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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老三出了看守所的大门却仍然一头雾水。他整个儿被弄糊涂了。不是听说都上检了吗?怎么又退回来了?又是取保候审放了?保他的人是谁他也不知道。没准那个人也是个假的。谁知道呢!在这个假得只剩下钱是真的社会里,谁操那么多心!

那个来保他的人,头有西瓜那么大,长得虎虎实实的。不过,看他头上的那几道刀疤,老三就想这货说不定和自己是一路子玩意儿。

那人出了门,就用地地道道的本地方言喝住了老三:“嗨,哥们不忙走。这是一千元你拿着,赶快跑路吧,再犯事就谁也保不了你了!钱是秋月给的,事也是秋月给办的。你走吧,好自为之,别再拖累她了!”

老三听着那人的那口气,就像是自己的老爸,又像是自己的老大。有钱就是牛!看在这一千元的分上老子不计较你的态度。老三这样想着,就接过了钱应诺了。那人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边真好!自由真好!又可以喝酒了!又可以泡妞了!秋月这小妮子还真她奶奶的有良心,还会记得捞我出来。看来她还是爱自己的。老三想到这次出事,他原以为把事情都说了,顶多赔张易清几个钱就完事,却没想到这么严重!还有,张易清这小子也太黑了。大家都是道上的人,不就是几千块钱吗,你小子竟什么都说!也忒不义气了,见到你不剁了你才怪,叫你知道俺老三他奶奶的也是顶天立地的东北汉子!老三一边无目的地东看西看,一边做着自己英雄式的畅想。他看到前边有一个卖男装的小店,就钻了进去,花了五百元买了一身不错的行头在试衣间换了,顺手把换下来的脏旧衣物装在那个漂亮的新衣袋内,扔进了路边垃圾桶里。去看守所吧!

老三换了新衣服,便从头到脚都有了精气神。换衣服时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头发散乱,胡子也像一窝刺了,就进了一个美容店洗头、剃须、理发。给他理发的是一个黄头发的小伙子,很认真地给他理了板寸,又替他刮了脸。这时一直等在旁边刚才给他洗头的那个女人,凑了上来说:“大哥挺精神啊。要不要放松一下?”老三就打量了一下这女人,肥嘟嘟的屁股,大得有点累赘的胸。由脸,由露着的胳膊和小腿看来,还挺白!老三就喜欢女人白。秋月当年吸引他的就是白。女人白了让他看上去耀眼。耀眼了他就有点晕,就有点冲动。他觉得干白的女人,就好比他吃了十几年的棒子面第一次吃白馍就红烧肉的那感觉,美得受活!老三就问多少钱。那女人只笑着说大哥看着给。老三知道这种店五十块钱就能搞定,就一把扯了那女人进了内间。到了内间,不管那女人服务多么耐心周到,老三却始终不能勃起,急得那女人冒汗,他自己也冒汗!都是看守所的饭食太差,几个月也养不起老子的性!好容易起来了,却很快泄了,弄得那女人一手的粘腻。那女人轻蔑地看着老三,提了裤子说:“哥哥,就这点本事啊!”老三羞得无地自容,掏出老三对小球迷说:叔叔给你联系明星签名的事。一百元塞在那女人手里就赶快溜了。

老三出了门差点儿碰到一个人身上,等回过神儿,肚子却咕咕地叫。老三急忙又钻进了一家卖羊肉泡馍的饭店,要了一瓶啤酒,双份肉,三个馍,扎扎实实地饱餐了一顿。吃饱喝足了,他就想自己该到哪里去呢?到老张那里看看吧。这哥们总还够意思。这样想着,老三就买了两瓶二锅头,挥手挡住一辆出租车,直奔四坊街九十一号老张家去了。

老张家大门锁着。初春的倒春寒,挟带着刺骨的冷风在路州市的这个小巷内打着转儿。那低矮的老墙老房,给人的感觉仍然是那么单薄。老三就蹲在墙根等着。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去。在路州市,除了老张家,他就只能混迹在娱乐场所。可那里他现在不敢去了。接他出来的那个西瓜头说了,能跑多远跑多远,摆明了是说这案子没完,要他跑路。可是他没有钱,跑不动路啊!他要在老张这里呆几天,想好了办法再说。

老张要问起来怎么给他说才好呢?就说审清了,没事了,是个冤案。那老张会信吗?抢张易清的事老张是知道的。他也是号子里出来的人,不会相信自己编的这番鬼话。那就说,就说有朋友救出来的。可朋友是谁啊?老三又没钱又没权,自己在路州市的朋友老张几乎都认识。朋友里哪有能救他的主儿啊!老三很犯难。他不想告诉老张是秋月救他出来的,不想!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出了事让老婆顶锅,又要老婆搭救,脸面在哪里,自尊在哪里啊,太倒牌子了!以后还怎么出来混?

“老三!”

老三正在绞尽脑汁地想招儿,却有一只大手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吓了他一大跳。他抬起头时,只见老张推着一个杂货车,穿件黑风衣站在面前。

“哎呀,张哥,你回来了啊。兄弟我等你很久了。来,咱们兄弟俩今天好好喝两盅,我买酒了!”

老三因为没有想好说词,又害怕老张问,就急急地邀老张喝酒。老张却说:“你出来就好了。秋月还真不错。你摊上这么个老婆也该知足了!还有谁会救你啊!”老三见已经被老张看穿,就不知说什么好了,僵在那里。老张却像没什么事一样,拿了钥匙打开门,说:“进屋吧。”

老张四十多岁了。老张是三十岁那年因吸毒贩毒被抓。四坊街住的人很杂,一个大院子住着好几家。像他这个年龄的人都是大杂院内长大的,哥们兄弟从小玩到大,吃喝不分家的朋友太多了。那些一块玩尿泥长大的朋友,在少不更事的年龄,成群结伙好事坏事都一窝蜂地去干。相比之下老张算是一个邻居眼里的好孩子。他规矩,也因为家教很严,十八岁就参加工作了。他在街道的集体厂工作,工资不高,但日子很自在。二十四岁结婚,二十六岁得子。他的那个家,原本是路州市居民中最普通的那一种了:不富裕却很平安快乐。那一年老张过了三十岁生日,正盘算着而立之年该怎样干点大事以立身,工厂却倒闭了,卖给了一家外地企业。开始买方承诺会安置全部工人。但是,后来那安置的全是让你无法做得下去的工作。这时候公司就出来和大家商量,用买断工龄的办法彻底解除关系。那时候,习惯于集体吃大锅饭的工人们,都不太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也不知道市场经济的难,就高兴地领了一笔钱,各自谋出路去了。老张就是其中一个最积极的人,还被街道树为典型呢。可是,政治上的披红挂彩,并不能抵消经济规律的残酷无情。轰轰烈烈的企业兼并改制,以部分工人的个人牺牲为代价终于顺利完成了。时间不长,老张经商失败,钱也花光了。在苦恼中受那些儿时玩伴的引诱,老张沾上了毒品,又为了筹措毒资去贩毒。那次他从兰州回来从火车站出来被人赃俱获,判了五年。服刑出来时家里就只有老娘一个了。在他被判刑后妻子最后见了他一面就带着儿子出走了。

服刑五年,老张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见过那些因吸毒而失去人性的人比自己更为凄惨的命运。他不想有他们一样的下场,就下决心戒了毒。他那生于豪门,观念正统的老娘,临死特别叮咛不要他披麻戴孝。老娘是由自己的堂兄送走的。老人至死不能原谅爱子的失足。这些事,给老张很大刺激。他从此以后走了正道。他买了一辆小货车,冬天卖杂货,夏天卖饮品,挣的不多,却安心地过着日子。为自己,更为他深爱的老母亲在心里尽一份迟到的孝意。

社会也真的是很残酷:你到了什么地步,就只能有那个圈子的朋友。老张改邪归正了,但正道的朋友都不再理他,那些和自己一样改邪归正的,还有那些社会上七七八八的闲人却总在他身边转。老三就是其中一个。老张从来不拒绝他们。出于善良之心,也出于自己实在没有也不可能有别样的朋友。

进了屋,老三脱了西装外套扔在床上,就剩一件衬衣了。老张给他递过一件毛背心,老三也不客气就穿上了。有时候,老三觉得老张这里像是自己的家一样。老张收拾了一下小方桌,从厨房拿来了五香花生和一包腊牛肉,老三打开了酒瓶,两人你一杯我一口地喝着。老三这会儿不知道该怎样和老张说话,又怕老张问他看守所里的情况;老张本来就不想和老三多说什么。他出了一天摊儿也累了。两个人就这样闷喝着,两瓶二锅头喝完,老张把当初老三扔下来的大砖头手机和秋月的手机传呼机取出交给了老三,就倒在床上胡乱地睡了。

在老张家混了一段时间,随着口袋内的钱越来越少,老三的底气也越来越不足。他这个人,现在根本过不了缺钱的日子。他寄居在老张家,老张对他也不错,但他还是要每日请老张喝酒吃肉心里才能平衡,才能住得下去。这天,老张出摊去了。老三醒来后蜷卧在床上,想着自己下一步的路。

靠什么赚钱活下去呢?自己身无长技,又看不上出苦力挣那几个救命的钱。以前,是靠秋月和娇娇坐台赚钱,自己花天酒地。现在她们都不知道哪里去了,靠谁呢?不行了去找个小歌厅骗几个女孩出来到大娱乐城去赚钱吧。这也算是帮她们,自己还有了来钱的路子。可是一想起看守所那令人打哆嗦的日子,老三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真如西瓜头说的这案子没完,自己到娱乐场所去混不是自投罗网吗?再说,路州市那几个上点档次的场所他都混的太熟,万一有谁点了炮,不就他奶奶的倒八辈子霉了?不能去!那就离开路州市去外地吧。中国这么大,还愁没有老子容身的地方吗?可是,没有钱没有人自己又没有特长去了干什么呢?老三一阵阵苦恼。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苦恼过。真背成马了!

老三苦恼着就摸过了酒瓶。那里边还有一点昨晚没有喝完的酒。他又起身抓来了一包咸花生米,就着喝开了。妈的,就算是早点吧!花生米就白酒,够阔气了吧?朱门酒肉臭!路有什么骨!哈哈。老三想着竟有些儿得意。秋月总说他没文化。他这会儿很希望秋月在旁边,能听他那么恰当地引用这句不知道哪朝哪代哪个人写的好诗!

残留的花生米在老三吧唧吧唧的咀嚼声中很快被消灭了。他折起那包着花生米的旧报纸,正想把残渣倒进嘴里,却看到几个大字,顿时眼睛一亮,站了起来。

老三文化不高。但他还是隐乎看懂了那几个大字是一篇报道的标题:“赎救,爱子心切十万巨款买平安;打击:出警太迟警方行为遭非议”。说的是一个在路州市经商的外地小老板儿子被绑架,原本说好交赎金时警方出动解救人质抓罪犯。但那老板却按绑匪要求提前交了赎金救出儿子,警方的精心布置落空,反受老板出警不力的控告。老三想,对呀,这也是个办法啊!反正在路州市是不能混了,弄一笔钱去宁夏,找宁夏女人去。老三知道她家。就这样!

老三想出了办法就有些兴奋。他连对象都想好了,就是教书先生,他也有个儿子。教书先生是个内弱的人,他未必敢报警,干他那个行当的人比自己还怕见警察。老三断定秋月现在就和教书先生在一起。碍于秋月和面子他未必会报警。他要是个有胆气的主儿,就不会在和秋月好的时候给自己那一笔钱了。反正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拐了老子的老婆,赔点钱也是应当的。再说啦,你小子的钱来路也不正,老子弄一点来救急,也算是打富济贫!

老三忽然又想到,教书先生的电话号码他记得不太清楚了。这个号码以前常见秋月打,他记了多少次却总是觉得不清楚,不准确,总有几个数字好像是这个又好像是那个,他也弄不清这是为什么。老三就出了屋子,找了一个公用电话试拨了一个,是空号,错了!又试拨了一个,通了,那边传来教书先生那总是略显谨慎和紧张的声音。老三没有说话就挂了电话,在旁边借了笔,把这个号码写在烟盒上,就坐了车到教书先生的学校去了。他要打听教书先生的家,他要观察地形和踩点。他还没有一套完整的办法。他是想着先弄清情况。办法总是会有的。老三这么想。

教书先生的家在一个新建的小区里。自从做庄家发了财,教书先生就在这里买了一套一百八十平方米的房子,从学校的小套里搬了出来。这里离他妻子上班的单位近,离儿子上学的学校也近。老三每天早出晚归,十几天的时间才把一切都弄得清楚明白。他忽然想起那个报道中提到的绑匪是在学校里绑架了那小孩,学校立即就报了警。他想自己不能那么笨,要在放假孩子在家时干。这几天他观察到教书先生那十岁大的孩子很喜欢踢足球,就想在足球上打主意。老三的足球也是有点功底的。老三想就用这个办法来诱小孩,说不定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办好事,风险也会少很多。

老三选定了周末上午为行动时间。这个小区人很多,谁也不认识谁。门口的保安是做样子吓人的,只要你衣着整洁昂首挺胸往前走,他们连问都不敢问一声。他们会以为你是小区的业主,怕自己讨个无趣。他进了小区转了一圈,选好一个能观察到教书先生家那个楼下开阔地的亭子里坐下了,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装模作样的看,眼睛不时地盯着那片小开阔地,等着教书先生的儿子下来。

教书先生老三认识,但他的儿子老三没有见过。他在这里踩了十几天,就是要等教书先生和儿子一起时确定他儿子是哪一个。现在他知道了那个爱穿足球衫、足球裤、足球袜、足球鞋的胖乎乎的小子就是教书先生的儿子。他还想这父子俩怎么一点也不像啊,一胖一瘦走在一起有点滑稽。管他呢,哪怕不是他的种又关我老三什么事!反正那人就是钱!

大约有九点钟的时候,那个一身运动员行头的小子出现了,他一个人踢球、带球,玩得津津有味。老三见机会来了,就定了定神,装着没事一样走了过去。那小孩正好一脚把球踢了过来,老三一伸脚把球停在了脚下,又稳稳地踢了过去。那小孩看有人和他玩很高兴。老三就一边很有兴趣的样子和他玩着,一边想着怎样才能把他骗出去。

“叔叔,你球踢得好棒哦!能教我吗?”

老三一踢一停的几个花哨动作,显然吸引了小孩。他看着老三魁伟的样子,又见他戴了款式时髦的墨镜,就很有些敬佩。

“好啊!叔叔就是体工队的。你在体育场的草坪上踢过球吗?”

老三心里有了主意:骗这傻小子到体育场再说。

“没有啊,那里好玩吗?我只在那里看过球赛。”

“来,来,踢高一点,别那么重,要注意落点!”

老三装作内行指导着。他想,这里不能待太久,就又说:“叔叔带你去体育场踢球,还能让那些明星队员给你在足球上签名呢。”

“真的吗?叔叔,那现在去好吗?”

“可以啊,叔叔正要去训练呢。”

“好棒哦,好棒哦。”

那胖小子捡起足球就蹦蹦跳跳地跟着老三走了。在大门口,胖小子碰到认识的一个小男孩也在玩,就兴奋地说了自己要去体育场踢球,那小孩也嚷着要去。老三想多一个伴也好,就答应了。出了大门后老三就叫了出租车,带着两个小球迷去了体育场。

在车上,老三已经改变了主意。他不想真的绑架教书先生的独生子了。他想把这两个小孩带到体育场去玩,然后给教书先生打电话,骗他说绑架了他儿子,叫他拿钱来。这样,教书先生也可能会想到是他,也可能不会想到是他。管他呢,反正让他知道自己有能力伤害到他儿子,他就会拿钱来的。这样自己目的达到了,真出了事,他还可以说是带两个小孩来玩的,不信你们问小孩嘛!真是好办法,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老三甚至觉得那另外一个小男孩的出现,简直就是老天爷对他的帮助!老三觉得自己还是满聪明的。

到了体育场门口,老三给两个小孩各买了一瓶饮料,就领着他们到了足球场。周末,这里是免费对外开放的。足球场上正有不知哪里的业余球队在训练。球队水平业余,穿戴却完全专业。老三又暗喜上天有眼降此福星来帮自己。他就对小孩说,你们先在旁边玩,看人家专业队的叔叔是怎么踢球的。叔叔去给你们联系明星签名的事,别乱跑啊。两个小孩就乖乖地坐在那里看球。

老三匆匆地跑到体育场外,找了一个IC电话,左右前后看看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就拨通了教书先生的手机。电话通了。老三本想告诉教书先生他是谁,话到嘴边却改成不太地道的当地话,并赶紧用手捂住了半边鼻子和嘴巴。

“喂,谁呀?”

那边是教书先生谨慎而略显紧张的声音。

“胡一方,你听好了,你儿子现在在我手上。想要你儿子不出事,准备十万块钱。要不然结果你自己去想。下午交钱!”

老三一口气不敢停地说出准备了很久的话,对方好一阵子没反应。老三心里就有些虚,怀疑是不是打错了电话,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这时候,教书先生的声音颤抖着传了过来,他便松了一口气。

“兄弟,哪条路上的?咱们无冤无仇吧?你这是何必呢?有事好商量嘛。你这是……”

“少废话。下午四点等电话,要报警就等着收尸吧!”

说完,老三啪地挂了电话。老三觉得自己有点坚持不下去了。他已经开始紧张得浑身发颤。毕竟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啊。

管他呢!反正话说出去了,教书先生也没有听出是他,这样最好!下午四点再打电话给他,不信他小子不吐子儿。现在得先稳住那两个小崽子!

教书先生折腾了秋月大半夜,一大早就出去了,把秋月丢在老屋里。秋月最近心烦的要命!从看守所出来几个月和教书先生的朝夕相处,使她更能洞察这个男人的内心了。她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需要,原来更多的是一种肉体和精神的舒展和发泄。他那丧失了家园的灵魂,只是来自己这里避难的,并不会在这儿安家。秋月觉得,在心灵上,教书先生是一个自我满足的人,和自己亲热也只是他的一种心灵自我满足的方式。他对自己很好。他的好比老三真实,比萧剑韵周到。但是,他这种好是要回报的,那就是对他性生理和性心理的满足。他只要这个,不要别的。秋月这才明白,自己只是贴在他身体某个部位的一幅彩贴图,永远不会是他的一部分。她特别不能忍受的是他越来越有点变态的性要求。她害怕,害怕自己今后会永远活在这样一个温暖又变态的怀抱内。

秋月更想萧剑韵了。已经有几个月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会不会又有了新的女友?她希望他有。像他那样优秀的人,喜欢他的女人一定很多。他也该有。他整天那么辛苦地工作在那张网里,需要温情,需要关爱啊!他会忘了自己吗?他曾经那么的喜欢自己,那么强烈地暗示过和自己永远在一起的愿望。秋月懂得,萧剑韵是有这样想法的,她早就能肯定!现在呢,如果自己回到他身边,就守着他,他还会要吗?可是,秋月啊,你早就不配他了,你早就该死心了!他年轻有为,有着大好的前程。你能给他什么呢?你爱过他了,这就够了!不要再去打扰他了。让自己内心的那份灵魂之爱永远的沉寂吧!

“哐!”的一声,门开了。教书先生的喊声把秋月从遐想中惊醒。

“真撞鬼!撞鬼了!青天白日的,干这种缺德的事情!”

教书先生骂着,进了门,从床下拉出一个保险柜,插上钥匙,转着密码盘却几次都打不开。

“撞鬼了,都撞鬼了!”

“你别急嘛,有事慢慢说呀。”秋月宽慰他。

教书先生就一边手忙脚乱地继续开锁,一边烦躁地对秋月说:

“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刚刚场子顺了,赚了几天太平钱,这倒好,又来了绑架,要十万。钱就是大粪也得一桶一桶挑啊,我又不是印钞机。他妈个王八蛋!”

秋月心头一震预感到了什么似的。她劝教书先生说:

“谁啊,会不会是闹着玩的啊。你想想你得罪谁没有啊。”秋月隐约觉得自己比教书先生还要害怕这是事实。教书先生却燥了。

“怎么会是开玩笑啊,有这样开玩笑的吗?家里我问过了,儿子是找不到了。得罪谁了?我他妈除了得罪公安再就谁也不会得罪了!公安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吗?扯淡。真他妈倒霉!你让开,让我再试试。”教书先生一边急促地说,一边推开秋月哆嗦着打开了保险柜。

“王八蛋!下午四点就要钱。给你钱,你他妈伤害老子儿子,老子到天涯海角也把你找到。”又回过头问秋月:“你说,会是谁下的黑手?”

老三!秋月一下子就想到了老三,想到他曾说过的那些狠话。他刚出来十几二十天,那点钱花完了,他肯定要想招儿。他没有别的招儿就还会往自己这里想。想到自己这里就会想到教书先生。可是你挨千刀的老三,缺钱你来要啊,你干出这种事对得起谁呀!你就光想着钱钱钱,你就没想着怎么收场?收不了场不是又要去蹲大狱吗?!秋月这样想着,脸上一下子没有了血色,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这个老三,你也太没有良心了!教书先生千不对万不是,他总是救你出来的恩人啊。我秋月有什么本事。还不是教书先生不想把他和你扯在一起,才特意安排说是我救你的。你个蠢货!你出来魂魄刚附体才几天,就又算计人家教书先生了,你是个什么东西啊。不行,事由自己起,也得自己担。秋月决定去找老三,她知道到哪里能找到老三。

秋月没有回答教书先生的话。她尽量地搜寻着语言安慰他。秋月注意到,教书先生那弓背一下子更弯了,眼睛是猩红的,像要吃人的样子。秋月搂着他的腰,头贴在他胸前,就这样静静地搂了好久,教书先生终于平静了,两行热泪却流了下来,他喃喃地说:“这也许是报应!”

中午两个人都没有吃饭。教书先生喝了一瓶啤酒,秋月也喝了一瓶啤酒。教书先生就呆呆地坐在那里等。秋月说我出去买点东西吧,出了门就打车到了四坊街九十一号。老张家的门锁着。秋月到出摊的地方找到老张。老张说老三这段时间确实在这里住,但是几乎天天都出去。去干什么,他没有说,老张也没有问。今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秋月就明白了。她叮咛老张,等老三回来了就告诉他她找过他就行了。老张不知她有什么事,就应了。秋月再也没有多说什么,随便买了几样吃食,又回到了教书先生的老屋。

秋月一进门,教书先生手里捧着一堆钱急急地问:“你说,要不要报警?报了警小孩会不会不安全?”

秋月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心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她跪在教书先生面前,羞愧万分地说:“对不起,老公,可能是老三干的!”

教书先生闻言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老三?不会吧。你怎么知道的?”

秋月就哭出了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猜就是他干的。”

教书先生听罢大喊一声:“这个瞎货!”就倒在了沙发上。

秋月吓得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折腾半天好不容易教书先生醒来却放声大哭了!秋月从未见教书先生哭过。他那张瘦长脸因悲伤与气愤而变得十分恐怖。秋月也哭着,为他擦着眼泪。秋月安慰他说她了解老三,他就是为钱,他不会伤害孩子。

教书先生也缓过神了。他看看秋月,又看看那堆红红绿绿的钱,怔了半晌,说:“都滚的远远的,老子都快被你们祸害死了!”

秋月听他说了“你们”,就知道他说的不仅是老三还包括自己。她心里一颤,却什么也不说。两个人就那样傻傻地呆着等电话。

老三陪着那两个小球迷,一会儿踢球,一会儿吃饭,一会儿又拉了场上轮替下来的球员给两个小球迷签名。他专门花五块钱买了一支粗体签字笔,为了应付两个虔诚的小球迷,他把能成的精都成完了。好容易挨到了下午四点,他又借口要去叫车送两个小球迷回家,就溜出来战战兢兢地拨通了教书先生的手机,又用左手捂了半个鼻子和嘴巴,刚要说些狠话,电话那边却传来了秋月的声音,他惊得差点儿把话筒丢掉!

“老三你听着,我知道是你,你不要装蒜。你把教书先生的儿子弄到哪里去了?你赶快把人送回去,再打这个电话找我。你不要说什么怎么样。你摸摸心口看你的良心是不是喂狗了?是教书先生救你出来的,你还想再进去吗?做出这种事,你对得起谁啊?!”

啪的一声,话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声音了。老三仍傻在那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等老三回过神来,才隐约记起秋月根本没有提钱的事。那他姥姥的不是白忙活了?就这样结束吗?太不甘心了!老子十几天劳神操心地算计,今天又陪这两个小崽子开心,是疯了还是神经了?这账该怎么算?秋月你给我发狠,你算什么东西,嫌贫爱富!还什么大学生,哼!这样想着老三就有点气愤,他一拳砸在IC电话机上,哗的一声把话筒砸得掉了下来。他吓了一跳,忙一边屈身捡话筒,一边四处张望。看见远处有两个巡警正朝这里走过来,他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挂好电话强作镇静地溜进了体育场。

先送这两个小崽子回去吧,就当老子学了一回雷锋!老三想想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就沮丧地挡了一辆出租,把两个欢天喜地的小球迷送回去了。

送走了小孩,老三却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他暂时不想回老张家,也不想给秋月打电话。他觉得憋气,就在大街上无目的地乱转着。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一排排的路灯已经点亮。老三看着自己的影子是那么高大伟岸,想自己竟混到这般光景,越发沮丧的厉害。这时,他看见一个把自己的脸抹得跟鬼似的女孩,带着一阵风从他对面走过,急匆匆的样子。老三是老手了,他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个小姐,而且是小歌厅的廉价小姐。大歌厅小姐就没有抹成她那样子的。他摸了摸口袋,还有一百多块钱,就有了胆气,转身紧走几步去和那女孩搭讪:“哎呀,小妹妹挺靓啊,可以请我吃饭吗?”那女孩还在走,但脚步却放慢了。她看了老三一眼,觉得这个男人长的有点儿像郭富城。她就说没搞错吧,我请你吃饭?老三赶紧说,那我请你啊。那女孩一笑说,这还差不多。她又故意用一个自以为优雅的姿势看了一下表说,只有半个小时哦,我赶着上班。老三知道已经得手,就连声说,够了够了,吃完饭我叫车送你!就过去挽了那女孩的胳膊。那女孩也不拒绝,指着路边一家川菜馆说,就这里吧。老三很大方地一笑,就挎着她进了饭馆。

饭吃了远不止半个小时。等到吃完饭喝完酒从饭馆出来时,那女人已经贴在老三的身上了。老三对付这种女人最有办法了。他先是极力地装作温文尔雅,继而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谈那些影星歌星和球星的轶事。正经的事情老三拙嘴笨舌,说不出子丑寅卯来,唯独和这种女人在一起,他简直就是语言天才。那女孩早被老三迷晕了,就说她在一个什么歌厅坐台,就说她男朋友抛弃了她。老三忙做出同病相怜的样子,很悲怆的样子,发誓要对那女孩好。说自己可怜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男人,有几个钱又能怎么样。那女孩像是遇到知音了,就说,哥哥呀,怎么没有人疼你爱你呢?这人不就在你面前吗!我是相信缘分的,要不今天怎么就能遇见你呢?你平白无故又怎么会理我呢?让我们两颗受伤的心彼此安慰吧!女孩子像是在背什么电影里的台词一样很流利的说着。她看老三听得深情又专注的样子,像是受到了鼓舞,又说,她今天不去上班了,任老三带了到哪里去都无怨无悔!老三却犯了难。吃完饭口袋内只有几十块钱了,能到哪里去?老三毕竟是老三,他脑子一转就说,我家里是早年支援大西北的东北人。父母都是高级工程师,对我管得很严,我不敢带你回家去!去宾馆倒是环境好,可是太不安全了。万一出了事,我怎么忍心引你进火坑呢?算了吧,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呢。那女孩听他这么说竟有些感动,眼眶也红了,就说,哥,你要不嫌条件差就到我租住的屋子去吧。老三听了心头暗喜。嘴上却不露声色地说,那有什么关系?虽然我习惯也喜欢干净高雅的环境,可是我更看重的是你这个人!于是,两人就像一对情侣一样相拥着,散步到了那女孩租住的民房。

老三在女孩子那里混到了快夜里十二点,狂欢之后就什么都忘记了。那女孩仍恋恋不舍。老三却早已厌烦了,就推说家里管得严,不能不回去,只好明天下了班再来看她。那女孩听着就哭了。老三左哄右劝终于脱了身,出门打了的士就往老张家走。

出租车在夜里飞驰着,老三这才又想起今天的事情该怎么了结。总不能就这样不要钱了吧。想着就到了老张家,推开门,却看见秋月和教书先生正在和老张聊着,看着地下散乱着的甲壳虫一样的烟头,老三就知道他们等他很久了。

秋月看他进门就开始说话了:“老三你说你算什么人啊?你干的什么事啊?你叫老张哥说说,教书先生哪一点对不住你,你竟用这样下作的法子整他?”

老三见什么都被拆穿了,有点挂不住,就强辩说:“我知道我不是人,行了吧?教书先生你捞我出来,我感谢你!可你还不如不救我呢。我出来了没吃没喝没地方住,谁管?好赖我这么年轻的媳妇也跟了你,我一个大男人心里难受但我说个不字了吗?你骑到我头上撒了泡尿,摁着我头喝了泔水,我老三都认了!我做什么了?不就是带你儿子玩玩吗?你问问他玩的高兴不,开心不?我不这样做你们还能理我吗?还能来这里找我吗?好,既然来了,大家把话说明白,张哥也做个见证!”

老张就说:“你个混球,扯我干什么?”

老三说:“张哥,我不扯你还能扯谁呢?我还有谁呢?”说着眼眶竟红了,倒像是有一肚子不为人知的委屈。

看没有人再说话,老三顿了一下,他不去理秋月却仍对教书先生说:“教书先生你也是个有学问的人,有钱有势有地位,我老三烂人一个,你就说怎么办吧。今天你怎么说我都认了!”

秋月刚想说话,教书先生拉了秋月一把,对老三说:“老三,你不说了。你胡哥我也不是差劲的人。过去给你的,捞你花过的,我也不说了。再给你三万块,你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来打扰我,也不要再找秋月。这前前后后的十几万元,就当我赔你的损失费。我也够意思了吧?”

老三从看见秋月就没有幻想过能从教书先生那里再捞到钱,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暗喜,没想到这主儿是这么好敲。嘴上却说:“胡大哥,你干的行当我知道,也是风口浪尖上的日子!可你挣钱快啊,你这是打发——”

秋月这时却打断了话,对教书先生说:“他是狗!喂不饱的狗!你不能给他钱。”

老三心里一咯噔,害怕这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就发狠话了:“那好,我是狗!狗急了还跳墙呢。我是烂命一条,只要你们良心上能过去。胡哥,我还是那话,你说什么我都认了。”

说完,老三扭头就往外走,见没有人拦自己,而前脚已跨出了门槛,收不回来了,就说:“你再想想,我上个厕所再说。”

老三在院里打了个转,又在厕所站了一会儿,却听得脚步声响,心想完了,秋月这小妮子坏我大事,就急急赶了出去。

秋月和教书先生已经出了大门。老张正在关门,见老三出来,老三刚要说什么,老张却塞给老三一沓钱,说:“行了老三,三万块,你也该知足了!”

老三像做梦一样接过钱,高兴得直想叫亲爹!他一把拉住老张说:“走,张哥,兄弟请你去潇洒。”老张骂了声:“你有病!”就回屋去了,留下老三在院子发呆。

老三热脸碰了个冷屁股,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这寄人篱下的日子该结束了!就抽出五百元进屋放到了桌上,说:“张哥,兄弟感谢你收留,我走了,这是一点心意。”

老张看看那沓钱,又看看老三说:“你要去哪里?”老三说:“去跑路!”就急匆匆的走了。

老三到了客运站,坐上最后一班卧铺客车去了宁夏。汽车开动的那一会,老三看着那灯光闪烁的城墙,心里说:去路州市,永远再见吧!

从张哥那里听说老三走了,秋月心里一阵轻松。秋月觉得自从这件事以后,教书先生对自己冷淡了许多,他不再随时把她带在身边,也很少回老屋来,要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秋月又陷入了深深的孤独中。连冲淡这孤独的那些赌场的紧张气氛和吵闹声都没有了,秋月这才意识到那份孤独是一直盘踞在自己心里的。那是一种灵魂的孤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她又想萧剑韵了。只有和他在一起,秋月才觉得自己的灵魂是安稳的。

秋月的感觉没有错。教书先生的心理在受了儿子被“绑架”的刺激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知道自己那么痛快地一次次给老三钱,部分原因确实是担心这个烂人搅和事儿。他不想他的妻子知道自己和秋月的事。他不忍再伤害那样一个善良本分的女人。可是老三已经放了狠话,难保他做不出来!他也不想自己的场子再出问题,他已经怕了出问题,怕极了!他更不想宝贝儿子有什么闪失。儿子出了问题,那自己辛苦半生的期望和梦想就完全被断送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能够成才能成大器,能成为真正的先生而光宗耀祖。现在,他意识到这一点也被那可憎的老三抓住了,而且不知道这恶棍还会有什么下三滥的招数等着自己。教书先生也知道,其实更重要的原因在于秋月。他实在舍不得这个惹人爱的小尤物!

可是,舍不得归舍不得。秋月倒也很听话,很顺着自己,也不怎么提萧剑韵了,像是真要死心塌地地做自己的小媳妇。可那又怎么样呢!现实情况是,老三成了秋月永远无法摆脱的过去!只要有秋月在,老三就像幽灵一样随时可能现身吓你个半死。难道要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一辈子吗?教书先生在心里问自己。

人这种动物真的很奇怪!教书先生心里有了这个问号,心理上对秋月就有了芥蒂。再见到秋月时,这个问题就会冒出来,就难免想到认识秋月以来老三带给他的种种烦恼与不快,于是秋月的形象也就不那么美好了,他心里的热情和欲火一下子就褪了下去。他甚至觉得少见了好,省得烦心!他就不再喜欢带秋月上场子,不再带秋月和哥们弟兄喝酒打牌,不再喜欢和秋月一直粘腻在老屋里。他又走回了以前的老路子,需要了,就去歌厅拉个小姐发泄一番,反正他有的是作乐的场所。教书先生很奇怪自己亲热时的骂声越来越少了,驴一样的叫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频,越来越无法控制。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如意不如意都是一样的要把太阳从东方背到西边。转眼到了春暖花开的五月,这天夜里教书先生正在一个大学培训中心的多功能厅开着场子,忽啦啦一下子上来了二十几名警察,这一次连教书先生在内,总共拘了四十多人,有一个市政府的处长,看警察来了从多功能厅窗子往外跳,却正好摔在警车上,脊椎折断,下肢瘫痪了。这处长是一个长期挪用公款参赌的主儿,这下子露了包,纪检机关和新闻媒体都上手了,成了路州市震惊千家万户的大新闻。教书先生也没有逃得了。秋月得到勺子送来的消息,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儿一样急忙从教书先生的老屋逃走了!

秋月逃出老屋却挂念着教书先生。她打听了几天,才知道教书先生被羁押在东一看守所,就急忙地去探视。教书先生那案子倒也单纯,很快就审清事实上检了,检察院也很快提起诉讼,法院几天后就判了。教书先生因为组织赌博被罚没收非法收入三百多万元,并判有期徒刑5年。在判决前秋月得到允许去看望教书先生。她太怕去看守所了。才几个月啊,她和教书先生却位置颠倒,物换星移了。

秋月见到教书先生时,他像完全变了个人儿:浓密的头发散乱着,平时黑红的脸膛变成了蜡纸一样的颜色。眼神是那种漠然的光,弓背更弯了。平时他本来就喜欢穿宽大的衣裤,这会儿看上去人显得更空洞了。秋月小时候在庄稼地里见过的那些吓麻雀的假人的形象在眼前一闪,就和教书先生重叠了。秋月的眼泪哗哗地就落下来了。教书先生望了一下秋月,眼神依旧漠然。

秋月想说好多好多安慰的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秋月知道这个男人的精神垮塌心理崩溃了!她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显得很可怜的男人,心如刀绞!

教书先生却说话了:“你来干什么?你还来干什么?老子还不够惨吗?”

秋月就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想你这样的。我会等你的,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教书先生突然却发燥了,冲着她吼叫:“什么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她妈不过就是个扫帚星!老子认识你以后就没有过几天太平日子!你能滚多远滚多远,老子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完径自转身回房去了。

秋月站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流泪。看着教书先生显得有些苍老的背影消失在拘留室门内,秋月一阵眩晕。她扶着墙缓了会儿,就迈着有些发软的脚步离开了看守所。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们在匆匆地穿行。秋月看着那五颜六色的人们,心里涌出浓浓的悲哀。这城市多美啊,可是这里不属于自己!她甚至觉得,也许正像教书先生所说,自己真是一颗灾星!来到路州市有两年多了吧?这两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呢?跟着老三混世,跟着教书先生担惊受怕,还有后来发生的那么多的事情。是啊,这里不属于自己!在这里,自己把过去的爱丢了,把现实的安稳日子毁了。她似乎觉得自己还有未来,还有萧剑韵。可是,她不敢再奢求了!难道还不够吗?还要把自己的霉运带给心中的爱人吗?不,秋月,你不能。你该走了,该回鲁西南的那个小山村去了。那里贫穷,可是那里安全、平和。回去吧,回到可怜的父母和兄长身边,就守着他们了此残生吧。你本来就是这样的命啊!

想到这里,她反倒觉得一阵轻松。她还有点钱,就找了个宾馆开了房间。她又去了一趟教书先生的老屋,把自己洗漱用的东西和几件衣物收拾好,把钥匙压在自己养的那盆文竹花下,锁上门回到了宾馆。她本想给教书先生留几句话,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算了吧,什么也不说了。先生,你的霉运就让我带走吧,愿你今后的日子平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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