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那件丢脸的事情,你到现在都没有告诉关燕?”
如今高耀祖问起姚大力那件事,依然止不住地嘲笑他。
“唉,别再提了。”姚大力的脸红了起来,“我那时候就是一个白痴。”
“不是我说你,你也就是摊上关燕这么一个好老婆,换上任何一个女人,都能玩死你。”
“我还真就喜欢被玩。”
两兄弟说着又开怀大笑起来,不一会儿,就开到了目的地。他们这次来是为了看一家门市房,准备将它作为耀祖烧烤店二部。这个门市的地址就在沙杨路附近,这也是姚大力的决定,他想让耀祖烧烤店在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开花结果。
沙杨路是衡阳市为数不多的还没有重新修建的地区,姚大力开车带着高耀祖在附近兜了一圈之后,高耀祖看到附近稀疏的人流,表示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里根本不行,你之前是怎么考察的呀,脑袋生锈了吧。”
“你就相信我吧,这条路我走过太多次了,虽然现在还不行,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这里的每一点变动,都被我看在眼里。难道你没看到,”姚大力指着不远处的那些高层建筑,“那边两年前还是砖瓦房,你看现在,有的楼都已经开始入住了。我挑的这个门市,虽然周边暂时还是空地,但辐射面积广,而且还是沙杨路的中心地带,我到那片住宅区看过,像样的饭店没有多少,大多都是一些从外面看上去昏昏沉沉的炒菜馆,就算到了吃饭的时间也门庭冷落。只要按照我设想的装修风格,整个烧烤店通体透明,从外表就能一眼将烧烤店里面看得一清二楚。老百姓选择饭店都是一种心态,只要里面有人吃饭,人们就愿意加入进来,想一想咱们小时候吃羊肉串的情景。”
高耀祖回忆着他和姚大力满街找烤羊肉串的初中时代。的确,当他们同时遇到几家烤羊肉串摊子的时候,他们会选择生意相对红火的一家,因为通常情况下,那肯定是经过顾客验证过的,绝对差不了。
“你做市场营销应该挺不错的。”高耀祖笑着说,“让你给我蛊惑的,我甚至希望烧烤店能够马上开始营业。”
“兄弟,你就放心吧。”姚大力语重心长地说,“我这次是真的真的不会让你失望了。”
“我从来都没对你失望过。”不知为何,高耀祖将脸转向了姚大力看不见的地方,“我为自己有你这样一个好兄弟而感到自豪。”
“我也是。”姚大力从高耀祖身后搂住了他的肩膀。
“我想吃羊肉串。”高耀祖忽然说。
“大白天的,哪里有烤羊肉串让你吃。”姚大力觉得高耀祖的要求有点不可思议。
“谁说在外面吃了,去你的烧烤店里吃。”
“又想白吃白喝。”
“怎么叫白吃白喝,我是股东好不好,我到自己店里吃东西难道还需要交钱。”
“你现在还不是,等你把钱汇过来再说。”
“你瞧你那个小气劲,还怪我对你失望。”
两人你一言他一语地回到车里,朝榆树街开去。
“大力,晚上咱们去接关燕下班,然后一起去酒吧喝酒,你看怎么样。”
姚大力很惊讶高耀祖能提出这个想法,觉得他这样说,说明他的内心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姚大力对高耀祖的这个想法自然没有任何意见,相反他还为他感到高兴,他终于肯跨出那一步了。
晚上,他们三人来到一家环境清幽的酒吧。酒吧里,一位穿着牛仔夹克的歌手弹唱着老鹰乐队的经典歌曲《加州旅馆》,三个中年人没有喝什么烈性酒,而是每人点了一杯比利时啤酒。黑色的啤酒不断有泡沫从杯底向上冒出,为三人营造着温馨氛围。
“咱们三个好长时间没有一起来酒吧了。”工作了一天的关燕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也更加美丽。
“是啊,以前也经常去酒吧,可是不是少了你,就是少了他,总是凑不齐三个人。”高耀祖说。
“放心吧,这种日子以后会经常有的。”
姚大力之所以那样说,是不想让气氛太沉闷,可是他知道,这种三人在一起的场面,过一次就少一次,且不说高耀祖大部分的事业都在外地,就算是姚大力和关燕,也不可能经常来这种消遣的地方。他们马上要结婚了,结了婚就会要孩子,之后的十几年,可能都会在家庭和工作两方面之间来回奔波忙碌。
“说说你们的婚礼吧,眼看就要到了,也没见你们为此忙碌啊。”高耀祖喝了一口啤酒。
“我们不打算大办。”姚大力说。
“谁问你了,婚礼对于男人来说,基本是多余的东西,我问的是关燕。”
“这就是我的主意。”关燕笑着说,“现在家里虽然收入还不错,但是钱都投在店里了,暂时还没有完全回本,所以还是应该一切从简。就是个仪式而已,犯不着铺张浪费,也证明不了什么。”
“就是。”姚大力随声附和着说,“我一个哥们儿,那婚礼现场办的,简直是催人泪下啊,连我都哭了,结果怎么样,半年后两人离了。”
“这种事如今很常见。”高耀祖说,“但是我相信你们不会,别忘了我是看着你们成长的。”
姚大力和关燕咯咯笑着,也不管高耀祖说话的时候表情有多么真诚,让高耀祖窘态百出。
“你们还能不能行。”高耀祖回味起自己的话,也觉得好笑,于是自己也笑了。
“兄弟,你可饶了我吧。”姚大力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还用手抹了抹眼泪,“说得好像你是我们家长似的。”
“别笑了,大力,高耀祖也是为我们着想。”关燕止住了笑。
“得,你好好笑吧,我先出去抽根烟。”高耀祖起身,走了出去。
高耀祖来到酒吧门口,一个人注视着马路。时间还不是很晚,马路上的车辆依旧川流不息,八月的夜晚微风习习,吹在脸上非常舒服。就在不久前,姚大力给他打电话问他能不能回来的时候,他还在犹豫不定。那时他一个人住在外地,每天都忙于公司的琐事和业务,渐渐地连活着的意义都找不到了,每天只是看着公司不断进账,身边的财富越来越多。他感叹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最终他选择了回来。
高耀祖为姚大力投资开分店,目的也并不是想分一杯羹。他根本不差那几个钱,姚大力还不知道,高耀祖一年的个人花销,基本上就够开一家烧烤店了,所以他不在乎每年能从烧烤店的利润里得到多少分红。但是高耀祖依然给姚大力投资,而且没有拒绝分得一部分股份的建议。那是因为,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把三个人联系在一起,至少他们三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像当年在衡阳二中读书时一样,三个年轻人努力学习,为的是将来能够更好地在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关燕不声不响地出现在高耀祖面前,他们相互看了一眼。
“你怎么不回去。”关燕问。
“我抽根烟,在里面怕熏到你。”高耀祖说。“你快回去陪大力吧。“
“是他让我出来看看你的,再说我和他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多得是。”关燕将胳膊倚在人行道的围栏上,“大力要是有你那份心就好了,家里就不会乌烟瘴气的了。”
“理解他吧,一个男人不容易,有时候需要香烟的麻醉。”高耀祖笑了笑,“否则,难保他又做出什么傻事来。”
“真的是这样。”关燕也笑了,“有时候,感觉大力就像个不懂事的小孩,需要有人照顾,从我们上学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你说他什么时候让人省心过。”
“其实,他只是在某些方面不让人省心,而我们都从他的这种某些方面的不省心中得到了好处。所以,我觉得我自己有些亏欠他。”
关燕并不理解高耀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有追根问底,因为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了。不久之后,他就要成为一个妻子。
“关燕,你恨我吗?”高耀祖问。
“不。”关燕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了他。
“你先进去吧,跟大力好好商量一下婚礼的事,让我再一个人待一会儿。”高耀祖说。
关燕满足了他的这个要求,一个人走进了酒吧。高耀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感慨着,想起了分手前的那些事情,即使好多年过去了,一想到那件事,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那是他们毕业不久的一天晚上,高耀祖做了平时关燕最喜欢吃的菜,当时他们住在高耀祖自己花钱买的房子里,温馨地过着属于他们的日子。关燕坐到餐桌旁,忽然觉得反胃,于是她直奔厕所,过了五分钟之后才出来。
“吃了什么坏东西了?”高耀祖莫名其妙地问道。
关燕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高耀祖明白了,关燕怀了孕。当时他有些惊恐,但是理智很快就使他平静了下来,转而变成了兴奋。
“不是吧,我这么年轻就要当爸爸了。”高耀祖自言自语地说。
“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啊?”关燕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来。
“当然高兴了,我一直想做一个年轻的爸爸。”高耀祖双手摸着关燕的脸说。“难道你不高兴吗?”
“我高兴。“关燕觉得高耀祖有点兴奋过头了,“可是,这件事情太大了,而且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结婚有什么难的,我这就给我爸打电话,让他帮我订饭店。”
高耀祖当时以为他这辈子都会因为这个生活上的变动而幸福下去。却没想到这个决定遭到了家人的阻挠。
高耀祖的父亲,高强钢铁制造集团的老总高建强,接到高耀祖的电话之后,只是冷冷地说了两个字:打掉。
“为什么呀,爸。”高耀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那是我孩子。”
“什么孩子孙子的,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你这么年轻,有能力养孩子吗?”
“怎么没能力,我可以工作赚钱啊,再说房子也是现成的。”
“我不给你拿钱,你哪来的房子,对方什么家庭,说结婚就结婚,你把她带来我见见。”
“你管人家什么家庭干嘛。”高耀祖吼了起来,“人家是正经家庭,不比谁家差。”
“我告诉你,你要是一意孤行,以后什么事都不要跟家里说,我和你妈也不想知道。”
高建强挂了电话,高耀祖狠狠地把手机摔到了地上。尽管关着门,关燕还是在门外听到了高耀祖的咆哮,并偷偷流下了眼泪。一个孩子,在出生之前便得不到家人的祝福,他的未来是不会幸福的。
高耀祖带着关燕回到了自己的家,高建强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关燕一眼,高耀祖的母亲也只是在一旁随声附和,不发表任何意见。
“我爸跟我说,要是我们结婚,他就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当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高耀祖对关燕说。
“那又怎么样,我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赚钱,一样会过得幸福。“关燕十分坚定的说。
“你想得太天真了,我们买得起房子吗,买得起车吗?”高耀祖的语气很不冷静,他已经很烦恼了,关燕居然还说出这么不理智的话。
关燕在那一刻明白了,尽管这个男人拥有很强的能力,但是家庭的障碍,是这个男人绝对无法跨越的。她觉得他所说的理由,都不是理由,房子可以住小的,车可以买便宜的,然而这也都是他接受不了的。经过深思熟虑,关燕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将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送上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