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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时间飞快地从人们的衣襟下随风溜走,欢愉的日子总是让人们感叹时光易逝,岁月不再。不知不觉中,又一个春天来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秋月迎着还夹带寒气的春风,走在路州市西部大学的林荫道上,贪婪地享受着那透过树叶洒在身上的点点阳光。她觉得她的萧剑韵就是那穿过树冠的阳光,只几束几点就驱走了她心里的寒意。她在西部大学成人学院学习已经一年了。这一年中,萧剑韵还是忙着开会、接待、外出。但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回到小窝里来陪自己,带她去参观旅游。秋月已经很知足了。她再也不要什么了。她只盼着能早些完成学业拿到文凭参加工作。有了工作,她就再也不要萧剑韵负担她了。她要自食其力。她要就这样守着萧剑韵,直到地老天荒。

昨天哥哥来了电话,说妈妈好想好想她,如果工作能够走得开,还是回家看看吧。秋月这才想起,在和萧剑韵相爱相守的这些日子,自己几乎从来没有主动给家里打过电话。她像一只幸福的小鸟一样忘了回巢了。这样想着,眼前就闪现出老母亲苍老的模样,还有老家那残破的秋月走在大学的林荫道上,享受着洒在身上的点点阳光。山村小院,心里涌出深深的内疚。快到五一放假了,回去看看吧。

秋月拎着大包小包下了火车,又坐了两个小时汽车,就沿着山梁上的简易道路往家走。五六年了,看到这片熟悉的山水,秋月直觉得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家乡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自己却已人事全非了。想到当年走出这山沟时自己内心那美好而虚幻的理想,想着这些年走南闯北坎坷曲折的人生历程,秋月不禁潸然泪下。

快到了!过了这个山峁,下了坡,再转一个弯儿,就能看见绿树掩映的村庄了。秋月觉得有些儿累,就放下大包小包,坐在山梁上的道路边休息。

轰轰轰的声音由远渐近,由清晰而刺耳,到了跟前耳朵就什么也听不见了。秋月知道,那是机动三轮车的声音。三轮车已经驶过去了却停了下来,车上跳下来一个精瘦的青年男子。

“你是秋月吗?”

那男子走到近前,大声地问。秋月赶紧站了起来,看着那张陌生又似乎熟悉的脸,极力地在记忆中搜寻着。他的那身装束和脸庞,是山里人最普通不过的样子了,又被三轮车扬起的灰尘弄得眉毛胡子和脸面一片灰黄。他站在那里很生硬的样子,只有动着的嘴巴和眼睛表示他还是一个活物。秋月实在想不起来他是谁,就有点不好意思。秋月不好意思时的样子也很动人很可爱。

“我是二闷。二闷啊,坐你后边的那个啊。”

那男人知道她就是秋月了,就很兴奋地搓着一双粗糙的大手急急地解释着。

哦。想起来了,是二闷,自己的一个同学,梦想成为篮球明星的那个同学,上课时总是喜欢在后边拔她头发的那个同学,喜欢看自己跳舞唱歌和演节目的那个同学,最喜欢和自己演夫妻戏的那个同学。秋月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发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回家啊?走,我送你。上车吧!”二闷热情殷勤地拎了包往三轮车上一放,对秋月说:“车上太脏了,你坐这上边。”说完就脱了自己那并不干净的外套垫在三轮车帮沿上。秋月就说谢谢你,坐上三轮车走了。

二闷一直送秋月到了家门口,却不管秋月怎么邀请怎么挽留,他还是说活儿很紧还有很多事要做,执意开着三轮车走了。秋月推开院门,叫了声妈,没有人答应,就把大包小包都放在院子里夏天乘凉吃饭用的小石桌上,推开了房门,又叫了声妈,就听见房屋后边吱吱咛咛像独轮车一样的声音传来。秋月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从房屋后的土茅厕内出来了她日思夜想的哥哥。他坐在一个专门制作的四轮木车内,艰难地向秋月移来。

“哥!”

秋月叫着就扑过去哭了起来。她摸着哥哥那比五六年前更瘦更棱角分明的脸,摸着那已经没有了小腿和脚的双腿,泪如泉涌。

“哎呀,是秋月啊。我听门响还以为是谁呢。你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也不来个电话啊。先进屋,别哭了啊,你个死闺女,都多大了啊还哭。”

哥哥一直在努力地笑,那笑容就僵在脸上,眼眶却湿润了。

秋月哭了一会儿,就推了木车到屋里。屋里的门槛早已锯掉,显然是为了哥哥进出方便。

“妈和爸呢?”

“去后山开地了。妈说今年圈内的两头猪都大了,正上膘,到了冬天怕饲料不够,想开一块地种上土豆呢。”哥哥挣扎着给秋月用一口大瓷缸子倒了水,说:“你不急,先喝口水歇歇。”秋月记得,那口已经斑驳的大瓷缸子,是自己上大学一年级时的学习优秀奖品。

“我去看看吧。哥,给你的烟。”

烟是萧剑韵给秋月让她带着的。

“哎呀,你买这么贵的烟啊?一条好几百块呢!”

哥哥嘴上责怪着秋月,却喜滋滋地打开了烟盒点燃了一支。

后山是秋月熟悉的地方,那是她在家时早晚背诵课文或戏文的地方。其实,她只要站在自家院子后的山峁上叫一声,妈妈就能听见。但她还是选择了走过去。她走在这条熟悉的小道上很亲切,很喜悦。

下了后山再转个弯儿,秋月看到对面山坡上两个黑的背影正在吃劲地挥着镢头刨山,哐哐的声音在山谷回荡,显得声音很大。秋月潮湿着眼睛,走到了地头,那翻开的泥土散发着大地清新的气息。母亲穿着一件双层布做的夹袄,裤子像山里的男人一样扎着裤脚,鞋深陷在刨松了的泥土里,只能看见裤脚的绑带,随着老人的动作舞动着。父亲这会儿蹲在地上,用手刨着挖出的碎石和灌木的根条,扔在地边。秋月就站在地边,看着这幅古老的画面,心如刀绞一般的难过。她其实对自己这会儿的感觉并不了然。是难过,是可怜,还是悲哀?好像是,又好像不全是。父母亲才刚五十多岁啊,他们原不该是这样的苍老。

“哎呀,秋月回来了啊!”

父亲在往地边扔着灌木根条的时候,一扭头看到了秋月,手没有停却喊了出来。

母亲停止劳作扶着镢头,回过身惊叫一声:“死闺女,你怎么像个鬼魂一样说回来就回来了?快走,回家!”就拍打着衣服过来拉了秋月的手。秋月这时候才叫了一声“妈,爸!”

回家的路上,秋月替母亲扛了镢头和母亲并排走着。母亲不停地叨叨着,父亲却闷不吭声地叼着烟旱锅跟在她们后边。

“我可怜的闺女!你这几年到底在做些什么啊?你说你提前毕业工作了,到底怎么样啊?你看看彩芹都有小孩了,和你一般大的村里就剩你了。”

提前毕业工作,是秋月在跟老三走广东时给母亲和家人的一个善意的谎言。母亲那时还叮咛她,家里能过,在外头工作不易哩,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个儿。没有事就不要回来,回来花钱哩!

“妈,你看你说什么呢?人家一回来你就说这些。”

秋月最不想和妈妈讨论这个话题了,虽然她知道妈妈不可能不问这个问题。

“哎呀,死闺女,我说又怎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抹不开脸的。”母亲说着在秋月屁股上拍了一把,又把头凑在秋月耳边,有点神秘地说,“告诉妈,处对象了吧?”

母亲在屁股上那轻轻一拍,让秋月感觉好幸福!母女就是母女,不管多少年不见,不管经历了什么样的事,这种感情这种感觉是永远不会变的。

“嗯……有了。”

秋月想到了萧剑韵。

“多大了?是做什么工作的?家道怎么样?怎么不领回来给妈见见?”

母亲很高兴,也很着急。秋月竟一时不知怎样说了。她能说萧剑韵是个有妇之夫,是个大官儿吗?不能!她更不能说老三,说教书先生,说自己那充斥着苦难的日子。秋月这一刻忽然觉得,原来人生有很多的事情是无法告诉别人的,哪怕是自己的父母。

“你怎么不说了?你们关系不好了吗?”

母亲还在催问。

“也……也不是。挺好的,他就是很忙。”

秋月一边应付着母亲的问话,一边心里在想,能把萧剑韵叫回来吗?其实也可以让萧剑韵到自己家里来啊。她想,如果萧剑韵真的能和自己结婚,就是他年龄大点儿,自己也能说服妈妈和家人接受他的。她又想象着萧剑韵如果能在这封闭的小山村和自己举行一个当地习俗的婚礼,那样家里也就放心了。再过几年,自己有了萧剑韵的孩子,妈妈做了外婆一定会很开心的。这样,秋月觉得自己就再也没有什么奢望了,就真的很幸福很满足了。她又想着萧剑韵做新郎的样子一定很帅,就不由得笑了,脸也红了。

吱呀一声,妈妈推开了门,到家了。

当秋月在老家和父母兄长团聚的时候,老三在银州市再一次陷入了困境。起初,老三很满足和女人守在一起的日子,他着实很认真地做了一回男子汉。他不让女人再去夜总会上班了。他说自己是一个大男人,应该养着自己的女人的。女人听了很高兴,也很感动,就一心守着老三,为他做饭为他洗衣为他做一切他需要的事。女人带着老三把银州的名胜风景逛了个遍,甚至他们在溜沙的时候,老三高大的身体砸倒在她身上她也觉着好幸福。老三在两个人都很高兴的时候甚至对她说,银州这地方好,山好水好人更好,比路州市好多了。他说他不回东北了,就在这里养着女人和她的老娘,他要给女人一生的幸福和守候!他说,咱们已经是夫妻了,用不着登记结婚那么麻烦。人老几十辈不都是没有结婚证却照样结婚生子幸福美满?!女人听得就晕了,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就更由着老三,宠着老三,爱着老三。

可是黏腻在一起的日子过了没有几个月,老三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野性和放荡不羁的天性,就一天一天的冒了出来,冲撞得老三浑身不自在。他开始不安,开始烦躁,开始在屋子里转圈子骂人摔东西。女人仍然是那么贤惠,却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的三哥安静下来。她觉得可能是三哥腻烦了自己,可能是自己还不够贤惠不够多情不够会侍候自己的男人。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给三哥买酒和找女人。她知道她的三哥离不开酒离不开肉也离不开女人。给他找个女人吧,让他调调口味吧,那样他或许就好了。在她的经验和看法里,男人天生就是喜新厌旧的动物。三哥喜新她并不怕,也不反对,她只要三哥不厌自己这个旧就好了。她想信三哥是不会厌自己的,这一点她能感觉到,她也有这个自信。但是她给三哥找女人,并不是要把女人找来交到三哥手上。她只是把三哥带到有女人的地方,让他自己去找。对付风月场的女人,三哥有魅力也有办法。这个她知道的。

那一天老三又莫名其妙地在房子骂人。不是骂女人,不知道在骂谁。女人就从背后搂了老三的腰说,三哥,你别烦,我们一会儿就到大富豪玩吧!你闷太久了,去放松放松吧!老三就停住了骂,转身把女人的头搂在自己胸前,说,我才不去呢,我有你就够了。我心烦不是为这个。去喝个酒倒是可以。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呢?女人知道三哥实际上已经同意了。就说,你不要过意不去啊三哥。我知道你们男人的。像你这样对我的男人已经不多了,三哥你是我的精品呢。只要你不离开我,你偶尔找别的女人,我也不会吃醋的。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的!老三就又有些感动,他拍拍女人的背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三哥就去喝喝酒啊,我的好女人!

大富豪的霓虹灯,在塞北大厦门前闪烁着,像是在给每一个走过的行人打招呼。大富豪是女人在银州市上班的夜总会。自从老三来到银州,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上班了。现在,当她挽着西装革履身材高大威猛的老三走进大富豪的大厅时,女人觉得有一种很少有过的自豪和得意涌上心头。

“哎呀,马姐几个月不见,傍大款了啊!”

“马姐啊,姐夫挺帅啊,借我们用用行不行啊?”

熟悉的姐妹一见女人,就放肆地招呼着。那浪声嬉语,不仅女人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就是老三,也觉得自己脸上增添了不少光彩。

两人在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老三就要了半打啤酒和两样小吃食,和女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开了。不一会儿,女人就对老三说,三哥你慢慢喝,我去和妈咪坐坐。都好久不来了,也该问候人家哩。说完,也不等老三说什么,就扭着大屁股走了。

还没有到上客的时间,小姐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大厅闲聊。老三很快把所有女人都瞄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很可心的目标,就有些烦。他掏出一百元大票子往圆桌上一拍,朗声说:“谁会划拳?”

这时候过来一个脸色煞白身材纤弱的女孩子,一屁股坐在老三旁边的椅子上,又在老三的肩上轻轻一拍:“哎呀,大哥,小妹陪你玩玩行吗?”她手一挥动,袖间的风带着一股兰花香味从老三鼻前掠过。

老三立即来了兴致,就开了一瓶啤酒放在那女孩面前,说:“可以。三拳一瓶!”

女孩就娇声说:“哎呀,大哥,你就不可怜可怜小妹,你看我这斤两哪能和你比啊。我一半吧,小妹也就是陪你图个高兴啊。好吗?”

老三这才又认真地看了她一遍,她十八九岁年纪,估计整个人不过就是八十斤左右。那小腰儿瘦得自己一手都能抓齐了。老三想,自己要干这样的女人,说不定三两下她就散架了。那倒也挺刺激。这样想着,老三就说:“好的,开始吧。”

有了这个女孩陪着,老三的心情好了很多,拳也划得有了水平,没用多久,那女孩就面色通红摇摇晃晃了。老三酒正喝在兴头上,可是看她那小样儿,就想不能再让她喝了,再喝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他这会儿早忘记自己对女人说的话了,甚至忘记了女人的存在。只见他一挥手打了个响指,对前来侍应的服务生说:“开个小包。”就拉起那女人进了KTV包房。

到了包房里,服务生送上茶水就走了。那女孩还在摇晃着,老三觉得她那样儿甚是娇嫩可爱,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扒了那女孩的裙子,一手紧紧抓着那女孩的细腰,就从后边插入。老三在女孩哭爹叫娘半真半假的喊声中,不管不顾的干着,一口气动到精泄。完事了,那女孩趴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像死了一样。老三看着女孩半死的模样,回味着留在手上还未散去的那掐着小腰的感觉,心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征服者的快感。

老三出了包间,就又坐在大厅喝酒。也不知过了多久,女人转回来拥着他回家了。那一夜,老三没有和女人亲热,那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放过了女人。

就这样,老三又开始了荒唐的生活,女人也开始继续在大富豪上班了。在放纵和开心中,老三的那几个钱随着岁月一点点地流失了。女人挣的钱全搭进去,也不够他挥霍。到了第二年开春的时候,他们陷入了青黄不接的境地。想着花天酒地的日子将无以为继,老三就又烦恼了。为钱烦恼!

在烦恼中又到了麦黄的季节。老三实在想不出什么赚钱的高招儿,就又想到了秋月,想到了教书先生。他想,也不知道这两个死鬼在做什么。他想,教书先生一定还是在做赌博生意,秋月肯定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教书先生后边吃香的喝辣的。他就觉得太便宜教书先生这小子了。三万块钱,你不是打发要饭的吧?那点钱是不少,可对你老小子来说连九牛一毛都不是!这样想着,老三就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再敲他一笔,狠狠地敲一笔。这次不能心软不能半路换频道,弄好了一辈子都够花了,说不定还有了在银州接一个场子的资本。那样的话,自己一辈子就不会再缺钱缺酒缺肉缺女人了。老三甚至想,如果这次敲了钱回来,先把女人家的房子院子重新盖了,就拿那里当自己的家。老三越想越兴奋,就便有了精神头。这天晚上,他好好地爱了女人一回,然后搂着女人说,女人啊,三哥想回老家去看看,都几年没有回去了。我去十天左右就回来。回来了就哪里也不去了,就陪着你。女人乖乖地偎在老三怀里说,是啊三哥,你该回家看看妈妈和家里人了。我也不能这样自私地霸占着你,你也该尽孝道的。去吧,不管你去多久,我都会在家里等着你。说完女人下了床,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她转回来时,手里拿着厚厚一沓钱。老三惊诧地看着这个女人,不知道她怎么像变魔术一样转眼就弄了那么些钱。女人说,三哥,我知道你已经没有什么钱了,这是我零碎攒的五千元,你就拿去。常言说穷家富路,它会给你一点贴补的。老三听了就一把搂过女人。他第一次在钱和女人面前选择了女人,虽然他知道那钱女人一定会给他的。他实在是被这个女人感动了。

第二天,老三揣着女人给他的钱,告别了女人,坐上了去路州市的列车。

秋月在老家住了十几天,就告别家人回路州市了。临走,她给母亲留了五万块钱,那是萧剑韵让她留给家里的。她告诉母亲那是自己和男朋友积攒的一点钱:“把屋子重修一下,给哥找个媳妇吧。”秋月硬是把钱塞在母亲手里,看母亲不再推辞,就这样叮咛道。她已经告诉了母亲男朋友姓萧。她没有告诉母亲男朋友已有家室。她想,如果上天眷顾,让她能和萧剑韵有走进婚姻殿堂的那一天,那时候她就有勇气把一切都告诉妈妈的,但是现在,她还不能说。

萧剑韵依然是忙。一年了,局里的权力角斗已经有了结果,稳定的局面开始形成,工作也开始走上了轨道。省委书记调走了,局党组柳书记没了靠山,就很知趣地向省长表明自己只起监督保证作用,全局的工作就由普局长负责吧。他失去了权力,却保住了位置,就像八贤王一样什么事都很少发表意见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只有卧倒才能不挨枪子。那个和柳书记曾经站在一条线上的副局长已经出局,到一个省属集团公司做副总经理去了。萧剑韵眼看着这场政治争斗,心里直觉得悲哀。他说不清是为什么悲哀。是为柳书记,还是为那个副局长,抑或是为自己?好像并不很了然。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有点后悔自己走了从政这条路。他觉得,在这样一种政治生态环境中,像自己这样的人根本就成不了真正的政治家,能坚守道德原则不沦为政客就不容易了!难啊。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这一次他知道,这叹息是为自己青少年时代宏大的政治抱负,也是为了那些和自己一样仍汲汲营营地在政治圈子里忙碌的人们。

好在他还有秋月。对爱已死亡情却尚存的妻子,他早已没有了激情。他对家的坚守,只是为了给女儿保留一个表面完整的家的壳,一个自己称之为生活共同体的东西。他经常默想,自己既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又不能算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的爱人。对女儿,近年来自己从来就没有怎么好好地陪过她。虽然他很爱女儿,也尽量地抽时间和她在一起,和她谈心,和她交流。可是,他觉得和普通人家那些父女之情比起来,自己实在是太有愧了。对妻子,那样一个善良贤惠的女人,自己却不能保持对她始终如一的爱情。他不想这样,可是他没有办法。他从自己夫妻关系的实践中才真正体会到,两个善良的人组成的家庭未必就能幸福!他甚至想,如果妻子有了她自己新的爱人或情人,他都不会反对,他甚至会为她高兴。可是妻子,这个仍爱着自己又守着传统戒律的女人,是宁可委屈她自己也不会那样做的——这更加深了自己的内疚!他萧剑韵原本也想像妻子一样的,但自己内心怎么就总是有寻找新的爱情的冲动呢?现在有了秋月,他就更做不到了。秋月呢,她确实是适合自己爱自己的女人。可是自己却碍于身份,不能光明正大地去爱她;碍于对家庭的责任,也不能够娶她。自己给予她的只能是有缺憾的爱情。这样一来,自己对得起谁呢?自己忠于谁呢?萧剑韵觉得,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成了一个制造悲剧的人了。对妻子,对秋月,他给她们爱的同时也就带给了她们一生的悲剧!萧剑韵在静思默想时,常为这些问题苦恼着。

这天上班,萧剑韵刚刚坐定,就听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一听,是个陌生的声音。

“请问哪位?”

“萧局长吧,我是老三,你该听说过的。”

萧剑韵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是秋月以前的男朋友了。

“哦。你好。你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个机会和你坐一坐。”

“我很忙,你有事就在电话里讲好了。”

萧剑韵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电话里不方便说,最好还是见面说吧。你这会儿要是忙,就等你不忙了再打我电话约,好吗?”

老三在电话里语气很礼貌,很温和。

“嗯。好吧。”

萧剑韵就记下了电话号码。老三也就挂了电话。

他怎么就找到了自己?他一定是要找秋月吧。萧剑韵放下电话,冷静地想着这件事。他知道老三是个烂人。这烂人和自己联系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怎么办呢?

萧剑韵对付社会上各种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办法。他并不怕老三。该来的总要来。问题是怎么处理这件事呢?干脆把这个祸害叫公安再抓起来关了?这是最容易做到的。老三本来就是取保候审,正常的渠道就能把他送进去。可是,什么事由呢?再说,这样做就会牵涉到自己和秋月。不好,不行,这办法不妥。找几个社会上的人去摆平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他是不想再和以前打过交道的那些黑道人物再有瓜葛了,也不能这么干。那么,就只有自己出面和他谈了。他会要求什么呢?要秋月吗?他大概不会。最可能的是要钱!想到这里,萧剑韵倒松了口气:这种烂人,给几个钱打发了算了。可转个弯儿一想又觉得不对。有了第一次,以后他得寸进尺怎么办?不能开这个口子。萧剑韵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一个好的办法。还是和秋月商量一下吧。萧剑韵想。

萧剑韵很快就处理了手头的事,驱车到了西部大学,找到了正在上课的秋月,告诉秋月老三打电话约见面的事。秋月听了,愣了一下。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了看萧剑韵说,课不上了,咱们回家吧。

回到家里,秋月把书包放下,给萧剑韵弄了块热毛巾让他擦了脸,又泡了一杯碧螺春放在萧剑韵面前,就一副矜持的样子坐在萧剑韵对面的沙发上。回家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应对老三的办法。她从来没有这么理智和清醒地决定过一件事,也从来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想清楚一件事。萧剑韵带给她的消息,像是给了她一个炸雷。她知道有了夏日的骄阳和重云阵雨,就一定会有炸雷的。她觉得自己好像对这个炸雷的到来隐约早有预感,早有准备。可是当炸雷爆响的时候,她还是吃了一惊。她爱萧剑韵,她不愿他淋雨,更不愿意他受炸雷的影响。她必须要自己解决老三的问题。她知道老三卑劣。除了彻底结束这个噩梦,她知道再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

有了主意,秋月就显得出奇的冷静。

“萧哥,我是这样想的,老三的事,其实也没有什么。你不用去见他,还是我见他吧。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怎么样的,我来处理这件事好了。”

秋月很平静,很自信,也很坚定的样子,让萧剑韵觉得眼前这个秋月简直换了个人似的。

“你怎么处理?”

萧剑韵仍然不放心。他想,秋月能有什么好方法对付老三呢?别闹出什么事来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也还没有什么具体的办法。总之,你要相信我,好吗?”

萧剑韵直盯盯地看着秋月。秋月微微笑了一下,她伸手抓住了萧剑韵的胳膊,说:“真的,我了解他,知道怎么对付他。你就放心吧,相信我!”

这时,萧剑韵的电话响了。是普局长打来的。普局长说要他下午赶回局里开班子会。萧剑韵刚合了电话品了口茶,电话又响了,是外事处长打来的。他说,美国的一个投资考察团今下午到,晚上安排宴会,请萧剑韵参加。然后明天开始有五天到省北部去考察的行程。萧剑韵是主陪的领导,他提醒萧剑韵千万别忘了。

秋月在旁边看着萧剑韵接电话,显得很专注很幸福的样子。她最喜欢听萧剑韵那很男人的声音,也喜欢看萧剑韵在电话里说工作的样子。萧剑韵在电话里谈工作时,总是在屋子内踱来踱去,动作干脆,表情丰富,就好像那电话里的人就在他跟前一样。这种风度,是她迷恋萧剑韵的地方之一。每当这时候,她都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个男人而觉得幸福。萧剑韵刚放下电话,秋月就说,萧哥你去忙吧,不要为这事操心了。你晚上回来吗?如果你回来了我不在,我洗熨好的衣服都在衣柜内挂着,记得换上啊。出远门不要光穿皮鞋,要带上旅游鞋,那样走路多了脚也不会痛。你要少抽烟,少喝酒,不要累着自己。我会心疼的啊。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扑过去拥着萧剑韵热吻起来。萧剑韵觉得这一吻好长好醉人。秋月像是要把对他全部的爱都融在这一吻中。

等两个人从热吻中醒过神来时,秋月就要了老三的手机号码,催着萧剑韵赶紧去忙公事。萧剑韵就叮咛说,你要注意安全啊。老三那里不管谈过后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秋月撒娇说,人家知道的,你怎么那么嗦?都快变成老婆婆了。快去忙公务吧,我的大局长!说完,就拿了梳子替萧剑韵梳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推着萧剑韵出了门。

从房间的窗户看着萧剑韵开车走了,秋月一下子瘫坐在床边,眼泪雨水般淹过了姣好的脸面。墙上的闹钟地敲响了,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秋月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也没有多少东西,就是些衣物和生活用品,她用一个旅行包就装完了。她换下了职业女装,仍穿上了那有肩无袖的白色长裙,那是萧剑韵最喜欢的一件。她简单地化了妆,把房间一切能表明自己存在过的痕迹都清理了,就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梳妆台上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五大本日记发呆。烧了它吗?那是记录了自己从上大学至今全部生活经历和感受的日记。谁也没有看过,连萧剑韵也没有。原先,她是担心萧剑韵看了会对自己有不好的看法,现在用不着再顾忌了。就留给他吧,也好让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完全了解自己的人,让他知道他的小秋儿是多么的苦难,多么的不易,多么的爱他!心里有了主意,秋月就拎着包下了楼。除留了那件今年开春萧剑韵给她买的米色风衣外,把全部衣物送到了西部大学门口的救灾捐助点捐了。然后,秋月吃了饭,又回到了家里。她吻着那还留有萧剑韵气息的枕头,脸贴在上边过了很久很久。爱人啊,你该知道秋儿是多么不愿离开你啊!

秋月觉得一切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就把自己的手机和钥匙放在床头,又留恋地看着这个自己和萧剑韵共有的爱巢,心一狠,拉上门走了。

老三到了路州市,就急忙打秋月和教书先生的电话,结果都是空号。老三没了主张。他根本就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不知道秋月和教书先生怎么了?还是到老张家里问问情况再说吧。

到了四坊街,老三看到的是一个紧张有序的建筑工地,原来这里正在拆迁改造。老三就在街头转悠着,却看到老张正在那里卖冰糕。

“张哥!”

老三热情地叫了一声。老张却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哦,是老三啊。怎么又回来了,什么时候来的?”老三寻思着不能告诉张哥自己回路州市的真正目的,就说:“我回东北在这里换车,来看看你。”

老张似乎不太相信却也没有再问。老三就拿了个冰糕一边吃着,一边拉家常一样,拐弯抹角遮遮掩掩地问了秋月和教书先生的情况。老张就把教书先生出事判刑,秋月不知所终的事告诉了老三。老三听了就从头凉到了脚:这下没戏了,没想到这老小子比自己还背,也是活该!报应!这样想着心里竟有一点儿痛快。吃完冰糕,老三把给张哥买的两条烟一瓶酒放在冰柜上,推说要赶火车呢,就告别老张走了。老张也没有挽留。

老三苦恼地在街上溜达着,不知怎么的就溜到了沣水街。当他看到路边沣水街的路牌时,脑海里突然闪起了一道亮光:是啊,怎么没有想到呢,还有萧剑韵啊。他奶奶的!老天爷冥冥中都在指引自己呢,要不怎么就胡乱走到了这里呢。秋月这小妮子肯定是跟萧剑韵在一起哩,要不然在路州市她还能去哪里?对啊对啊,秋月以前总说萧剑韵多么多么好,现在教书先生完蛋了,她还不急死忙活的往萧剑韵怀里扎?好了,就找萧剑韵!这家伙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商,不贪不腐也会肥得流油呢,弄他一点钱也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

想归想,真要这么做,老三心里还是有点怵。他生来就怕官。萧剑韵的官位在他看来是不小了。再说啦,以前在路州市的时候,人们总传说萧剑韵是个手眼通天能量非凡的人;秋月又讲过萧剑韵不少事。给他总的印象是:这个人不好惹。那怎么办呢?回银州去吗?那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计划不就全泡汤了吗?那和等死能差多少!还是碰碰运气吧。他萧剑韵是党员,是官。如果他和秋月在一起,这就是他的弱点,他的命门。有了这样的把柄在手上,他还能有多牛?除非他小子不想混了,除非他小子愿意身败名裂!退一步说,即就是现在他没有和秋月在一起,没有养小老婆,他以前的事翻出来,也够他吃一壶的!想到这里,老三又有了信心。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是老先人早就说过的。你萧剑韵就是个大智者,这一失之虑,你也该付出代价来弥补的。

有了主意,老三就觉得轻松了。他定了定神,买了一盒中华牌香烟拆开抽了一根点燃叼着,一手拿着香烟和打火机,昂首走进了西部明珠大酒楼。就快要到上客的时间了,服务员们正忙着收拾、准备。老三看见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正坐在大堂的桌子旁出神,就做出文质彬彬的样子走上前去。

“小姐,请问萧老板在吗?”

“萧老板?”那个经理模样的人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老三。“你是谁啊?”

“哦,我从外地来,是萧老板的朋友。我来看看他。”

“萧老板早调走了,升官了!”那经理模样的女人一听是萧剑韵的朋友,立即站了起来,“他当省上一个什么局的局长了。”

老三心想,这小子倒升得挺快。嘴上却谦恭地说:“你看小姐,我和你们萧老板都好多年没见了,很想见见他。你有他的电话吗,麻烦告诉我好吗?谢谢您啊!”

“电话?您请等一下。”那经理模样的女人拉开抽屉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一张萧剑韵以前的名片。“这里有萧董事长过去的名片,上边有他的手机。不知道有没有换号,你试着打一打看。”

老三拿了名片就忙不迭地告辞了。他找了个宾馆开了房,洗过澡,吃了饭,又找了个歌厅玩了半夜。深夜老三回到宾馆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就想着明天上午怎么给萧剑韵摊牌。

秋月下楼走了很远,停在一个电话亭旁边,拨通了老三的手机。

“老公。”

秋月抑制着内心的厌恶,极力搜寻着以前的语气,努力想叫得亲切、亲近。这个称呼自从离开老三和教书先生她就从来再没有用过。她觉得这个称呼最应该给萧剑韵的,但它在自己心里已经是一个恶心的称呼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叫过萧剑韵。

“……是秋月吗?”

电话那边的老三好像愣了一下,终于这样问了。老三对秋月的感觉已经快要完全被宁夏的女人覆盖了。他愣了一会儿,才想起除了秋月没有人这样称呼自己。

“是啊,你在哪里啊。我想见你!”

“见我?见我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老三忽然想起上次敲教书先生的时候秋月的电话和后来的作用,心里对秋月的话就起了怀疑。

“老公,人家想你了嘛。我今天去找萧剑韵了,是他说你在路州市,我就要了你的电话。”

“你找萧剑韵?你没有和他在一起吗?”

老三仍然怀疑着。

秋月在这边就哭了,是真的哭了!她是为自己不能再和萧剑韵在一起而哭。但她却对老三说:“人家怎么会要我啊,我是什么人啊!现在教书先生被关了,就再也没有人要我,没有人管我了。”

“哦……”

秋月说的这些话,其实是老三心里一直在说的。他过去也用这样的话打击过秋月那在他看来不切实际的妄想。在他看来,教书先生也好,萧剑韵也好,有权有势又有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秋月嘛,和他们玩个新鲜还行,真正到了谈终身大事的程度,谁会稀罕她!现在,老三有一点儿相信秋月的话了。他想,不管怎么样,见见秋月也好,见了再说。反正萧剑韵的把柄捏在自己手里,不怕他不就范。秋月来了也好,弄好了还是个人证呢。

老三这样想着,就说:“我在城西宾馆,你来吧,老公在楼下等你。”

秋月到了城西宾馆。她见了老三,立即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随老三到了房间。秋月一进门就爬在床上放声哭了,嘴巴里不停数落着:“老公,你这一年多又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去找大洋马了?你扔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像叫花子一样生活着,我该怎么办啊。”

秋月这么一哭,老三就没了主意,只是没头没脑地问:“萧剑韵呢,他就不管你吗?你不是总说他对你好吗?”

秋月就擦了擦眼泪,从风衣兜里拿出一沓钱拍在床上说:“他就给了我这么多钱,叫我回老家呢!你说,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没有良心啊?”说完,又哭了。

看着那一沓红得耀眼的钱,老三就彻底相信了秋月的话。他走过去拉起秋月,捧着她的脸,看着她可怜的样子,一下子理直气壮起来。

“看怎么样!我早就说什么来着?别看我老三没什么本事,可是论对你好,还是咱本人!”

秋月看老三相信了自己,就不再哭了。她说:“老公,今后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吗?我们离开路州市好吗?你说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老三听罢,也有点儿感动了。可他一寻思,自己那么远到路州市来干什么?找钱啊。凭什么要离开呢?离开了又怎么办呢?以后总不能喝西北风吧。不行,要先稳住这小妮子。反正也不差三天五天。说不定忽悠的合适了,这妮子还能帮自己敲萧剑韵呢。真要那样,就带着她回银州女人那里去,就三个人一起美滋滋地过日子。老三想着就有些兴奋了。

“老婆,你不用担心的。你有难的时候老公什么时候不理你了?我们先在这里玩几天,就回宁夏去生活。但是你可不能再吃醋了。其实小马也挺好的,人家都能容你呢。”

秋月听罢,就一副委屈的样子说:“人家听你的还不行嘛。”

“你说,你想去哪里玩?”

老三看秋月已经就范,心底的那股豪气又迸了出来。

秋月沉思了一下说:“去黛山吧。我们刚来路州市的时候,你就说要带我去的。就让我们由这个起点出发,一切从头开始好不好?”

老三爽快地说:“那好,钱你拿着,我有钱。你也不要把老公看成只认钱不认人的白眼狼!”秋月仍是一副很乖的样子说:“你拿着嘛,我口袋浅怕丢了。”

老三心里挺高兴,就不再说什么了。他揣了钱下楼退了房间,就和秋月坐旅游车去了黛山。

萧剑韵在局内开着会,心里却怎么也放心不下秋月,放心不下老三这件事。好不容易等到了散会,他打秋月的手机,关机了。到了晚上宴会结束,还没有秋月的电话来,他就更不安了:她见到老三了吗?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他有点后悔自己同意秋月去找老三谈。又一想,秋月关机也许是正和老三交涉着呢。这种事怎么会那么快,那么利索,肯定是免不了扯皮和反复的。自己还是回到那个家里等吧。正想着,外事处长却来通知他说,接省政府办公厅通知,去省北的道路正在修路路况不好,考虑到外宾的安全和日程安排,决定改坐今晚十点的火车前往。萧剑韵一看时间已经九点了,就什么也顾不上,急忙招呼考察团去了。

五天后的上午,萧剑韵完成了带团考察的任务回到了路州市,正坐在普局长的办公室等着向他汇报情况。普局长正在会议室给其他人安排工作。他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这几天的报纸。忽然,他看到《都市报》一篇消息:一对在黛山旅游观光的情侣,不慎失足双双跌下悬崖。经黛山管理局和岭南县政府多方搜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估计已无生还可能。报道还强调,在游人如织的旅游旺季,除旅游景点管理部门应加强安全措施外,游客亦应当提升安全意识,以防此类事件发生云云。萧剑韵看了出事的时间,立即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这几天他打过很多次秋月的手机,总是关机。会不会是她出事了?!他顾不得再等普局长,就下楼打了的士,直奔秋月的小屋。

到了小屋萧剑韵打开门,看见放在梳妆台上的日记本和床头的钥匙手机,再一看平时秋月的衣物用品全都不见了,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头脑轰地一声炸响,倒在了床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剑韵醒了。他颤抖着翻开秋月留下的日记本,只见那最后一页写着:

六月二十日。睛。又是一个令人忧心的日子。

我要走了!在这个忧心的日子,我离开了我的小巢。我爱过了,也被爱过了,我没有什么遗憾了,所以我是开心地走的。我本想上天该眷顾我这个可怜的弱女子,让我在经历了那么多非人的苦难后,永远的拥有迟来的爱和幸福。但是今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那个纠缠了我多年的噩梦又来了!带来噩梦的是一只恶狼。我知道这恶狼的凶残和卑劣,我不愿他丑恶的嘴和凶狠的爪子伤到我的爱人,我宁愿陪他一起到天堂去接受上帝的裁决。

我要走了,爱人!我就这样永远地走了。你不要怪我,不要念我,不要找我。你就当我是你生命中的一朵浪花儿,一片彩云儿。她给过你美丽,给过你激情,给过你她所能给予的一切的爱,这就够了。爱人,你不许伤心,不许绝望,不许自暴自弃!如果你真的这样了,那你就真的对不起小秋儿了。

别了,来世再见吧,我的爱人!

萧剑韵看完了,就呆呆地傻在那里。那一天一夜,他没有离开那个小屋。他就那么守着,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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