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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永圆方丈的话音未落,忽有一声音从榉树林边传来,这声音清晰,柔和,坚定,又有些飘渺:修佛之人本该专心致志,摆脱一切尘世烦扰,若脸边常挂笑容,也难免言有所失,事由所起。此言未免有些苛刻,然而就佛法所云:一切皆由因缘而起。便没有什么好计较、好怜惜的了……

众僧回身望去,见说话之人正是任小玲。在她身后,是陈局长--还有一人,是僧人模样,鹤须童颜,已至耄耋之年,而神态、气色俱佳。

见此情境,众僧皆呈半鞠躬式双掌合拢放胸前作礼。永圆方丈高声呼道:恭喜永善师兄在极乐世界修德圆满,驾临凡间!

众僧齐念:阿弥陀佛!

永善大师并不讲话,只是站在一旁。众僧也不敢动。只有任小玲缓缓走近众僧,用柔缓的语调开始了她冗长的讲话:

金陀寺本是苏州当地的一座古寺,虽不及少林寺等佛门众院闻名,但也是一个佛家弟子清修的极善之所。民国前的历史对此少有记载,然而真正被历史遗忘的,是它将近一个世纪前发生的一场浩劫。

民国十七年(公元1928年),少林寺因与军阀产生纠葛而被一场大火毁于一旦,妙兴的师弟妙徽为避祸患携带佛宝只身投靠金陀寺的朴净大师,他携带的佛宝多是佛珠、护符之类的小物品,只有一件后来成了金陀山的镇山之宝,就是金身佛像。妙徽本以为逃至金陀寺便可免除一切灾难,然而他未料到此行却使金陀寺也陷于浩劫之中。军阀石友三追击妙徽至金陀寺,竟将卑劣行经如法炮制。金陀寺在一场大火中失掉了‘千佛殿’、‘罗汉堂’、……此后金陀寺便改称金陀山,以掩人耳目。

妙徽留在了金陀山中,收了一个弟子法号永宣,将毕生所修佛理倾尽相传。然而不久后,妙徽大师由于始终处于负罪感压抑下,加上他所修佛理与金陀山有悖,而自愿去山中思过涯度过余生。关于佛理的不同,产生于佛教宗派,众所周知少林寺所修为禅宗,而金陀寺不同,金陀寺所修为净土宗。这一点从山中佛像,以及僧人的谈话便可以推断出。这也正是后来永善大师的弟子觉明大师与永宣大师大师的弟子觉远大师之间产生佛理分歧的原因。妙徽大师还未到思过涯,却遭遇野生黑熊的攻击,他终因一种解脱心理而放弃抵抗,为黑熊所害,去了西方极乐。

数年后,金陀山永善方丈,也就是朴净大师的弟子,佛法修为达到了极高境界,堪比当年的永年延寿大师,所以亦被称为‘再世弥陀’。他一手著成的《弥陀净世录》仅差最后一部分即可完成了,然而他夙兴夜寐,始终无法达到完成著作所需要的最高境界。他终于感悟到,只有达到极乐境界才能完成那部创世巨著!于是他利用一种内家功暂时屏住呼吸,做出一副去西方极乐的样子,以促使境界的转变。当他按照遗书中的要求被放在土棺中时,他体内所受内家功的影响渐渐消失,然后他渐渐醒来,那时他仿若隔世,像从极乐世界转生归来,便由此达到了极乐境界。

永善方丈留下一封遗书,让永宣大师继承方丈之位,一来让永宣大师的佛法修为获得最大程度的发挥,二来奉行了昔日永年延寿大师提出的禅宗和净土宗兼修的宗旨。然而山中以觉明大师为首的一席僧人没有参透永善方丈的用心,却对觉远大师产生怀疑,并从中作梗,使永圆大师作了方丈之位。此时觉明和觉远两位大师互相猜忌,争斗不休,永宣大师试图平息这场争斗,于是说罪孽皆由他而起,自愿去思过涯思过。永宣大师走后,山中争斗减轻了不少。

永圆方丈继任后,深感山中荒凉,与永善大师修行不符。他认为若要成永善大师‘再世弥陀’之名,非重建金陀寺不可,否则这样一直荒废下去,僧众会越来越少,最后真正落得山不成山,庙不成庙了。于是他发动弟子们用先前妙徽大师带来的佛宝换取金钱作为资金,当然其中不包括金身佛像,同时他又使金陀山商业化,也换取了一定的收入。

再说永宣大师到了思过涯,但没过多久就因为年迈生疾而去了西方极乐,这恰巧被路过的永善大师发现。永善大师便替代永宣大师留在了思过涯中,把那里当成了他的修佛撰经之地,并一直使这成为秘密。永善大师很熟悉山中的规矩,很了解永圆方丈核查经书的时间,他便利用时间间隙来继续完成《弥陀净世录》的最后一部分,每到经书将被核查的时候他便把经书送回‘藏经阁’原处,待核查过后他再趁夜里把经书偷偷取出。

不料,大约一个月前,永善大师刚刚取出经书,却被巡山的觉远大师发现,他们在榉树林中交起手来,经书掉落地上,永善大师只顾逃走,觉远大师得到了那本经书。第二日夜里,觉远大师在自己的寝房中翻看经书,发现了经书中的秘密,尤其是当他把经书翻到最后时,对经书内容早已倒背如流的他自然能发现经书后面有新补进的内容,他便推测永善大师尚在凡间。如果能找到永善大师,他就能洗清一切嫌疑,他的师傅永宣大师也不用终日在思过涯思过了。

于是觉远大师趁夜赶往思过涯,想与‘恩师’共同商议这件事。然而他不知道在思过涯中的并非永宣大师,而是永善大师。永善大师得知《弥陀净世录》在觉远大师手中,便要求拿给自己,同时讲了极乐境界与著成经书最后一部分的联系,暗示自己已经在极乐世界了。觉远大师只得遵从‘师命’,把经书拿到了思过涯,并保守秘密。就在觉远大师到思过涯的那一夜,无为和尚起来解手,路过觉远大师的寝房时无意中发现了放在桌上的经书,一心想修佛的他便把经书拿到自己房间里偷偷看了一夜,发现了金陀寺的劫难和镇山之宝金身佛像这两个秘密,而对于经书后面新补进的内容,无为和尚由于来山中时间尚短,对经书内容默诵不熟,所以未能看出端倪。

此后无为和尚将发现经书一事请教他的师傅觉明大师。觉明大师顿时对觉远大师暗生怀疑,于是禀告了永圆方丈。永圆方丈便把这个月的核查时间从月底提前到月初,果然发现经书不见了。这又使觉明和觉远两位大师之间横生枝节,觉明大师请来了很多俗家弟子,想与觉远大师作个了断,而觉远大师则以为觉明大师此举是想彻底铲除山中修炼禅宗的旁支。这就是山中所谓的经书‘被盗’一事。

在永圆方丈主张的变卖佛宝一事中,有一人名叫张荇,他用低价收购山中的佛宝,然后再以高价贩卖出去。然而这样肆无忌惮地攫取也不能满足他奢靡颓废的生活,他一次又一次地向山中小和尚套取更有价值的佛宝的信息。僧人本就不会说谎,再遇到这样一个死缠滥打的家伙,无为和尚大意失言,把金身佛像以及它的来历透露给了张荇。而觊觎金身佛像,我想,也正是张荇被谋害的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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