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西的时候，通往剑州的官道上跑来四匹飞骥。其中两匹壮年飞骥上分别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两匹牙口比较嫩的飞骥则驮着不小的包裹。
这自然是午后在柳林镇上大肆行骗的经量力和唐虞舜，两匹壮年飞骥和那些包裹则是他们的战利品。
看看落日西下，唐虞舜缓缓勒住缰绳，喘息着对经量力说道：“辅之先生，咱们不惜马力一口气跑了那么远，而且天色将黒，估计他们是追不上来了。咱们还是停下来歇口气吃点东西吧，否则不用他们动手，我们自己倒把自己给累死了！”
“也好，”经量力也勒住飞骥，“咱们休息吃点东西，顺便歇歇马力，等会儿趁着月色再走一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应该有条岔路通往北面的草原，咱们可以由此出关。”
“出关？咱们怎么混过去？”在唐虞舜印象里，所谓的边境线就是数米高、一直延伸到天际的铁丝网，只留下狭窄的通道供人出入。周围站满荷枪实弹的军人，像监视犯人一样盯着每个靠近边卡的人，稍有半点轻举妄动，就会被无数颗子弹扫成筛子。——哦，这个时代没有枪和子弹，但弓箭的威力也不容小觑，至少秒掉一个小孩和一个瞎子没有太大问题。
“怎么混过去？就这么骑着飞骥溜达过去呗！”经量力没好气地说道，然后随手把那个包裹扔了过来：“还有，把你这价值三千两白银的阿司匹林拿回去收好，等哪天你觉得不舒服，自己给自己服上几厘，保证药到病除！”
唐虞舜把那块已经残缺不全的干羚牛粪扔到路旁，包袱皮叠好揣在怀里：“这要真是阿司匹林，你想三千白银买到？做梦去吧！”
经量力本来正准备下马，闻言不由得一愣：“世上还真有阿司匹林这味药？”
“当然有！”唐虞舜斩钉截铁地回答道，“阿司匹林又称乙先水杨酸，是治疗感冒、发热、头痛、牙痛、关节痛、风湿病的良药，而且还能抑制血小板聚集，用于预防和治疗缺血性心脏病、心绞痛、心肺梗塞、脑血栓形成，被誉为医药史上三大经典药物之一。在它面前，人参、灵芝也就是名贵点的牛溲马勃！”
经量力如果眼睛还在的话，此时一定瞪得溜圆：“谷某倒也粗通医理，各种本草医书无不遍览，真还没听过世间还有此等奇物。难道真的如你所说，产自圣法尔德帝国以西的桑海帝国，需要时值三岁之龄的幼兽在酷暑八月食用金叶合欢的嫩芽，排泄于百年龙血树下，经春雨浇灌后有马里白玉菇生长其上才能成为阿司匹林？”
唐虞舜没想到经量力居然当真了：“呃……阿司匹林是产自西方没错（欧洲确实算是西方），但后面那些全都是我瞎编的。具体如何提炼这味药你就别细究了，反正你这辈子也别指望能见到。”说着他翻身下马，揉了揉被磨得生疼的腿部，一瘸一拐地从后面飞骥身上摸出几包东西递给经量力：“这是薰肥貘肉和肉包子，本来还是热乎的，结果这么一跑，都凉下来了，将就着吃吧！”
经量力接过包子和肉没有吃，而是用空洞洞的眼眶盯着唐虞舜：“你是聪明人，应该早就看出了我不是普通的相师，也不是常人，为什么你不问？”
“为什么要问？你有故事，我也有故事，问穿了、说破了，多没意思？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赶紧吃吧，再不吃连那么最后一点热乎气都没了！”说着他大口吃了起来。
经量力微微一笑，死人脸就像春冰融动：“你个小屁孩，有个毛的故事！还和我是好朋友，没大没小，我是你的先生好不好？”他的笑容旋即隐去，也开始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等两人吃完饭后，几匹飞骥也歇过力来，又摸黑一路前行，由着岔道口往北飞驰而去。
这一走一直走到了午夜时分，两人才停马歇息。唐虞舜好奇地问道：“辅之先生，你不说岔道往北三十里就是边境线么？咱们走了大半夜，怎么说也有五六十里，怎么一直没看到边境线？该不会是天黑走错了路吧？”
“在我印象中，这条岔道就是一条路走到底，根本没有拐弯的地方，怎么可能走错？”经量力毫不在意：“不过走错路更好！连咱们自己都找不到朝哪儿去，他们肯定就更找不着了。”
唐虞舜可没他这么达观：“真要想让他们找不着咱们，咱们就应该早点到草原上！草原上‘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那叫一个地广人稀，那叫一个草深林密，咱们俩找个僻静的地儿一躲，别说他们来百把几十号人，就算来个三五千人，在这广袤无垠的草原上也是大海捞针！”
经量力好整以暇地答道：“放心吧，没走错！虽然我眼睛瞎了，但是我鼻子还在，我已经隐约闻到草原上传来的青草香味。估计早往前跑半个时辰就应该能到了，不过草原上狼多，这大半夜的可不敢随便走。早点休息吧，明早我们就可以鱼游大海、虎归深山了！”
唐虞舜追问道：“如果没有走错的话，为什么我一直没看到边境线？”
经量力有些纳闷：“为什么要看到边境线？那东西是写在纸上、画在图上，又不是刻在地上，你怎么能看得见？”
“那至少也得有个标志吧？”
“你想要什么样的标志？”
唐虞舜脑袋里马上想起巍峨的万里长城：“比如沿着边境线修建一条6至7米高、4至5米宽的城墙，每隔一段距离或者在险要的地方修建敌楼、关城、墩堡、营城、卫所、镇城、烽火台等多种防御工事，从而构筑一个完整的防御工程体系。如此一来，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就不敢轻易南下，而且边疆一旦有警，既可以倚此作为屏障，又可以把消息快速地传递回去。不就能轻松御敌于国门之外？”
“主意不错！”经量力先是赞了一句，然后又摇摇头，“不过弊端也同样明显，第一是工程浩大，劳民伤财。你想想，沿着王朝北疆万余里的边境修建那么一个可以防范偷袭的城墙，得花费多少财力、物力、民力？而且修好之后又不能放在那里，必须得要兵力把守吧？那么漫长的防线得多少兵力？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万余里边境有一出疏忽，那其他地方就相当于是摆设。
“其次是画地为牢，忘战易危。你想想，没有城墙阻拦的话，北疆各师团就得兵不卸甲，将不脱袍，时时刻刻提高警惕，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侵袭，这也是剑州一直被称为‘坚（剑）强’的原因。若是一旦有了城墙庇佑，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呆在城楼上守株待兔。如此一来，军队还能有何战力可言？朝中公卿又如何重视军队的作用？
“第三是阻拦商贸，交易不便。虽说高车人需要咱们白马王朝的铁器、布匹、食盐、茶叶等物，可是咱们同样也需要他们的毛皮、肉奶、飞骥、药材——”
唐虞舜道：“难道就让大家这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当然！只要不是烧杀掳掠、为非作歹，自然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唐虞舜终于明白之前经量力所说的“就这么骑着飞骥溜达过去”是什么意思了，又问：“万一高车人过来烧杀掳掠、为非作歹呢？”
“派兵剿灭他，或者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经量力面无表情地答道，“道理就是这样，如果你武力强盛，可以让高车人感到痛、感到怕，他们自然会收敛，要城墙何用？若是将怯兵弱，就算有城墙阻拦，还不是形同虚设？或者用他们王道派的话来说，在德不在险。”
“现在白马王朝军队战力如何？”唐虞舜刚从金鸡寨走出来，对此还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就如你这一路所见，边境数十里内已经没有一户人家。你觉得他们现在战力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