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求求您了，杨志是上海市少年小提琴比赛的冠军，是大家的榜样，他不能就这样被学校开除了啊。”马研君是不会哭的大男孩，但是，此刻，他焦急的心情，让话音里带着哭腔。
“哦，你说的杨志，是隔壁班级里那个拉小提琴的清秀男生吧，我有印象的。”班主任的话语有些干涩。
“老师，都是我不好，是我拉着杨志去参加商演的，因为杨志的弟弟有心脏病，他家里的条件不大好，都是我的错啊。”马研君知道自己现在没事了，他想把责任多推卸一点到自己这里，好让杨志的处分变的轻些，；他不知道杨志已经是在劫难逃，沈静的母亲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哦，是这样啊。”班主任也觉得杨志有点可怜了。
“老师，杨志的弟弟在暑假的时候突然去世了，杨志跟他父亲闹了矛盾，所以寒假才独自留在学校里的，是沈静先找杨志，烧的电炉也是沈静买去的。”马研君知道沈静有背景，他虽然将责任推给沈静，但是，他没有说谎。
看见班主任半天没有回答自己的话，马研君急忙又补充着说：“其实，杨志的胆子很小的，如果不受刺激，他不敢动手打人啊。”
“也是，上海的男生比较乖巧，不像北方的男孩子那样粗犷。”班主任评价了一句。
“老师，您知道了处理结果，对吗？”马研君不敢说出自己已经去了系主任的家里，但是，他不敢相信系里已经做出了不公平的决定。
“马研君啊，老师也不瞒你了，这件事情我上午在学校听说了，你的处分是象征性的，不会记录进档案里，对你今后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杨志同学的性质不同啊，他已经严重违反了校规，还送了什么金项链给沈静，以这种社会手段博得女生的好感，性质恶劣啊。”班主任还是不想告诉马研君，关于杨志的处分决定。
“老师，买金项链的钱是杨志自己存的，不是来路不正，即使他们谈恋爱，也是两厢情愿的，杨志没有逼迫沈静啊？”马研君字字为杨志辩解，让班主任开始有些怀疑他们的关系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班主任突然转换了话题。
“老师，我就跟您说实话吧，买那个金项链的时候，我也去了，杨志存了很久的钱，为了让沈静开心，但没有影响学习，纵然打了胡涛涛同学一拳，没有构成人生伤害，加上烧电炉、追女生，轻的处罚是警告，最重的处罚是留校查看，记大过一次啊。”马研君非常熟悉学校的规定，因为他害怕自己经常商演而被学校处罚，所以他背的很熟练。
“你太年轻还不懂事，有些事情不会像表面看的那么简单，杨志同学的事情，老师也无能为力啊。”班主任不愿意告诉马研君真相，不愿意说出沈静的家庭背景，他更不愿意伤害自己无辜的学生。
“老师，我知道沈静的家庭背景不简单，可是杨志也罪不至死啊，勒令退学是多么丢脸的事情，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马研君说的是实话。
“你怎么知道了杨志要被勒令退学？你听谁说的？”班主任看着马研君秀气的脸，很奇怪自己班里这个精明的学生什么都知道。
“老师，求求您了，帮帮杨志吧。”马研君站起来了。
“你要干什么？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学校去，别告诉任何人，你来我家的事。”班主任以为马研君要给自己跪下来，急忙也站起来送客。
“老师……”马研君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这一丝希望。
“别说了，快走吧，老师会尽力而为的。”班主任说的也是实话，他的权利只在于面对自己的学生，而对学校来说，他也是校园里的一株小树苗而已。
52．深夜的煎熬
马研君虽然听到了班主任的承诺，可是他的心里很清楚，班主任在学校的能量非常小。
马研君开始难过了，他很自责：“为什么自己不拉杨志寒假一起回家，如果杨志跟自己走了，就不会有今天的劫难了，可是，我该怎么办？怎样还能为杨志争取一点机会呢？”这个重情义的大男孩，再也想不到可以帮助杨志的办法了，他默默的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心里难过的要命。
杨志在宿舍里，想着保卫科长的话，拿出纸和笔准备写检查，想着、想着，居然不知道从何处下笔。
室友们知趣的躲开了杨志，宿舍里静悄悄的；藏好的电炉早就被学校保卫科的人收走了，杨志的床上一片狼藉。
杨志无奈的咬着笔帽，心里却开始担忧沈静的处境，他不知道那个小生命已经在沈静的身体里扎根；不知道沈静已经在冰凉的手术台上惨叫；不知道沈静已经被母亲扇了一个重重的耳光；不知道自己与沈静今生再也无缘欢聚了。
杨志的眼泪滴落在写检查的白纸上；他开始想念自己可爱的弟弟，善良的妈妈，甚至父亲那严厉的指责，现在想想都是一种奢望。
“如果上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夕的。”杨志这样想着，手里的笔不自觉的写了一行行乐谱。
晚自习的同学们开始陆续回宿舍了，只有杨志的室友们借故留在了教室里，他们不愿意参与杨志的悲伤，也不愿意看见兔死狐悲的室友，他们只是要回避这个难堪的事实。
杨志在这种担忧与伤感的情绪下，谱写出了一曲惊人的乐章，乐章里包含了青春的放肆、情欲的冲动；不经意的幻想，爱情的甜蜜，出事后的忐忑，自己此刻的绝望等等。
这首乐曲将杨志与沈静从相识到相爱以及发生的种种快乐与矛盾，最后所带来的痛苦与绝望全部展现出来。
杨志不知道，这是艺术家的独特思维，这是他成长道路上的一个片段；正是他人生中这个偏离常规的发展，造就了一代小提琴家的艺术才华，最终让他成为了艺术圣坛里难得的巨星。
马研君恍恍惚惚的走进了学校的大门，下意识的走到了杨志的宿舍门口；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已经推开了杨志宿舍的门。
看着灯下的那个背影，马研君忍不住有些伤感。
“杨志，你在干什么？”
杨志没有回答，他完全沉浸在自己创作的乐章里。
马研君却吓坏了，他以为杨志出了什么事情。
“杨志，你在干嘛？”马研君大声叫了起来，快步走到杨志面前。
“哦，你来了啊？”杨志这才看见了马研君。
“你在写什么？让我看看。”马研君看着杨志苍白的脸，想到了杨宇那苍白的笑容，他的心里抽搐了一下，他以为杨志在写遗书呢。
“哦，你来的正好，快过来看看这个音标是否合适？”杨志的表情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啊？”马研君吃惊的看了过去。
白色的16开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乐谱。
“天啊，杨志，你没事吧。”马研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都这个时候了，杨志怎么会有心情写乐谱：“难道他受不了刺激，脑子坏了。”马研君心里一阵慌乱，嘴里急忙说出安慰的话语。
“杨志，别这样，我刚才去过班主任家了，他会帮忙的，你的运气不会那么差的，相信我啊。”
“什么？去班主任家里？”杨志好像听不懂马研君在说些什么。
“杨志，你怎么啦？你没事吧？”马研君惊吓的嘴巴张的大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眼神里满是怀疑。
“哦。”杨志好像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杨志，你不要泄气，是不是老师叫你写检查啊？”马研君想转移杨志的思路。
“不是老师，是保卫科的人。”杨志回到了现实中。
“那你就先写检查吧，写完交给老师，看看能不能只吃一个警告处分。”马研君似乎还存着希望。
“嗯，好吧。”杨志拿起写满乐谱的纸张，准备撕毁。
“别，不要撕掉，留给我做纪念吧。”马研君急忙去制止，但是杨志已经将手稿撕成两半了；马研君抢过手稿，将其折叠后，放进口袋里。
马研君不会知道，自己这个纯属安慰杨志的举动，居然抢救了一曲惊世之作，这首曲子也将成为杨志青年时期的代表作品。
马研君实在找不到什么安慰杨志的语言了，他只能简单的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他想分散杨志的注意力，缓和杨志的情绪。
一个上晚自习的室友回来了，马研君看着室友的表情，知道了杨志现在的处境，但是，他已经尽力了，为这个朋友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室友对马研君的态度也很不自然，马研君知道自己该走了，虽然他担心杨志，但是，自己不能在别的宿舍呆的太晚，因为自己的处分还在呢。
“杨志，你 早点休息，我走了。”马研君拍了拍杨志的肩膀，并友好的对着杨志的室友笑笑，跟杨志说了“晚安。”
春末夏初的夜晚，说不清夜风是什么感觉的，但是，马研君感觉是不好的，他讨厌这种不死不活的夜风，讨厌系主任那种高高在上的优势；讨厌沈静母亲的强者姿态；讨厌这个校园对杨志的不公平。
马研君的到来与离去，重新唤起了杨志必须面对的事实；室友那种躲不掉又怕沾染上是非的神情，让杨志深刻感受到了人情的悲凉，不必经历社会，学校也是一样的，没有几个可以信赖的同学，只有马研君是个列外。
艺术来源于灵感，而灵感来源于情感和精神上的各种刺激；杨志正在经历这些步骤，他正在接受一个伟大艺术家的坎坷历程；正在经历一种由心里到生理的艰难转变过程；他需要对自己青春冲动的热情造成的后果承担责任；他需要泪和血的教训来培育。
夜风分不清是冷还是热，杨志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校园里的情景与思维里的混乱不断的冲击着大脑，杨志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因为他清楚的看见弟弟杨宇已经来到了床前，笑眯眯的小脸蛋上酒窝清晰可见，弟弟依然是那样纯真的说：“哥哥加油啊，我相信你会成功的，别忘记我们的梦想，别忘了你要帮我完成心愿啊！”
“小宇，小宇。”杨志惊叫着。
“吵什么啊，不让人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呢。”不知是哪个室友嘟囔了一句，杨志听见了室友翻身的声音。
53．心痛的哭泣
沈静孤单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房里静悄悄的，连一根缝衣针落下都能听得见。
沈静能听见自己心跳和呼吸的声音，身体的疼痛已经很小了，心里的难受却让她无法控制，她无法忘记母亲的粗暴，无法接受母亲就这样把自己推向了手续台；无法控制自己对杨志的担心；无法遏制自己对失去的那个小生命的内疚；必究那是自己的孩子，是一个无辜的孩子，是一个纯洁的生命；母爱的本能让沈静的情绪失控到了极点。
想着下午自己在冰凉的手续台上那种绝望；想着母亲那么用力扇自己的耳光；想着医院阿姨那同情的目光和虚伪的脸；沈静突然坐起来，用力撕扯自己的头发，发出伤心的哭嚎。
沈静一不小心触摸到了床边的呼叫器，护士推门而入，并打开灯的同时，被沈静疯狂的举动吓呆了。
“你在干什么？不要影响别的病人休息。”护士大声的制止沈静。
“别的病人，哪里有别的病人，你没看见这是高档单间吗？”沈静咆哮着质问护士，沈静的血管里流着她母亲的血，脾气也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有一个花季女孩知道自己有多少地方像他们的父母，因为，在孩子的心里，永远不知道父母为他们付出了多少爱？孩子永远不知道自己的错，只知道别人对自己的不公平。
“好啊，那我们就通知你的家人过来吧。”护士当然知道这是高档病房，当然知道这是领导的千金；但是，那时候是铁饭碗，即使自己服务态度不好，领导也只能批评，或者将自己换个岗位，并不能将自己开除，所以，值班护士根本就不买沈静的帐。
“滚，滚开。”沈静发狂的用枕头砸向护士的同时，用力撕扯着医院的被子。
“你闹吧，流产也不是什么大手术；一个小姑娘不懂得洁身自爱，还有脸折腾，也不嫌丢人。”护士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就用力“嗙”的将病房的门关上了，留下突然清醒的沈静，发呆地看着病房的门。
护士的话深深的刺激了沈静的神经，“流产也不是什么大手术……”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天啊，我居然不知道会有孩子，唔唔。”沈静用手按住肚子；慢慢清醒的思维，一下子将她拖回了现实。
沈静开始思念杨志的温柔，想着杨志对自己的好；渴望看见杨志那傻傻的笑容；想念杨志那有力的拥抱；回忆着两人在男生宿舍度过的每一天、每一秒的甜蜜。
沈静不会明白，自己已经从女孩转变成了女人后对情感的依赖；失去孩子后的母亲是多么渴望心上人的呵护啊！
沈静失神的双眸死死的盯着病房的屋顶，她开始回想发生的一切……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最近怪异的行为，明白了自己最近的反常；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有时候很想亲近杨志，有时候又非常讨厌他；甚至有种难言的冲动。“都是怀孕惹的祸啊，我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是我错怪了杨志啊，呜呜呜”。沈静将头深深地埋进枕头里，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抽泣；她那压抑的哭声，像黑夜的幽灵一样渗人。
大约哭了两个小时，沈静累了，人也清醒了，她想知道杨志到底怎么样了？她开始担心杨志的处境，因为她知道母亲不会就这样放过杨志的。“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沈静自言自语的问自己。
沈静想等天亮后，赶快回到学校去，赶快告诉杨志，自己怀孕、流产的事情，想让杨志躲避母亲的惩罚；甚至想跟杨志一起离开学校，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过二人世界的幸福时光。
沈静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不能再等了，天亮后父母就来了，母亲今晚一定会告诉父亲自己在学校的事情，那么要面子的父亲如果知道自己在学校怀孕、流产了，一定会活活掐死自己的。
沈静急忙穿上外套，检查了一下自己口袋里的零花钱够不够打车后，拉开了病房的大门。
“你去哪？”简单的三个字让沈静觉得头皮发麻。
“我问你要去哪里？死丫头。”母亲铁青着脸站在病房门口，手里好像还拿着一包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