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天后,我就听到了东边平静多年的白国攻来的消息。
这白国本只是一个小家族而已,而200年前上任的国王白泽十分奸猾,善用阴谋,竟一步步使白国发展起来,虽国土面积不大国力却相当强盛。
风声果然是瞒不住的,内部分裂必然会引起外部受到威胁。
于是我匆匆上朝与众臣商议此事,在朝上决定集中现有的军事力量抵御外敌,并且提前与金国议和,以调回西线的大部分兵力。
现在蓝城所有的统军,带领他们所有的兵马,加上今年初征正在训练的新兵,急速赶往东线战场。
而西线议和一事,蓝凝请缨前往。
蓝凝虽是文官,却有一身好武艺,而且灵活冷静懂得进退,应是西去议和的最佳人选了。
可我心中有隐隐的担忧,总觉放心不下,于是决定冒险,跟随蓝凝西去议和。而且,我亲自前往会使此事更快解决。当然,女王亲自前往会有失威仪,所以我决定,仍由蓝凝出面,我会隐瞒身份跟随她。
日夜兼程,不到一个月,我们就到达了云雾林战场。由于事先并未通知,前线将领们对于我们的到来很是惊讶,而听我们诉说了情势的紧急,就更加惊讶。
于是所有将领彻夜未眠召开会议,讨论议和一事。
会上我几乎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们的讨论,听取每一个意见,大略计划在脑中逐渐形成。
而大多时间,我的目光都是望着蓝锋叔叔。这样急匆匆,我甚至没有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叔叔,这几个月你过得怎样?我一直很想你,你知道吗?你能感受到吗?
蓝锋叔叔还是那般平静温和,无意发现我的注视,便给我一个淡淡微笑。只是这样,已经让我心醉。
蓝锋叔叔也像我一样安于沉默,只是听,眼神温和镇定。
而蓝锋叔叔每次插言,所有的人定会悉心聆听,因为他温和的声音能让所有人平静。
我的蓝锋叔叔,你怎可如此完美?
议和事宜商议完毕,会议结束,东方的天空已开始发白。
我并未听从大家的劝告回营休息,而是一个人来到了蓝锋叔叔的帐前。
“叔叔,你睡了吗?”
蓝锋叔叔从帐中走出,看到我,弯膝想要施礼,却被我扶住。
“叔叔,此地无人,就不必多礼了……可以陪我聊聊吗?”
太阳即将升起,而明月还未落,两种光在暗夜中形成一种奇异的明亮。
但最明亮的,是蓝锋叔叔的眼睛。那湛蓝的眼睛如同清寒的深潭,我一直不敢直视,而此刻,虽然没有直视,却感到那明亮直透心扉,一切担忧都悄然消释。
他跟随我一起,走出宿营地,走到一片无人旷野,席地而坐。
“叔叔,最近战况可还好?我走这段时间有什么事情吗?”
“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大事,女王呢?一路平安吗?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
“没有,我一直很好。谢谢叔叔挂念。”
不,这不是我想说的。叔叔,我很担心你,很挂念你,没有你的日子我会心不安,会怕,我夜夜都会梦到你,你知道吗?
怎会这样,我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我和蓝锋叔叔之间,似也不象从前那般亲密,竟然拘泥于君臣之礼。而叔叔,你看我的眼神怎没有了温度?我好想回到那个晚上,我沉睡,你守在我身边,你说要让我一生睡得安详……而现在……这不是我想要的啊,叔叔……
天越发明亮,快到士兵们起床的时间了。而我们似乎再找不到话可以说。蓝锋叔叔率先起身:“我们该回去了。”
我悲从中来,紧跟着起身,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到蓝锋叔叔怀里哭出声来。
“叔叔,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想你,每时每刻都想你,没有你的日子我很怕,很孤独,叔叔,我不能没有你,不要离开我……”
我虽然一直埋头在他肩膀,却感受到他那温和而充满怜爱的眼神,似又回到从前。
我以为他会抱住我,拍我的肩安慰我,说孩子,我不会离开你,我又何尝不是每时每刻思念着你呢……
可是他没有。他的手坚硬如铁,握住我的肩把我推出他的怀抱,我抬起泪眼惊诧地望他,他眼中的温柔都消失了,换上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坚毅。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孩子,你听着,要想当好女王,就要学会舍弃感情。”说完这句话他急忙转身,大步离开了,把我留在这里独自流泪。
我的心重重一震,是惊讶,是心痛,也似乎是醒悟,而刹那麻木,无法分辨心中的感觉,只是流泪不止。
天亮了,我隐隐感到晨曦的光明与温暖。远处军号响起,我急忙擦干眼泪平静情绪,昂首阔步走回宿营地。
澎湃的情感宣泄完,我便恢复了蓝族女王的智慧。回营途中我开始思考蓝锋叔叔的话。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扑到蓝锋叔叔怀里时我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温柔与怜爱,而他后来的表现,好像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感情。
我的叔叔,我那么依赖他……
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
原来蓝锋叔叔,他爱我!
就是因为爱我,所以他刻意隐藏自己的感情,拒不承担我的依赖。从一开始我就一直依赖他,而他怕我过分依赖,会失去自己的担当,同时作为女王过分重感情,也是致命的弱点。于是他有意远离我让我学会不再依赖,于是他默默给我爱怜却不让我发现,于是他不肯敞开他的怀抱只为了让我更坚强,于是他告诉我要做好女王就要学会舍弃感情……我明白他亦开始不敢长时间直视我,我明白他急匆匆转身离去,只怕无意流露出心底的感情,只怕敏锐的我看出破绽。
蓝锋叔叔,是这样吗,我猜得对吗?我想没有错。我的智慧和观察力或许还不如你,但我真真切切能感受到你的感受。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点心意相通的默契了呢。叔叔,我愿意相信,你是爱我的,我真的感受得到……
我的蓝锋叔叔,你的爱,是我做梦都想得到的;而如今真的得到了,为何心里却有淡淡酸楚?我想微笑,更想流泪。
叔叔,你可以不必这样的,可以不必……
我没有告诉你,今天起我就满40岁了。再等十年我就正式成年了,那时我会嫁给你,我不要做什么女王,我会让你做蓝国的国王,而让我做你幸福的王后,让我依赖你一辈子……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心中所想。叔叔,你明白吗?
不知不觉中回营,立刻有很多人上前迎接,问我去了哪里,为我的安全担忧,劝我不要独自出行。我以微笑回答他们,示意我没事,然后坐下来和士兵们一起进餐,聊天,像从前一样,我不想让他们感到我与他们距离越发遥远。
因要议和,今日我军不出兵,我一直与将领们一起,等待送信往金军营的士兵的消息。
中午送信的士兵回来了,带回一个好消息,金国同意议和。虽然我们能够料想到这个结局,还是为此松了一口气。
下午,我和蓝凝就穿过前线,去往金军营议和。为了表示诚意我们没有带警卫队。两个女子前往敌营,似乎真的很危险,但为了尽快,我们只好这样。临行前所有将领对我们千叮万嘱,为我的“圣体安危”担心,我微笑着感谢他们,从他们面前走过。
走到蓝锋叔叔面前时我低声问,叔叔,你有话对我说吗?
蓝锋叔叔也声音低低,说,我相信你。
我转身面对他,给他一个狡黠的眼神:“叔叔,请你放心,我都明白。”
他似乎有一丝惊诧,好像知道我明白了什么。然而这丝惊诧一闪而逝。
我若无其事走过,戴好头盔,上马。蓝凝也一样。
这里的深冬,即使是阳光充足的下午,也感不到温暖,我们策马前行,风迎面吹,让人冷得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