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力刚一进家门，就被映入眼帘的热闹气氛给感染了，好像小时候过年一样，家里挤满了人。热闹的景象似乎消失多年了。
“大力，快来见见你叔叔，这一晃多少年没见了，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姚大力还没站稳，姚山河就迫不及待地说。
“叔叔好，婶婶好。”他假装自己是个乖宝宝，“多少年没见了。”
“这是你表妹。”姚山河此刻的幸福感是姚大力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姚瑶，长这么大了？”
姚瑶没有吱声，只回了一个腼腆的微笑。
“这大学生一天可真够忙的，不到太阳落山都不回家，要注意休息啊，身子累坏了可怎么办。”陈爱玲调侃道。
“年轻人，累一点应该的。”姚大力笑着说。
“我哥准是陪女朋友出去了。”姚瑶一语道破天机，令姚大力有些尴尬。她坐在沙发上，两手托腮，呵呵傻笑。姚大力不觉间多看了姚瑶几眼，在心里暗想，上帝还算公平，叔叔和婶婶的长相都不敢恭维，却生出了一个漂亮女儿。
“你哥我每天都忙得很，哪有时间陪女朋友。”
姚大力信口胡诌。虽然已经上了大学，可说谎的功夫依旧不减当年。
“大力，上大学的感觉不错吧？”姚铁柱坐在沙发上问。说完，将手里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姚大力听父亲说过，叔叔是个老烟枪，一天能抽两盒烟，曾经是他佩服的偶像。
“还可以吧。”
姚大力轻描淡写地回答了姚铁柱，没有过多谈起大学生活。因为他觉得实在没这个必要，首先，毕竟他念的这所大学不让住校，严格说来，他过的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大学生活；其次，因为刚上高一的姚瑶在场，为了让她对大学抱有一份美好的憧憬和向往，他也不宜过多地述说自己那混沌的大学生活。
“他上的这个大学，将来毕业后能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还不一定呢。”姚山河说着露出一副愁眉不展的苦闷相，无奈地晃了晃头。
“我觉得大力没问题。”姚铁柱说，“大力有点像我，学历这东西不用太当回事，将来自己做点买卖，要学历干嘛。”
“你说的不对。”姚山河就喜欢跟别人对着来，“现在可不是当年了，以后的中国，没有那么多白手起家的神话了。”
“大哥说的对，你就说那几家物流公司，哪个不是抢地盘发的家，当时谁要是敢到一些小公司发货，那就是一顿打啊。”
“现在可不行了，谁要是还敢那么干，保证第二天就得停业。”
姚大力本想进屋，可姚山河执意要他坐下来陪陪大家。他无奈地坐下，发现对面坐着的姚瑶在偷偷打量着他。
“还是大哥有远见。”陈爱玲说，“铁柱从来也不关心自己女儿的成绩。”
姚山河听了弟妹的话，皱着眉头说：“我这几年在外面打拼，也没时间管他，李凤也很少过问大力的学习情况，所以高三那一年给耽误了。”
“大力这孩子多懂事啊，一看就是老实孩子，心肠肯定也好。”陈爱玲赶紧把话头岔过去，“有大力这孩子，大哥大嫂就等着晚年享清福吧。”
“享福可不敢想，等我们老的时候，这孩子能偶尔回来看看我们就行啊，咱们可不指望如今的儿女能孝敬老人。”
“爸，看你说的，以后我肯定孝敬你。”姚大力说。
姚瑶听到姚大力的话，突然忍不住笑了两声，让姚大力很不自在。
“其实大力这孩子挺懂事的，平时也没怎么让我们太操心，以后应该能孝顺。”李凤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儿子这边。
“大力，你带妹妹进屋吧，我和你叔叔还要谈点正事。”
姚瑶一听说能够离开这种座谈会式的场合，顿时喜上眉梢。
“正好我也想参观一下我哥的房间呢。”说着她站起身来朝屋里走去。
姚大力跟着表妹进了卧室，将门关上，问道：“这次你和叔叔婶婶还打算回去吗？”
“听他们说好像是不回去了，这几天正给我办转学的事呢，我现在学籍还没有转过来，暂时还是借读生。”
“在哪都一样，好好学习。”
姚大力本想在表妹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威严，却不想姚瑶听到这话之后，竟哈哈大笑起来。
“你刚才说话的语气像我爸似的。”
姚大力被这句话给镇住了，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坐在床上，表情呆滞地望着她，等待她给他解释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可是，姚瑶并没有为他指点迷津，而是换了一个话题。姚大力心想，大概她这个年龄的女孩说出的话本来就是依靠直觉，没有什么逻辑性可言吧。
“哥，”姚瑶凑到床边，笑眯眯地说，“把你女朋友的照片给我看看行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有女朋友。”
“我都有男朋友，难道你会没有女朋友。”
“好吧，我最近刚找了一个女朋友，是我的大学同学。”
“真的呀，长得漂亮吗？”
“一般，还算可以吧，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她的照片。”
“一般和可以到底是什么标准啊？”姚瑶一脸不解地问，“和我比呢，有我漂亮吗？”
姚大力看着姚瑶，仔细打量了一遍，说：“没有你漂亮。”
“我这话等于白问，还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我没什么可说的，还是说说你的男朋友吧。”
“我们是初三的时候处的。”
“北京人吗？”
“北京人。”
“见不到面你不会想念他吗？”
“想，可是也没办法啊。”
“姚瑶，你觉得你和你男朋友会天长地久吗？”
“一定能，他是不会离开我的。”姚瑶自信满满地说。
过了三个小时，姚山河终于在外面唤起儿子。
“哥，不用你送了，我们打车回去就行。”姚铁柱站在门口说。
“走吧，走吧，自己有车何必还花钱打车，你现在手头不宽绰，还是省着点吧。再说都快半夜了，你一个人带着弟妹和孩子，我不放心。”
“盛情难却，你就别跟大哥争了。”陈爱玲在一旁劝道。
姚山河送完姚铁柱一家，还要一个人开车回家，李凤不放心他，于是陪送的工作就落到了姚大力的身上。
姚姚山河执意要送他们回家是有原因的，因为姚铁柱现在住的地方在沙杨路，离姚大力家确实很远。沙杨路附近是周晓娇的家，姚大力依稀记得那里的某些街道和马路。当汽车驶过当年他和周晓娇最后话别的那个路口时，他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他强忍着深吸一口气，将忧伤的情绪憋了回去，不愿让坐在旁边的姚瑶看发现。
到了姚铁柱家楼下，大家都下了车。等姚铁柱一家走出十几步的时候，姚山河突然叫住他，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了些什么。姚大力没有听清具体的内容，但说的好像是关于姚瑶上学的事情。姚瑶看了看姚山河，也微笑着说了句什么，之后就一个劲儿地冲姚大力摆手，姚大力也摆手跟她们道别。
回去的路上，姚大力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姚山河像是松了一口气，表情看上去平静坦然。
“儿子，在你叔叔面前可别提他管咱们借钱的事，知道吗？”
“我不会提的。”
“当初要不是因为把钱借给他们，咱们家其实能有更多的机会，你妈一直为这事埋怨我。”
“原来是这样啊。”姚大力叹了口气，“爸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怪他们的。”
姚大力当然不会责怪叔叔，他知道一个男人拖家带口在外省打拼不容易。
姚山河点燃一支烟，烟雾使他的侧脸看起来很沧桑，路灯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抽一颗”姚山河将烟递给姚大力。
“我不抽。”
“平时在外面没少抽吧。”
于是姚大力不再矜持，学着父亲的样子开始皱着眉头吸了起来。
“爸，我刚才好像听你在和叔叔说姚瑶上学的事，是吗？”
“是，你妹妹现在还在衡阳二中借读呢，但是借读不是长久的办法，得帮她把学籍转过来。”
“对，这样比较稳妥。”
“你妹妹是个女孩，长得又漂亮，要是让她随便上个一般高中，那还不得学坏了。”姚山河无奈地摇了摇头。
已经学坏了，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姚大力心想。
“这回怕是又要花不少钱吧。”姚大力叹了口气。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花点钱算什么，你不也就这么一个妹妹吗，姚瑶对你来说，就跟亲妹妹没什么两样，知道吗？”
“我当然明白。”
姚山河的言谈举止，时刻影响着姚大力，这其中有好的影响，也有坏的影响。那一晚，他从父亲的脸上看到一种责任感，那种责任感使父亲看起来异常高大。父亲在姚大力心目中是个能力十足的人，姚大力坐在车里，思考着他与父亲之间的差距。他究竟有什么能力？如果当时让他离开父母的庇护，他是否还能在夜幕下的繁华都市里活得有声有色。城市，如同羊水中的胎儿，充满了生机。但这胎儿却因为母亲在妊娠期不爱护自己的身体而变得畸形。它是那样的不完美，却又那样的让人不忍割舍。
姚山河又点燃一支烟，汽车载着他的希望，向家的方向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