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自修，欧阳老师一踏进教室，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大家没有埋头做题，而是笑嘻嘻地看着他。正觉得惊异，灯忽然灭了，教室后面随即有了亮光。欧阳老师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大蛋糕，上面点着几支蜡烛，映亮了几个人，是单昀、郑乔姿和曾泉。他们捧着蛋糕，缓缓朝讲台走来。同学们伴着他们的脚步，开始轻轻地唱起了生日歌。
“谢谢，谢谢同学们。”
欧阳老师又惊又喜，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这时，门外又走进一人，烛光之中，映出一人，白裙飘然，长发披肩，面容娇丽，正是他的女友斯雯璇。
“子方。”
“雯璇，你怎么也来了？”
“是你的学生通知我的，要给你一个惊喜啊。”
同学们早就露出狡黠的微笑。
“老师，快许愿吧。”
欧阳老师默默地说了几句，然后吹熄了蜡烛。教室的灯重新点亮，大家都分到了蛋糕，其乐融融。
郑乔姿忽然说：“欧阳老师，能不能和我们说说你和师母的故事呢？”
曾泉也附和说：“就是啊，老师，你和我们讲讲，也让我们长点本事，也追这么个大美女。”
“老师，讲吧——”
全班同学都在喊，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这一对璧人。欧阳老师推脱不掉，加上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喜悦，就说：“那就说一说吧。我们都是衢州人，是高中时的同学……”
一语未落，“高中？噢噢——”同学们都起哄了。
欧阳老师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敏感了，不由自主地退缩了。
“我，我还是不说了吧，要不然，我这个班主任，可就变成教唆犯，鼓励你们早恋了。算了，算了。”
曾泉开始起哄，咧着大嘴，大声地喊：“什么早恋啊，这叫青春期爱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对不对啊，同学们？”
“对——”
“欧阳老师，继续啊！”
其实同学们早已不把早恋当回事。这年头，高中生男女孩在一起，已经是太正常不过了，所以并不害羞，只想听欧阳老师的爱情故事。
欧阳老师又被推到浪尖，只得继续说：“我们彼此有好感，然后就在一起，一直到现在。没了。”
同学们自然不满了。
“太没劲了。要听细节，细节。”
“同学们，”陶坷坷也来了劲，站起身来，拍着桌子，出了个主意，“同学们，我们让师母来讲，好不好？”
“好！”
在陶坷坷与郑乔姿等人的带领下，大家整齐地拍手，整齐地喊。
“师母讲！师母讲！”
欧阳老师的女友是个公司白领，很少与学生打交道，今天看学生如此热情，心里也着实觉得可爱，稍微推脱了一阵，也就开始讲述了。
“高三下学期，也就在四月份，有一次我回到教室，打开课桌抽屉，里面有一封信。信里写着对我有好感什么的，里面还有一首诗。我觉得文笔真好，字也写得好看。你们欧阳老师当时挺有名，能写文章，也能唱歌，我也认识他——”
“噢——一见钟情！”
“郎才女貌啊！”
“你们当时就在一起了？”
欧阳老师的女友优雅地摇摇头，嘴角带着甜蜜的笑意，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中。
“其实也没这么简单。我那时候读书很认真，觉得这事有点突然，容易影响学习，就写信给他，希望他好好读书，感情的事以后再说。”
“然后呢？”
“然后就高考了，我考得挺好，填报了复旦大学，可是你们欧阳老师考试失常了，读了杭师大。”
同学们都用怪异的眼光看欧阳老师，觉得这样一个才子，居然被媳妇压了一头。
“然后呢？”郑乔姿急切地想知道下文。
“我觉得他没考好，都是因为我，心里很歉疚，就发短信安慰他，有时也和他出去聊聊天。等到读了大学，我们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杭州，不能每天在一起，就经常写信，打电话，感情越来越好。四年下来，我们的信都堆了厚厚一摞，成了一笔珍贵的财富。大四的时候，你们的欧阳老师用了功，考上了复旦大学的研究生。我毕业了，也就留在上海。就这样，我们通过努力，终于在一起了。再后来，欧阳老师毕业了，一定要来你们学校，我也跟过来了。”
曾泉插了一句：“这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
郑乔姿打了他一下。“你才鸡狗呢。”
陶坷坷却喊道：“欧阳老师，你还记得第一封情书里的诗是怎么写的吗？念给我们听听。”
女友也瞧着欧阳老师，像是要考验他了。欧阳老师自然不敢懈怠，就清了清嗓子，念了起来。每一个字都包含深情，让声音变得很温柔，很温柔，像是一股和煦的东风，轻轻地拂过每个人的耳廓。
你来自何方？我清婉如水的姑娘。
你可是来自南方温煦的海洋，不然
你的美目中怎么会有蔚蓝的空旷？
告诉我那里的阳光，那里的波浪，
那里的温煦怎样潜入你的心房。
你来自何方？我素馨甜润的姑娘。
你可是来自夏夜梦着的荷塘，不然，
你的秀发怎么会散发着藕花的幽香。
告诉我那里的月色，那里的绿杨，
那里的温馨怎样甜润着你的惆怅。
但总有一缕霁光在我心头闪烁，
你应来自众美之神居住的天堂。
为了拯救世间一切忧伤的灵魂，
你翩翩，翩翩地振动轻盈的翅膀。
大家都陶醉在空灵的诗句里，沉醉在迷人的爱情故事里，心里都泛起极清纯、极甜美的涟漪，层层扩开去，眼眶就有些发热。等欧阳老师念完了，教室里响起了经久不断的掌声。而他的女友也眼含泪水。
陶坷坷忽然大喊：“欧阳老师，求婚吧。择日不如撞日！”
欧阳老师和她的女友都楞了，一时不知所措。同学们也楞了，但随即就高呼：“求婚，求婚！”
欧阳老师静静地看着他女友，忽然单膝跪地，握住女友的手，轻轻地说：“雯璇，我们在一起八年了，谢谢你陪我度过最艰难也最美好的时光。尽管现在我没有钻戒，房子车子也还没有，但我会一直爱你，给你创造幸福美好的一辈子。你愿意吗？”
“嫁给他！嫁给他！”
“在一起！在一起！”
女友都泣不成声了，嘴唇颤抖地说：“嗯，我……我愿意。”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所有的学生都站起来，微笑的，含泪的，微笑又含泪的，都在起劲地鼓掌。
杨略心里想，有了真感情，就算分隔两地，却完全不会有丝毫影响，而只会让他们更为珍惜。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去看葛怡，发现她眼中噙着泪水，竟听得痴了。
他拿出手机，给葛怡发了一条信息。
“为什么我们不能像欧阳老师他们一样呢？”
葛怡看完手机，抱在胸口，头垂下去，垂到了桌子上，肩膀在一抖一抖，竟然哭泣了，像一枚风中的树叶。杨略不由心疼起来，但又不知怎么安慰。
欧阳老师和女友走了，晚自修照例继续。好不容易等到放学，杨略跟在葛怡后面，走到一个僻静处，加快了步伐，赶上葛怡，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葛怡，我们可以聊聊吗？”
葛怡早就发觉杨略尾随在后，所以也只是一个人在走。于是他们一同来到了校园中的小树林。洁净的月光照亮了小径和石椅，虫子在草间轻轻鸣叫，空气中有股春日独有的花草味儿。
杨略迟疑了多时，终于鼓足了勇气。
“葛怡，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葛怡默默地走路，眼睛看着地面，许久，才轻轻地说：
“我没有信心。”
“对什么没信心？对我？”
葛怡沉默了一会儿，将双手护在胸口，似乎有些发冷，声音也低微下去。
“是对感情……对感情本身没信心。”
“我们都快六年了，六年……难道还值得怀疑吗？”
葛怡仰头去看那一轮明月，幽幽地叹了口气。
“时间又能说明什么呢？月亮圆了，就会缺……唉，他们都二十年了，还不照样……”
“他们是谁？”
“是……我爸妈……”
“他们怎么了？吵架了？”
“吵架？”葛怡摇了摇头，“吵架对于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说明彼此还在乎……现在……唉——”
“现在怎么了？”
葛怡又安静了一会儿，像是要汇聚极大的能量，才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寒假的一天，我和郑乔姿去逛商场，本来挺开心的。乔姿去洗手间，我坐在肯德基，隔着玻璃，无聊地闲看，忽然看见我爸……和一个女人走过来。我吓了一跳，赶紧躲起来，等他们走过了，才抬起头继续看。我明明看到，他们的手牵在一起，我爸还笑得那么开心。顿时，我觉得天都塌了。在我家里，我妈一直很强势，总是觉得我爸无能。我一直同情我爸，他对我也好，很温柔，我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爸爸。谁能想到，他也会有外遇……”
“那你妈妈知道吗？”
“我还没有告诉她，怕她受不了。我现在就觉得，什么感情，其实都是靠不住的。想当年，我爸妈的感情也轰轰烈烈，虽然我外公竭力反对，不让我妈嫁给一个穷小子，但他们还是坚持在一起了，十足是孔雀女和凤凰男的浪漫故事。可就算是这样的感情，毕竟还是输给了时间啊。”
杨略听到这里，心里完全明白了。这段时间葛怡的抑郁，冷漠，与他的疏远，原来都源于这件事。
“然后你就觉得，我们也会重蹈覆辙？”
“嗯，”葛怡点了点头，却不敢看杨略，“我就在想，要是一段最美好的感情，最后免不了悲剧收场，倒还不如不要开始，就让最初的美好一直在记忆里美好下去，像一帧最美年华时的照片，像一朵刚刚盛开的海棠花。”
葛怡沉入优美而凄凉的想象中去了。杨略往前跨了一步，再一转身，挡在葛怡的面前，双手抓住了她的双肩。
“你这样对我公平吗？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想法？”
“嗯？”葛怡有些惊惶了。
“对这段感情，我就没有发言权吗？”
“这……”
“六年的感情，你说断就断，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想过的，这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杨略感觉泪花已经模糊了双眼，“我这段时间食不甘味，百无聊赖，就是你给我的好处吗？”
“我，”葛怡有些仓皇无措了，“长痛……不如短痛。”
“难道所有的情侣，最后都不能白头吗？”
葛怡想了一会儿，又慢慢地摇了摇头。
“你看欧阳老师他们，虽然四年大学都没在一起，不也照样维持着感情吗？为什么你对我就没有信心？”
“我……”
“难道你爸妈的感情出现问题，就意味着所有的感情都不可靠。你不觉得，这是以偏概全，自寻烦恼吗？”
“我不知道……”
“退一万步说，感情就算以后会出问题，那也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开始。就比如说，我们以后都会死，但你能因此而轻生吗？”
葛怡依然是摇摇头。
杨略说：“我是这样想的，正因为生命有限，所以我们更要好好活，珍惜每一天。正因为感情容易出问题，才应该珍惜当下，好好爱，用力爱。而且，如果每一天都相爱，一天又一天，连起来就是一辈子。”
葛怡的眼里闪烁着泪花，凝视着杨略的眼睛。杨略觉得，此刻的葛怡像一朵月光下素馨的莲花，落上了露珠，真是楚楚可人，他不由身心俱醉。
“葛怡，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下去吗？”
葛怡又低下头去。
“你愿意吗？”他的脑海里，又想起刚才教室里的一幕。“在一起！在一起！”
葛怡低低地说。
“走吧。”
杨略不知道她是愿意和他一起走，还是时间不早了，得走回去了。但看葛怡往前慢慢地走，心就沉下去，沉下去，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一时僵硬在那里，眼前什么看不见了。但他忽然发觉，一只温软的小手悄悄伸过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他心头一热，紧紧地握住，眼泪夺眶而出。
二人一语不发，就沿着林间的小径，慢慢地走着。树林里升起淡淡的薄雾，一切都朦胧了，虚化了，宛如仙境了。
紫藤正在吐蕊，玉兰散发着幽香，竹笋在悄悄拔节。啊，一切虽然悄无声音，杨略却听到生命的激流在无声地运行。你瞧，樱树的疏影横斜在小径上，多像一根根琴弦。杨略觉得，他的每一步都触动了琴弦。一曲清越而迷人的乐曲，在他胸中轻轻奏响。他的胸口，正绽放着樱花和海棠。他什么也没说，但相信葛怡一定也都听见了，都看见了。
对于杨略而言，生活重新对他展现出迷人的一面。每天坐在教室里，与葛怡讨论问题，开开玩笑，说说故事，都觉得有无限趣味。诙谐的曾泉，潇洒的楚当当，严谨的单昀，也都围绕在他们身边。高考尽管让人感到压力，可是和这帮战友们在一起，杨略觉得很痛快。
清明节到了，爸爸回老家去祭祖，而他课业繁忙，就没有回去，在学校里继续奋斗。但爸爸的课程却没有落下，长信又如约而至。
第八课经营丰富的社会关系
亲爱的杨略：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又到了祭奠先人，寄托思念的时刻了。每到此时，人的内心就特别柔软。我穿过田埂，麦苗青青，溪流淙淙，几株桃树刚落尽花瓣，看得见一个个毛绒绒的小桃子。山窝里长满了青竹和松树，远处是小村子，房舍都掩映在樟树的浓荫里。山间不时响起鞭炮，那是村人在上坟了。
这么多年了，乡村一直是这样，单是草木更兴盛了些。我忽地想起你爷爷。他以前常说，吃过清明团子，就可以光脚下地了。他扛着锄头，领我去田间拔草。我兴奋起来，脱去鞋子，光脚踩着田沟里的稀泥，指间咕兹咕兹冒泡。
那天，阳光是那么好，每一片草叶都在闪光。你爷爷采了一把野蒜，中午回家炒鸡蛋，灶头响起翻炒之声，香味已袅到堂前，我早已垂涎欲滴了。
如今，昔人已没，只余回忆。我看着墓碑，鼻子一阵阵发酸。人这一辈子，最可怀念，最该珍惜的，就是亲人啊。若是平常不在意，不善待，忽有一天，这人走了，内心的空缺再难弥补，只能听任朝来寒雨晚来风，时时地触痛伤处了。
一、人际关系滋养我们的心灵
我在微信里看到了一段文字，是一位年轻的爸爸写给女儿的。看完之后，心里异常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