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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已过正午,太阳西斜(3)

韩信非常重视搜集情报,赵军的高层决策和动向,韩信都了然于胸。他非常庆幸陈余没有接受李左车的建议,否则这场仗就不用打了。韩信将大军驻扎在距离井陉口四十里的地方,如何用两万人打赢二十万人,绝对是需要智力和勇气的。

韩信的策略是这样的:先派出两千骑兵,这些骑兵拿着汉军的旗帜,从小路到达山顶,密切注视赵军的动向;吃过早饭之后,韩信会发动进攻,然后佯装撤退,撤退到一条河附近,背水一战,当然在此之前,韩信背水布了一个方阵。

听说韩信背水布阵,陈余差点笑掉大牙,说道:“韩信这个人连最基本的兵法常识都不知道。”

战事正如韩信所料,韩信亲自做诱饵,然后败退,赵军倾巢而出,将汉军逼到河水边。双方在这里展开血战,赵军明显占有优势。

就在双方死战的时候,韩信事先安排的两千骑兵冲进城内,在城墙上头插满汉军旗帜。赵军回头一看,非常惊恐,以为汉军来了大量的援兵,后方城池被夺,前方将士人心涣散。城内的骑兵接着又冲出来,前后夹击,赵军就此转入劣势。

陈余在战场上被杀,赵王被生擒,李左车逃走了,韩信大获全胜。

胜利之后,韩信重金缉拿李左车,当士兵将李左车送上来的时候,韩信却亲自为李左车松绑,甚至向李左车请教兵法。韩信很清楚,要想顺利拿下燕国和齐国,还得靠轻车熟路的李左车帮忙啊!

攻下赵国后,韩信以一种非常自大的口气说:“这个赵王非先生莫属了。”

跟韩信相处这么长时间,张耳觉得韩信这个人在打仗方面无疑是一个天才,但是在运筹帷幄和城府方面还远远不够,他似乎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是魄力明显不够。张耳想,韩信这种性格对自己来说太危险了,如果你只是天真也还好,偏偏又有野心,如果你有野心,城府就得深啊!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张耳是在刻意和韩信保持距离。

刘邦在关中没待多久,因为他还得兑现对荥阳兄弟们的承诺,解救荥阳。但是,刘邦真的很怕项羽。可是他又不能不去,他本来就是弱者,如果再失信的话,可能会引发领导危机。这时,一个叫袁生的人给刘邦出了个主意,直接去荥阳无异于送死,汉王不如从武关出发,到宛城吸引项羽主力,这样或许能解除荥阳之围。

刘邦固然害怕,但还是采纳了袁生的建议。刘邦到达宛城后,四处散布消息说,我刘邦到宛城了,项羽你有种就过来跟我打。刘邦这个计策在一般人那里根本不管用,不过项羽是那种宁可放过一头野猪也要拍死一只苍蝇的猎人。

项羽带着部队来到宛城,荥阳之围暂时解除,但刘邦又陷入危险之中。张良一方面让彭越在下邳附近骚扰楚军粮道,另一方面为刘邦制定游击策略:项羽来了我们就跑吧!

听说彭越骚扰粮道,项羽亲自前往,打得彭越落花流水。刘邦也趁着这个机会,离开宛城,跑到了成皋。成皋和荥阳相距不远,都以敖仓作为后盾。

项羽击败彭越后,没有去成皋收拾刘邦,径直来到荥阳城,一鼓作气拿下荥阳,接着又包围了成皋。在项羽到来之前,刘邦就把将士们丢在成皋里,自己提前从西门逃走了。

逃亡的过程中,刘邦对夏侯婴大骂韩信:“我们差点连命都丢掉,韩信却手握重兵悠闲漫步!”

夏侯婴说:“这个人是得收拾收拾,否则以后谁还能控制他。”

刘邦叹了口气说:“但是这个人确实很牛叉,短短的时间吞灭了魏代燕赵,现在东方只剩下齐国了。”

夏侯婴气愤地说:“如果汉王你不幸被项羽杀了,到时候能跟项羽争霸天下的就韩信一人了。我们在这边打打杀杀,韩信在黄河那头八个多月没有动静了。他在干嘛?分明是不顾大王死活。”

两人赶到韩信所在的修武县后,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刘邦就带着夏侯婴走进韩信的大营,途中有人阻拦,刘邦就说是汉王的使者,要见大元帅。

刘邦进韩信帐后,首先拿起韩信的兵符,然后把韩信叫醒。

“韩信,你可知罪?”

韩信慌忙跪在地上,说道:“臣不知。”

刘邦说:“我让你去攻打齐国,你却在这里睡大觉,拖了这么长时间。”

韩信忍住怒气,说道:“好,我今天就去伐齐,请汉王把兵符给我。”

刘邦说道:“你只可以带五千人马去伐齐,其余人马归我节制。”

韩信后来很纳闷的是自己怎么没有杀掉刘邦,这是自己的大营,杀掉刘邦简直易如反掌,杀掉刘邦后,就剩下自己和项羽争霸了。如果韩信把刘邦杀了,就不会有后来长乐宫惨案了。

刘邦此举实在是危险,如果换作其他腹黑的将领,刘邦可能直接就人头落地了。但这件事也说明刘邦确实有胆识,他身上有一种类似于天命的东西,这种东西并不完全是虚构的,否则无法解释他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化险为夷。

刘邦得到韩信的军队后就听说成皋已经陷落了,刘邦不敢跟项羽正面对碰,派了两个软弱无能但忠心耿耿的人骚扰项羽的后方,这两个人分别是发小卢绾和长兄刘贾。

在韩信带着几千人准备伐齐的时候,郦食其提出主动说服齐国。齐国是一个强国,权力掌握在田横的手里,但齐王是田横的侄子田广。刘邦并没有把郦食其出使齐国之事告诉韩信,因为他觉得韩信没什么兵马,等他筹备好伐齐,估计要等到明年。事实证明,刘邦低估了韩信的能力。

齐王韩信

当郦食其赶到齐国后,发现齐国全国都进入了备战状态。郦食其了解后才得知,齐国人已听说韩信要来攻打,郦食其便宣称自己带来的是和平,不是战争。

郦食其来到齐国后,受到了热情的招待,郦食其遂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觉得齐国不愧是礼仪之邦啊,孔圣人的出生地就是不一样。

好酒好肉地吃了好几天,郦食其终于跟齐王谈起了正事。郦食其口才了得,首先给齐王分析天下大势,极力夸大楚军的缺点,抬高刘邦的优点,得出的结论是:楚国必亡,汉王必将统一天下。齐王一开始并不相信,但经不住郦生连番的忽悠,慢慢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刘邦可能真的会赢,如果自己加入刘邦阵营,刘邦不是赢得更快了吗?

郦食其和田广田横都谈得来,双方沟通还不错。田横建议田广答应郦食其的要求:“答应他又不用花钱,到时候如果刘邦赢了,我们正好可以捡个便宜,如果刘邦输了,我们再向项羽认个错,不就行了。”

田横不愧是深谋远虑,就这样,田广答应郦食其,说是投降汉王,撤回在边境上的防卫。

没过多久,前方忽然传来消息:韩信大军已经在黄河西边出现,几个城池先后失守,韩信军队正向齐国都城临淄奔来。

听到这个消息,田横大怒,下令架起鼎镬,将郦食其放进水里煮。

田横认为这是郦食其的诡计,先派人来劝降,让齐国放松警惕,然后待韩信带兵打过来。

这件事彻头彻尾是一个误会,全在于刘邦指挥不当。韩信到达临淄后,听说郦食其在城里,韩信犹豫了。

韩信本不是一个黑心的人,正打算打道回府。这时,韩信身边的一个谋士蒯通跳出来说:“千万不要,郦食其不过是一个腐儒,现在他说服了齐国,那大将军您将被置于何地?您想想,齐地七十多座城池,如果让郦食其说服下来,将来他的功劳比您还大,您辛辛苦苦劳师远征攻下魏国代国也不过五十多座城池。”

韩信一听,有道理,接受了蒯通的意见,继续伐齐。这边郦食其就惨了,在临死前他要求修书一封给韩信,齐王答应了他的要求。韩信收到郦食其情真意切的求情信后,心肠又软了,蒯通又在旁边说:“将军您打仗时,动辄打败十几万大军,现在怎么婆婆妈妈像个妇人,这样的人怎么成大事呢?郦食其不过是一个腐儒,如果为了挽救他的性命,牺牲将军的大业,实在太不值了。”

郦食其就这样大义献身,临死前大骂田广和田横是鼠目寸光之辈。

这里我们说说韩信的谋士蒯通,这种人在战国时期就是纵横家,也就是策士。策士给人感觉非常恐怖,他们老是教唆人干“大逆不道”的事情,但其实策士是有自己原则的,他们不可能当皇帝也不想当皇帝,他们的使命在于寻找像韩信这样有资本当上皇帝的人,然后辅佐其成为帝王师,自己则当上开国丞相。

在蒯通看来,韩信是一块很好的帝王料,如果不趁机争取帝王之位,实在太可惜了。

韩信出手果然很不凡,田横和田广都不是他的对手,纷纷逃亡,韩信不费吹灰之力就平定了齐国。这时,韩信的地盘比刘邦和项羽都要大,而韩信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自己正成为一个强大的第三方势力。

当然,韩信在自我认识上始终把自己看成是刘邦的下属,这让蒯通非常不安。蒯通考虑的是如果韩信头脑里没有自立的想法,如何给他灌输这个想法呢?

蒯通觉得有必要先从理论上说服韩信,蒯通说:“国家的本质并不是地盘,而是势力。当势力到达一定程度后就是国家,国家有实态和虚态两种区分,现在将军您虽然没有一国之名,但已经具备了成立一个国家的实力了。”

韩信一直在犹豫,蒯通觉得韩信这个人在军事上是个天才,但对权术还是不太懂,这是个致命的弱点,如果自己不出手干涉的话,终有一天韩信会走上自取灭亡的道路。

蒯通预料齐王会投靠项羽,而项羽很可能会派出自己的得力干将来攻打韩信。项羽虽然跟齐国关系不好,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项羽还是明白的。

龙且率领大军,估计有十多万,但号称二十万,浩浩荡荡向齐国出发了。龙且的军队可能不及二十万,但是在人数上绝对比韩信要多,韩信的兵力不超过六万。此外,还有田横的游击部队,以及田广沿途收拢的部队。这对韩信来说又是一场困难的战役。

两军隔着潍水,大战一触即发。

在开战之前,就有参谋对龙且说:“韩信刚平齐国不久,各地动乱混战不断,我们不妨采取坚壁清野的防守战术。让齐王去招抚失陷的城池,沦陷区的军民如果知道齐王坚持抗战,又听说有楚国救援的话,相信他们定会倒向齐王一边。如果齐国全民倒汉,韩信必然不攻自破,我们就可以轻松击败他们。”

但心高气傲的龙且拒绝了这个提案,他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击败韩信,根本没必要耗时耗力采取这种战术。再说,项羽那边兵力吃紧,打完了仗还得赶快回去支持项羽。

韩信善于用地势,他知道要想打赢这场仗,光靠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可以借助于水。韩信来到潍水边视察了好几天,终于发现了克敌的潍水之计。一般来说,每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十一月),潍水就会进入枯水期,河道非常浅。但今年不太一样,今年天气比较暖和,上游冰雪融化得非常快,河流很是湍急。

韩信自言自语:“有了。”

回去后,韩信让两万人做了许多沙袋,然后把这些沙袋堵在河的上游。下游水位顿时下降,跟以往冬天的枯水期一样,让人看不出半点破绽。

战争开始,龙且军队在对岸摆开架势,军容无比壮大。

楚军和齐军都急于消灭汉军,谁也没注意到水位的变化。为了迷惑敌军,韩信先指挥一部分汉军过河杀敌。龙且万万没想到,处于弱势的汉军居然敢主动出击。这支汉军当然很快就被杀退,龙且长槊一挥,带领前锋过河。

眼看楚军渡河,韩信立即命令弓箭手齐射,减缓楚军的渡河速度。等到楚军大部分人都在河里时,韩信让人吹响号角。

没过多久,河道里传来翻腾的声音,大水像巨龙一样滚滚而来。困在河中的楚军来不及逃亡,纷纷被大水冲走。此时,龙且带着先锋部队已经上岸,率领几千人杀向韩信,最终死于乱箭之中。

对岸的田广看到这个情景吓坏了,立即掉头退守城阳。韩信旋即追到城阳,田广知道自己挡不住韩信,派部将田光率领主力投奔田横,自己委曲求全,暂且向韩信投降。韩信已经猜到田广的计划,派灌婴中途拦截田光,将田光击毙。田横以为田广战死,自立为王,和灌婴交战,又吃了败仗。

至此,韩信在齐国站稳了脚跟。

韩信的这次成功简直就像是玩魔法,大大地刺激了蒯通的欲望,蒯通觉得韩信这个人就是神品。作为一个职业纵横家,碰上这样一个神品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所以他不会放弃机会的。他一定要把韩信塑造成一个帝王,凭借韩信的军事才能,肯定是个开疆拓土的大帝,到时出现韩信大帝国未必是不可能的事。

要想走上帝王之路,先必须有一个王的身份。在蒯通的建议下,韩信给刘邦写了一封信,说齐人反复无常,很难管理,为了方便我镇住齐地,请你封我为假王,让我暂时代管齐国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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