弟子们饿虎一样扑了上去,眼看着一场混战在所难免,忽然传来一个清晰的女子声音:“乌门弟子,切不可助纣为虐!”
是大夫人的声音!果然,颤巍巍被丫鬟们扶着走过来的,正是柳茹娘,那斯文年轻人立刻飞奔过去,搀扶着她。柳茹娘打开怀里抱着的一个箱子,里面是一摞信札,黑七打开一封,上面却是倭国文字。
柳茹娘指着乌如玉,痛斥着:“你这个里通倭寇的狗强盗!枉我爹爹信任你一场!城里城外的大商户多次被劫,护院的弟子也大多死于非命,都是你这卖国狗贼做的孽!你对得起乌龙门,对得起我爹爹吗?”
众弟子都惊呆了,他们都是乌龙门多年徒弟,大多是老掌门亲自传授的武功,怎么能不相信柳茹娘的言辞!弟子们互相看看,一起飞奔过去护住了柳茹娘。
捕快们跳进洞窟,很快就抬出了很多箱子,原来那是一座藏宝库,里面藏着大批乌如玉掠夺来的财宝。
黑七一掌拍过去,风声呼呼,梁氏兄弟的帽子刷地脱落,露出了倭寇的发式!原来他们是倭寇首脑,被乌如玉特邀前来商谈大事的。
众人惊呼声里,那个年轻人已经扑了过来,一把揪住一个倭寇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喊着:“你们这些狗强盗,还我爹爹命来!”
说完抬起手啪啪甩过去十几个大耳光,黑七劝着:“红菱压压火!”
乌如玉大惊:“红菱?你是红菱?”
红菱摘下帽子,一头乌黑的秀发甩在肩头,她恨恨地道:“不错,我是红菱!我还是前任老捕头梅如英的女儿!你勾结倭寇,劫掠同胞,被我父亲发现了端倪,你就和倭寇联手设下反间计,反而诬陷我爹爹是内奸!我乔装打扮潜藏进府就是要查找真相,为父申冤,为百姓除害!”
蓦然几声惨叫响起,那两个倭寇各自抽出刀子刺进了肚子,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死去了。
乌如玉拔剑狂笑:“哈哈!成王败寇,后会有期!”一矮身子窜上了高墙,黑七扬手一枚铁莲子,乌如玉惨叫一声跌落了下地,被捕快们一拥而上,绑缚了起来。柳茹娘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里却滚下泪来,忽然一跤跌倒,嘴角流下黑紫的血。
红菱扑上去喊叫着,茹娘睁开眼:“我嫁给这样的败类,害惨了本帮和黎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说完就阖上了眼帘。
红菱泪眼蒙眬地抬起头,天边一群乌鸦哑哑飞过,怀里柳茹娘的身子,已经渐渐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