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抬手敲了敲门，李虎山正要拖鞋欲休，听到了敲门声。抬起的脚又放下，来到了门口询问：“何人？”郭子仪自报家门，李虎山立刻拉开了门：热情道“原来是元帅呀！有什么事吗？”郭子仪看了看，屋里怪冷清的：“私底下就不必称呼元帅了，还是叫我子仪吧，大哥。”
‘大哥’儿子闪现在李虎山的脑海里，勾起了不少回忆，曾经二人金兰的情谊。以及兄弟携手并进，考取功名的往事，不免感伤。深情的看着郭子仪微笑：“子仪……”郭子仪拉着他的手道：“大哥，我们坐下谈吧。”
二人分坐两边，中间放着一个圆形楠木茶几，李虎山盯着茶叶与水说道：“你先坐，我给咱哥两倒杯浓茶。”喝茶也是他们二人共同的爱好，几乎每晚都要饮一杯茶水，反而才能入睡。看着沧桑的李虎山的背影，郭子仪忽然间发现自己有很多对不住他。自从他们年少时结为金兰，一路互相扶持，互相共勉，走到今天，实属不易。而自己如今满誉出入，而自己的大哥，依旧是一片衬托自己的绿叶，没有人推崇，没有人器重。但是尽管如此，他的大哥还是一句怨言都没有，每每遭遇战事，最前冲阵的就是李虎山；
每每家庭出现裂痕时，往往最先调节的还是李虎山；每当自己分身乏术时，想到的第一个人还是李虎山，郭子仪承载了太多的荣耀，荣获了数不尽的恩赐。可是他的大哥却是一贫如洗，默默无闻。此刻，郭子仪回想起当初结拜时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誓言时，自己穷尽一生做到的只有‘有难同当’千分愧疚，万种愁思，使得自己情不自禁掉下了滚烫的眼泪。当自己的大哥回身那一刻间，生怕自己被其发现，迅速抹掉了眼泪，挤出了笑容：“大哥，你赶快坐下，兄弟有话对你说。”
李虎山比自己大，是自己的大哥，范寄也比自己大，也是曾经的大哥。可是如今二人因为自己却成了仇人，真是造化弄人呀！战争是多么可怕！复仇又是多么令人生畏！夜渐渐深了，霜更加凝重了，二人内心的惆怅更加无人诉了。
回纥大军也于次日早晨来到了泾阳郊外。范寄扬鞭指着远处的城池喊道：“前面就是泾阳了！”药葛罗合手遮额窥视：“这座城池也不大呀！”范寄笑了：“远处看去虽然比不了长安城，但是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而且城池竟是如此之固，让人敬佩呀！”药葛罗问道：“那我们进攻吧？”范寄挥挥手：“不要着急，再等一会儿。”
没过一会儿，斥候骑马来报：“启禀军师，属下已探明，增援大军已于昨日清晨进驻泾阳，人数一万，加上城中守军一万，合计两万。”药葛罗开心道：“没有听错吧，才两万人马？我们可是他们的三四倍，此次我们赢定了！”
范寄提醒道：“将军不可大意，须知战场转瞬即逝，千变万化。”药葛罗反问：“那你说怎么办？”范寄稳稳道：“既然已经探明，我们不能给唐军留下机会，如今的泾阳守将是郭子仪昔日部将李群，对我们威胁不大，命令大军围城，一定要让唐军胆寒，心慑之形必乱，形必乱者军自溃，这是我们取胜的关键。”
回纥大军于第二日太阳升起就发起了攻击，数万人马大举攻城，茫茫人海，无尽硝烟，弥漫内外。骏马嘶吼，孤雁惨叫，弓兵搭弓射箭、步兵肩扛云梯、工兵推木撞门，骑兵阵后掠阵；城头之上，慌忙如蚁，短刀长矛，惨叫如钟，呼喊似狼，抱尖木以投之，举大石而砸耳，场面极其悲惨，鲜血顺着城墙流到了地面，沿着护城河飘过了对岸，双方首次陷入了厮杀，久久不能停止。
郭子仪与众位将领在亲临前线指挥，将士用命，百姓转料，互相协作，让敌军不得进一步。夕阳已经落山，只留下了一缕余辉，药葛罗被迫击金收兵。泾阳城第一次击退了强悍的敌军，得到了暂时的休整。回到营中之后的药葛罗非常生气：“近五万大军愣是拿不下一个两万人据守的城池，太让我失望了！”
范寄解释：“药将军不必叹气，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攻城，也就是为了试探敌军的虚实，并没有多大损失，不值得生气，待明日反复攻城，我就不信他们能守到什么时候？”之后几次攻城，都被郭子仪击退了，但是郭子仪的人马受到了很大的损伤，而且坚固的城池也残破不已，怕是坚持不了几日了。郭子仪需要另谋出路了，不能再依靠坚城了。找来了众将领说道：“敌军数倍于军力攻城，我们连续几日来伤亡惨重，城固不能再守，再守则无异于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李群问道：“那元帅的意思是？”“变被动为主动，出城迎敌。”李虎山阻止道：“不可，太危险了，我们一旦出去就会被敌军包了饺子，恐怕一个也逃不出！”郭曜亦道：“是呀，一旦出城，敌人的八万兵马，疯狂铁骑会击垮我们的。”李群也看着郭子仪担忧：“我同意李将军所言，出城还不如固守，或许还能消磨敌军一些兵力。”
郭子仪慎重道：“我知道你们的担忧，但是如今的局势援兵迟迟不来，我们也坚守不了几天了，只能放手一搏了，而且我的最后一张王牌还没用呢？”郭曜率先问道：“什么王牌？”郭子仪竟然卖了个关子：“明日你们就知道了。”
小唐也被范寄叫到了自己营帐，看到了孤灯下的范寄显得疲劳，不忍难过：“将军喊我来所为何事？”范寄说道：“交给你一件重要事。”“何事？”范寄附耳私语，小唐点头退下。
第二天，天空却不见太阳，愁云惨淡，悲鸟不鸣。唐军与回纥大军对峙于城外广阔的平原上，双方似乎都屏住了呼吸，谁也不知道这场战役过后，泾阳城的归属；谁也不会料到，双方交战之后，结局如何；谁更不会想到，这场战役中陨落的星将会是谁？小唐持弓藏在回纥军前排并不显眼，他们的目光一直盯着远处的对方，交战便在这一刻了。
当范寄依旧是愁怵万里的眼神时，得意的药葛罗已经准备拔剑发号施令。就在这一刻，摩拳擦掌之际，众人听到了‘哒哒’熟悉的马蹄声，举目一望竟然是从唐军中出来的，只见满身的黄金甲以及鲜红的战袍。一位英姿飒爽的老将军夺目而出，竟然是郭子仪郭令公。
亮瞎了所有人的眼，回纥军队中的大多数人都感到非常吃惊，赵外喊道：“这不是死去的郭令公吗？怎么会出现在军阵前？”张士亦震惊道：“对呀，难道郭令公没死？仆固怀恩不是说郭令公已经死了吗？大唐无人治理，所以我们才来进攻，那既然郭令公尚在，不知皇上还活着吗？”
郭子仪策马阵前：“当然还活着，你们都被仆固怀恩给骗了！”回纥兵握紧的兵器都松弛了，无不细听郭子仪的阐述：“兄弟们，我郭子仪昔日的好兄弟们，过去你们不远万里来帮助我们平定叛贼，收复长安、洛阳，我和你们共过患难，现在你们都抛弃旧友，跟随着奸臣贼子兴兵作乱，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赵外大声回道：“我们本来以为元帅你已经去世了，不然怎么会到这里呢？如今你还活着，能否下马与我们相谈？”
郭子仪欲下马过去，郭曜拦道：“父帅不可，回纥多诈，很是危险！”李虎山亦道：“元帅不可前往，小心中了埋伏？”郭子仪却道：“敌军是我们的数倍，我们无法抵挡，当然要用诚意感动他们。”
命人喊道：“郭令公来了！”郭子仪带着李虎山与郭曜三人步行前往，就在郭子仪走到百步之内时，只见范寄眼睛一斜，身在最前方的小唐拉起了弓箭，奋力射击，箭头直插郭子仪而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虎山竟然看见了，眼看箭头汹涌而来，李虎山连忙推开了郭子仪，自己挡住了来箭，直直插向胸口，出后背。
在场所有人震惊了，双方再度握紧了兵器，怒目而视，战争一触即发。郭子仪也看到了前方奸笑的范寄，咬牙切齿。抱着淌血倒地的李虎山，鲜血染红了他花白的胡子。郭子仪眼泪涌出，郭曜紧张持刀护卫，李虎山紧紧抓住郭子仪的胳膊，说不出话来，十分难过。
郭子仪的泪珠滴落在李虎山脸上，冰凉的溅在范寄的脸上，温暖的柔化在旧朔方军心里。郭子仪痛泣：“大哥啊……大哥……”李虎山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道：“不要……愤怒……大局……为……重……”便气绝身亡。郭曜对着他道：“父亲，杀吧！”
坐在马上的范寄趁机大喊：“敌军主将已死，毫无威胁，我们杀了他们！”谁料，就在他跟前的药葛罗大吼一声：“都住手！”吓崩了范寄，惊诧的眼神盯着他：“你……”
药葛罗说道：“如今军心涣散，已无战力，你更不该下此卑鄙手段！”于是下马，来到了郭子仪的跟前笑道：“我们回纥曾经与你们一起共患难，如今岂能相忘？”回纥兵都放下了武器下马跪拜，范寄看在心里，如若抽丝，‘咵’的一声掉了下来。张士亲切喊道：“果然是我们的父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