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不久，鬼公子围炉合衣而坐，手里的史书刚刚翻了几页。月光不知不觉透过窗棂，洒落指缝。
淡蓝色的月光像极了心头的那一丝愁绪，就像人们无法探知月亮一样，前世于鬼公子而言，同样也是遥不可及。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前世有怎样的履历，更加不知道自己如何与女友相识、相知、相爱。而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尽管自己费尽了千辛万苦，却一直无法探寻到自己女友在这个世界的一点消息，曾经无数次鬼公子想到，也许自己的女朋友已经死去，但却无法停止自己探寻的冲动。几年来，他利用鬼谷门的势力在大宋疆土上寻找了一番，仍旧无功而返。
“萌萌，你到底在哪里？”情绪所致，鬼公子竟轻轻喊出了自己女朋友的名字。
然而，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鬼公子虽体弱，但较常人却有非常灵敏的警觉性，他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转头向外搜索修罗的位置。不过让他瞬间感觉微妙的是，修罗竟不知道去了何处。
一瞬间，鬼公子突然想到了几种可能，但无论哪种可能，他似乎都要遭受前所未有的威胁。但随即，几年来修炼的心性让他重新恢复镇静，既来之，则安之，这也许就是世间所有人面对灾难时惯用的心态。
“夜凉如水，何不进屋喝杯热茶？”鬼公子朝窗外说道。
果然，话音刚落，一个黑影瞬间从窗棂处弹飞起很高，而后又轻轻落在了屋内，整个过程干脆利落。
看去，来人个头不高，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全身上下只露着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右手里握着一把长剑，长剑此时正泛着比月光更加幽暗的光。
“是个女人？”鬼公子暗暗叫道。因为从这个人的身形上判断，很容易得出这个结论，再加上胸部略微高起的部分，更加佐证了这一想法。
“不知女侠深夜造访，所为何事？”鬼公子率先开口问道。
“呵呵，鬼公子果然不是普通人，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女人。”来人笑道，之后警觉地向外面看了看，似乎害怕惊动了别人。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看起来你也是认识我的朋友，既然如此，来者是客，请坐吧。”鬼公子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坐垫说道。女子倒也没犹豫，直接坐了下来，同时将长剑横在自己的腿上，鬼公子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是个行家，如此摆放长剑是为了最快速度拿起宝剑，而且可攻可守。
“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什么隐秘的事情要跟我谈，所以就不让属下帮你上茶了，照顾不周还请见谅。”鬼公子一边说着，一边在内心里盘算着来人的身份。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的身份，但是很遗憾，现在灵山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包括你的随从，所以，无论你有什么想法，都是无济于事，还是先来听听我的问题吧。”说完，女子盯着鬼公子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到这个谋士眼中该有的恐惧之色。可惜，这个身份特殊，经历更加特殊的人不出预料的让她遗憾了，鬼公子的眼神平静异常，似乎让如水月光静止在了两人的对视之中。
“请讲。”鬼公子请道。
“作为一个谋士，为君、为国、为民，三者只选其一，你会选什么？”女子开口问道。
鬼公子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作答，“为民。”
女子一愣，“为何？”
“正如你所说，一个谋士可能会有很多种路要走，但为君是本分，为国是梦想，而为民，才是一个谋士真正的价值所在，一个人的智慧如果放在作奸犯科之上，只能是祸国殃民，若是放在贪图名利上，也只能是图一己之私，难成大器，但如果是为了一方百姓，那他的价值就会被扩大很多倍，这一点我相信很多人都明白，只是难以做到罢了。”鬼公子说道。
“那，作为你自己，你的选择会是什么？”女子追问道。
鬼公子此时竟有些犹豫，因为他有点疑惑对方的身份，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玄派之人，但这个问题明显又不是应该他们来发问，所以，鬼公子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如何作答。
“怎么？讲道理头头是道，为何到了自己身上竟这般犹豫？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谋士的本分、梦想和价值吗？”女子逼问道。
“呵呵，我的犹豫并非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源自于你的身份，众所周知，如今的吴越已经是被大宋架在火堆上的肉，形势万急，涉入的势力也是错综复杂，所以我并不知道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而问这个问题。”鬼公子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一个答案而触怒了对方，所以最好先弄明白对方的心思。
“难道，作为一个谋士，还要将自己的生命摆在家国利益之上吗？”女子再次问道。
这一句一出，鬼公子打定了主意，他要如实相告，原因很简单，能够说出这句话的人，必定是吴越之人。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的答案，那我可以告诉你，在任何利益面前，人民的利益永远都会高于一切，因为，没有了人民也就没有了国家，更加不会有君臣。”鬼公子说道。
然而，刚说完这句话，女子突然抬手将长剑架在了鬼公子的脖子上，眼睛里闪过一丝凉意。
“老娘平日里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满嘴伦理道德却从不言行一致的家伙，你说的这些道理听起来的确不错，但真要是到了威胁自身利益的时候，你肯定会反而行之，是也不是？”女子手上加了一点力道，鬼公子明显感觉到这人的武力不弱。
“呵呵。”鬼公子冷笑一身，硬扛着长剑的压迫坐直了身子，脸上竟没有了一点血色，眼睛里同时闪烁出一丝冷意，这道冷意顿时没入对方眼里，女子不由得双手抖了一下，因为她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摄人心魄，不寒而栗。
“信一个人，可以把他当成一座山，你不来，他自岿然不动，站成永恒；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把他当成流水，即使你来，他也只会为你做短暂的停留，之后天涯渺茫，难觅踪影。”鬼公子说道。
听罢，女子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思索这句话的内涵，最终，她像是卸下了身上的包袱一般，瘫坐在地上。这时，又从外面冲进来两个黑衣人，刚要拔剑，却被黑衣女子制止了。
“鬼公子……”女子说道，“后会有期。”
说罢，三人快速离开了房子，鬼公子静静回忆眼前留下的电影般的画面，似乎猜到了什么。此时，修罗猛然跑进了屋子，大口喘着粗气，看到鬼公子无恙，顿时定下心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