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学这一笑,把李振山也吓了一跳。李文学疯疯癫癫的在村子里这么多年,从来没笑过。脚下有个失踪了的死尸,穿着崭新的寿衣,加上李文学这突如其来的一笑,沟边上看热闹的人们,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人群一下安静下来,有的胆小的妇女甚至尿了裤子。宋雅芝圆鼓鼓的胸脯起伏着喘着气。
李振山不愧是村长,比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妇女们镇定多了,“李文学,你想干啥?”
李振山喊归喊,终归也没敢靠近一步。村里这么多年的传闻,都说李文学厉鬼附体,克死了爸妈,现在来这么一出,倒也的确让人不寒而栗。
李振山回头冲沟边上喊:“都愣着干啥,赶紧喊人,把李文利找来!”
李文利从来不喜欢看热闹,一来是他这人性格沉闷,其实更多的,是这些年,一个疯子兄弟把他拖累的,小店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大家伙也都躲着他,担心沾染了晦气。所以李文利也就很少跟村里的人说话,更别说看热闹了。
哑巴媳妇早上蒸了一碗鸡蛋糕,用辣椒面儿拌了一碗咸菜条,天冷,李文利倒了一碗酒。
外面乌拉喊叫的,李文利也没搭理,端起碗,刚放到嘴边,李红香推门就进来:“哎呀妈呀,文利大哥,你还有心思喝酒呢?赶紧去看看吧,你家文学又惹祸了!”说完一把拉住李文利的手。
哑巴媳妇抬头看了一眼李红香,李红香却瞪了她一眼。哑巴媳妇低下头,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这些年来,哑巴媳妇一直就这样,李文利的事她管不了,也不敢管。整个村子里,唯一跟李文利走到近一点的,也就剩李红香了。李红香跟李文利是本家,但也说不清是哪辈子的亲戚了。李红香嘴上管文利叫大哥,可私底下村里的人都风言风语他们俩的关系不清不楚。
李文利一把甩开她的手,抬头看了一眼哑巴媳妇,媳妇低头干着手里的活。
文利穿上鞋,跟着李红香来到沟边上,人们散开,给文利让开了一条道。文利抬头往沟里望去。
李文学蹲下身子,嘴里嘿嘿的笑着,一下一下,慢慢悠悠的解开了穿在死尸身上的寿衣的扣子。大家都被李文学奇怪的举动弄傻了,又害怕又好奇的看着,却没人敢上去阻止。
大伙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李文学脱掉死尸身上的寿衣,然后站起身,穿在了自己身上。
李文利冲他喊:“文学,你干啥!”
李文学没搭理他,继续一下一下的系上寿衣的扣子。
“文学,赶紧跟我回家!”文利又喊了一嗓子。
突然李文学抬起了头,死死的盯着李文利,眼眉和脸上的肉纠结在一起,眼里露出了吓人的凶光!嘴里低声哼哼着,像恶狗要咬人一样!
这一下李文利吓了一跳,立刻不敢言语了,看热闹的人群再一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中。
李文学死死的盯着李文利,突然眼睛向上一翻,身子一挺,直挺挺的向后倒下,腿脚使劲的蹬了两下,没了动静。
人群依旧安静,围观的人们早被眼前的一切惊的张大了嘴巴,却大气都不敢喘。天气愈加的冷了,冷的一丝风的都没有,平时鸡飞狗跳的村子,似乎一下被冻得凝固。
沟里的李文利和村长李振山,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在原地。
过了好一阵子,李振山才缓过神来,“文利,赶紧的,过去看看,看看你兄弟,这是咋了,这……这是咋了……”
李振山的声音有点颤抖。
“啊?……我……”李文利看了看李振山,“我……”
李文学直挺挺的躺在死尸的身边,身体绷直的像一块木板。穿着那身崭新的寿衣,脸色白的吓人。
虽说是自家兄弟,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邪门的吓人,李文利支支吾吾的,也没敢上前。
正僵持着,人群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慢慢的下到沟里。稀里哗啦的分开枯草,走到了李文学的身边。蹲下身子,把手轻轻的放在了李文学的额头上。
人们这才缓过神来,仔细看去,原来是文利的哑巴媳妇。
哑巴媳妇长的又瘦又小,却不知道哪来的一把子力气,把手伸到李文学的脑后,一下就扶着坐了起来。
李文学的眼睛依旧闭着,脸上从来没有过的安详,像是睡着了的孩子。头一歪,身子一软,靠在了哑巴的肩膀上。
哑巴拉起李文学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猫腰,就那么轻飘飘的把李文学抗在了肩上。完全不顾李文利和李振山,以及围观的人们惊诧的目光,旁若无人的分开草丛,一步一步的爬上土坡,往小卖店走去。
人们这才缓过神来,嘴巴欠的妇女们小声嘀咕着,妇女们的想象力都是十分丰富的,这么一小会,就又会嘀咕出好几个版本。
人们都不自觉的跟在后面,好奇心永远是人类的通病。
哑巴走的不快,但却步履轻盈,肩膀上李文学一米七五的个子,仿佛轻巧的像个刚满月的孩子。
李红香像是一下子捡到了笑话,嘴巴撇着,用肩膀碰了一下刚从沟里爬上来的李文利,“文利大哥,你看,你看,你看哑巴,这是干啥……”
李文利也蒙了,嘴巴张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说你这哑巴媳妇,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哈,还有这把子力气,你看,你看,看那扛着李文学的样子,啧啧啧……”
李红香叨念着,瞟了一眼李文利。
“看,还是这当嫂子的疼小叔子哈,你们看啊……”李红香阴阳怪气的,
李文利脸憋的通红,一声不吭。
虽然这年月,男男女女的也算不了什么稀罕的事,可人们还是对这样的事津津乐道,李红香阴阳怪气的一煽呼,人们也都似乎有了新的谈资,而立刻忘了刚才的恐惧。
人们跟在后面,越来越大声的谈论,哑巴突然停住了脚步,猛的转回身,怒目横眉的注视着后面的人们,嘴里唔噜唔噜的发出低沉的声音,像是一只愤怒的猎犬。那目光就像刚才的李文学,冷的吓人!
人们又一次被吓坏了,瞬间变的鸦雀无声,等人们缓过神来的时候,哑巴已经扛着人事不省的李文学,进了小卖店。
………………
人们渐渐散去的时候,李文利早已回了小卖店,关上了门。至于屋子里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所有引人入胜的故事,永远只存在于闲着没事的妇女们的嘴巴里。
李振山安排人去找齐所长,自己就坐在沟边上,吧嗒吧嗒的抽烟,一点风都没有,烟雾就那么百无聊赖的在他的脸上爬来爬去。呛的李振山眯上了眼睛。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像往年一样闲散的冬天,没想到这一连串的事情,叫李振山喘不过来气。
沟里的男尸,被李文学扒掉了寿衣,僵硬的身子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残缺的右脚露着森森的白骨。李振山望着男尸发呆,嘴里不禁叨咕着
“你死了就死了吧,干啥死在我们村,死在这,也就罢了,干啥还一会丢了一会出现的……”
齐所长从镇上的派出所赶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李振山就坐在沟边一步不挪,要是再把男尸弄丢了,可没地方找去。
一袋烟抽完了,齐所长还没来,李振山又掏出烟口袋,打算再卷一颗烟,刚低下头的功夫,突然,身后有一只手在肩膀上拍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气袭来,李振山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