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在床前站久了,腿脚麻木,搬了大椅子坐在床边等他醒来。
天色幕白。一顿,对着一双冷清的眸,这才反应居然困意袭脑,睡着了,她眨了干涩的眼,来不及后退,右手便被牵制。“谁让你到这儿来的?”李牧猛然抓住她来不及后缩的手臂。
“你放开我。”她越挣脱,他拉的越紧。待她不挣,他突然大力将她甩到一边。
李牧起身胡乱披了外衣,他的手像铁链一样嵌着她,“出去!”
她被推到门外,居所前并不厚重的门晃咚一声合上。
她弯曲着身子朝前跑了好几步才免费稳住身子,等转过头,门板已被死死合上,“开门,李牧,你开门啊。”
啪啪啪!“你开门.”门窗啪啪作响,云秋顾不上疼,大力去推去踹,里头仿佛压着一块大石,任她如何都推不动。
啪!啪!啪!
啪!啪!啪!震耳欲聋的声音不停在府尹大人居院里响起,却没有人前来制止。
云秋大口喘气,胸口一阵阵泛疼,只得揪着身子半蹲在门前稍作休息。
额头大片汗珠落下,一滴一滴淌在地上,她费力擦了把汗,将袖口一颗褐色药丸吞唵入喉,深呼深吸这才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额上汗水落透,慢慢扶着门檐站了起来,李牧近半个月都躲着她,前两次开堂审训,她都被蒙在鼓里,她怕再次,万一.
“你开门。”
霹坜啪啦的声音不停在院内外回荡,门窗严丝合缝,纹丝不动。直至半个时辰过去,屋里的人仍是不见任何动静。云秋停顿下来,看着自己一双泛白破皮的手掌,从痛到麻再到毫无知觉..
曾经她每日以泪洗面时,他在这个院子里对她说过:你哭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
有什么可委屈的?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对另外一个人的感受感同深受,就算是曾经相爱的两个人.。
你不体恤,不懂心疼.。我又为何要觉得委屈?
院子里静了,李牧身躯死死靠在木门上,他阻挡着。渐渐的,外头静了,她是离开了吧。他无力瘫在地上,缩成一团。
外头光线很强,他很清醒,酒醒之后不知该如何面对,都这样了,都这样对她了,她是否。。会欣喜的答应嫁给他?
不可能的是不是。。他抬头,后脑重重嗑在木檐上,一下、两下、三下。。
他是个男人,在没遇上她之前,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事能压垮他。踏马披星不觉得累,荆刺刺骨不会痛,寒风露宿无谓。将近三十的男人,响当当的边城府尹,远可攻打北疆蛮人,近可制理鱼龙混杂各类肤色各种族姓的乌兰城众。。
没有什么能击垮一个十岁习武,十六岁从军二十二岁守城的男人。可是眼睛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泪水涌出,就算再眨眼,再仰面,还是不停的涌出来,擦不掉,止不住,流不完.
她还在外头么。。没走.
咬唇,直至有腥味在口里漫延开,他怎能溢出羞愤的哭声,怎么能让她听见,抱头,缩着吧,让五年的思念无声的泄出,当是他做错事的代价.
是的,从心底里,他承认,他错了。秋儿曾那么可爱天真,她需要更多的包容和谅解,这些她所需求的,他一直都不肯给..
申时,他缩着的身子终于颤了颤,哆嗦着爬起来,揉捏吃痛的眉尖,颤悠悠站身,他觉得应该去洗个澡,不喝酒的吃顿饭,然后好好睡上一觉,或许明天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而她。也已经回来了,不是么。
当他拉开门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瘦弱身子直硕硕跪在他正当门口的青石板上,木然的神情,在看到他时稍稍愣怔。她穿的单薄,边城严冷的初冬忏跪一片潇涩之中,凉风一阵阵的吹,卷起干枯枝叶三两片,却不知缩卷,不畏寒冰,如顽石般一动不动。
李牧的眼霎时一片刺痛,刺的他睁不开。
削瘦的身子往前挺,赢弱开口,“你。。放了他们吧,求你。。”
她哭了,乞求着,“五姨跟翁老爹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好不容易才又走到一起,你放了他们吧.”哭意顿明,很简单的一句话,她抽泣着说完,似乎用尽了余生的力气,她蓦然紧崩已久泪腺。这是她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卑微到需要用祈求来换取他的体谅..
“你.你起来!”他欲上前,步子却比喝了几坛子酒还要沉重。
“你先放了五姨他们,不要审讯。。不要打人。。”
“。好。。你起来。我什么都答应。。”明明声线颤抖,双腿不稳,多年的军营生活,支撑着没能跪倒在地。
云秋觉得好累,脑子浑浑顿顿只记住一件事,放人。。必须得让他把人放了。
“你放人。。”她开始歇思底里,不管不顾他在说什么,也听不清他应着什么,她喃喃的不停的嚷嚷三个字,“你放人.。。你放人。放人。。”
“你放人..”停止厮吼,她眼晴空旷无神,再流不出一滴泪。慢慢的直起麻木的身子。慢悠悠转身,又回头,缓缓慢慢的说道:“我真是眼瞎,当初怎么会喜欢你,一个毫无担当,没有一丁点责任感,敢做不敢当..懦弱自私卑鄙又无能的人。。”
李牧啊。。你真是我的劫。。
※※※
月牙沟二十多人每天在城官大牢必经之路转悠,逢人叫冤,见人哭诉。张显无奈只得叫人先把这帮也抓了起来。
云秋知道情况是愰惚失神。晃晃悠悠出了‘云’府,还是得去大牢,碰到张显,她有气无力。“张大哥,你不是答应我要多多关照他们的么?我现在不是官府家的小姐,就不能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不要为难我。。”
算了,她深吸一口气,眼好疼,脸好疼..每说一句话,都感觉像有针在往脸上截。
蹲坐在大牢外头,颓废靠着石头沏成的墙面,脸上淡漠的没有丝毫表情,内心却在懊恼自己又将事情办砸了。最近也不知怎么搞的,在做某件事,或是想某些事时脑子突然放空,愣怔不动,直到时间过了很久很久才反应过来。。
她记得昨晚是去找李牧了,可是太困了,睡在床上大椅子上不小心睡着了,还差点嗑在他头上,他一定很生气吧。
他醒来后,将她推出门外,不见她,一眼都不愿意看她。怎么说都没用,装可怜也没用,哭也没用,跪也没用..
可那又怎么办呢,总不能老让五姨他们继续住在牢里。
唉。。
她站起来走过去,又退出来。张显熟识她,她一天想去探几次便去几次,福马青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被褥足够用,热水食饭,她将母亲遗物便卖,每天都从饭馆叫人做好吃的送去。只是不能看到小蕊委屈的眼神,每次满口答应后,都让她失望。翁老爹虽玩笑话说,这儿多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好吃的好喝供着,这辈子就没这么被人伺候过,大牢里的日子比县官老爷还舒服。
可是她知道,月牙沟里翁老头的女儿即将临盆,挺着大肚子惦念年迈的父亲。五姨家羊羔要下小犊子了,有人照料么?小丹是个很爱美的姑娘,将近二十来天没洗澡,她忍受得了么?福马青的伤还是得早些出去找个大夫看了为好,每天待在湿气那么重的地方,伤口怎么好得快?
云秋啊云秋,你真是百无一用..
唉。。多跪会好了,多求他两句,多说几句好听的,实在不行就趁他不妨脱光衣服**。。
云秋抓抓糟乱的头发,一抓掉一大把,叹气。算了吧,还**呢,一个月里都不敢正眼年铜镜里的自己。
正当愁眉忧虑,却见张显牵着一匹大马,后头两个官侍正在架马车。张显急切到她身旁,“小姐,人已经放了,现在在驿站梳洗,这马车是我顾的,等他们吃好收拾完了,我亲自送他们回家。”
“你.。”云秋不敢相自己自己耳朵里进去的话,指了指马车又指指张显,“是真的么。”
“不骗你,傻妹子。”张显也真真替她高兴,直到她惦念的事办成,才敢大呼一声妹子。
“人..放了?”她有些不确定,明明午时还不肯开门见她。。
“那是自然,妹子赶紧回去吧,言老管家和平君妹子都在家等着你呢。”
张显兴奋说着,云秋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可是又总觉得有那儿不对紧,精神依然紧崩。
在街上顿步不前,突然想到自己是到牢里探亲的,转过身子又想起人已经放了,再折回来心里仍是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什么事她依然没有办好。
现在应该去哪里呢?我是要去做什么?哦对了,张显给她捎话说要回家。可是?不知道除了月牙沟她还能去那里。他说平君在等着她,在哪里等她?说让她赶紧回家,回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