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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我跟王林重逢之后的第二年,也是他跟刘静结婚的第二年,王林因涉嫌商业诈骗而住进监狱。那个时候的刘静,才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又一次流泪了。而这个时候的刘静,已经怀孕三个多月,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我曾经无比热爱的内心变得无比的凄凉与哀伤。我试图用一些感性的语言来安慰她,但是,她一直都在摇头。她说,刘海洋,你忘记我了学什么专业的了么?我知道王林这次会在里面待很久,甚至会一直把他的雄心壮志完全消磨掉,出来后也就成了废人一个。我说,王林只会东山再起,不会消沉。刘静接着说,也就是你刘海洋还这么去想王林。我不置可否。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又见到王林。隔着那个巨大的玻璃还有栏杆,我看到王林憔悴的脸。他很平静,他甚至这样跟我说,自己造的孽,就要自己来还。我说,我会跟刘静给你请最好的律师。王林似乎都笑了,他说,没有用的。

我没有把刘静怀孕的事情告诉他,我只是跟他说,刘静说了,要一直等你出来。王林说,让刘静开始新的生活就可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的眼中闪烁了一下,瞬间即逝。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那天跟王林说,你知道吗,我跟刘静以前相爱过,很爱的那种。王林微微惊讶了一下,他说,刘海洋,这我就放心了。

我依然会在有空的时候去监狱看王林,带一些东西给他。王林有时候会问我,刘海洋,刘静怎么不来?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我只是说,刘静说在合适的时候就会来看你。王林似乎能从我的语气了猜出一些什么,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

二十年之后见面的喜悦似乎就到此为止,我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快乐的理由。我只是依旧在报社上班,只是不像以前那样积极。刘静在有一次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被车撞了一下,就流产了。她哭着喊着,像是到了末日一样,那天的刘静让我感到惊慌,也让我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在我又一次采访回来的时候,刘静就已经不见了。她留下一封信给我,信中这样说,刘海洋,不要告诉王林我走了。你也不要找我,如果可以,我还会回来的。你放心,我不会轻生,我只是想如何才能走出心里的结。刘静在信的最后一行这样写,刘海洋,你为什么没有娶我呢?

我瞬间就想起了那年我在她们学校离开的时候,刘静问我,刘海洋,你说我们还能爱多久?我说,不知道。我没有去找刘静,我知道,就是找也不会找到。如果有缘的话,就还会是一场偶遇,就像不久之前我跟王林的见面一样。

如果没有再次遇到王林,如果王林没有坐牢,还有一个如果就是,王林娶的不是刘静。我想,我会一直在记者这个行业里工作下去,也会一直在这个城市里待下去。但是,这毕竟是如果。

当我去跟王林告别的时候,他眼神逐渐暗淡下去。他说,刘海洋,这次我们不会再等二十年。我说,我会经常来看你。王林说,刘海洋你骗不了我。我强忍着不要自己掉下眼泪,我也试图说服已经泪流满面的王林,我们所有人的离开都是暂时的。可我知道王林根本不会相信,因为只有他,还能像小时候那样窥探出我的谎言。

我还是走了,向报社辞职的时候,主编一脸的惊讶。他说,刘海洋,你的前程一片光明。你现在的选择很扯淡。我说,我知道。主编还说,我知道你最近一段时间出了很多的事情。我可以给你时间去平复,但是,我不希望你辞职。你可以离开一段时间,就算做是休假。等你真正看透了着所有的事情,就再回来。我微笑着跟他说谢谢,然后跟我一起将近六年的同事说再见。

我先是回家住了一段时间,每天清晨都会跟着父母同一时间起床。那个时候夏天就已经快要过去了。我会带着我的相机去村庄西边的土地上拍照,满地碧绿的庄稼。我甚至都看不清楚我当年我放风筝的那片土地究竟是哪一块。我能想到在七岁那年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我跟王林坐在他奶奶的坟墓旁边,看着摇着尾巴的黑狗叼着蛋糕很从容地离开。

在黄昏时分我就登上我家的屋顶,尽量地向远处看去。那些高低起伏的瓦房在夕阳的注视下,成了一道极其美丽的风景。而王林家的院子,似乎变得更加的破败,还有一间屋子不知道是在哪年被雨冲了一个大洞。我一直都想再进去那个院子,可一直有一种恐惧在我的心里蔓延,我只能用我的相机拍了一张那个院子的照片。我想,等我再回去那个城市,就把照片拿给王林看。我不知道现在的王林心里,刘海洋还是不是那个他一直都极其维护着的人。但是,我可以断定的是,王林不会因为那些谎言就遗忘我们美好的曾经,就像我知道他跟刘静结婚的时候,发自内心去祝福一样。

在村庄里游荡了差不多半个多月的时间,我就去了北京。并且一直在北京停留了很长的时间,我在有空的时候就会给王林写信,我像是一个哥哥一样跟他说,好好改造。北京的街道上满是车辆与人群,我分不清方向。作为一个陌生人,我在这个城市行走了很久。我没有去找我哥,也没有给自己找一份工作。我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都在匆忙地在这个城市里穿行。我去找了宿舍的老大,他已经不像刚来北京的时候那样茫然无措了,在一个晚上喝酒的时候他跟我说,老三,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用自己的能力在北京无忧无虑地生存下去,成家立业。他还跟我说,有一些事情是需要时间去遗忘和止痛的,只要我们内心善良,我们就可以微笑的生活。

我在每一个深夜都会想到以前的事情,从最小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我的睡梦中经常会出现一些人的影像,他们不停地跟我说话,一直说到我泪流满面地醒来。梦中的他们都想最初认识的时候一样,让我无比的怀念。

大哥跟我说,老三,你应该像最初寻找王林一样去寻找刘静,这样你才能解开困扰你的结。我笑而不语,只是大口地喝着啤酒。我不知道后来大哥是怎样说服我的,反正,我又一次开始了漂泊。从南到北,我先去了刘静读研的那个城市,秋天的南方比北方多了一些柔软的东西,我却无暇欣赏。我就想大二那年去西安的时候一样,在偌大的人海中寻找着刘静的影子。

上天有时候是不懂的眷顾悲伤的人的,我一直走了很久的时间,走遍了很多个城市,都没有找到关于刘静的任何一点消息。但是关于刘静那个时候决然地离开,我却已经完全理解她为何要离开。她也是想像我一样,想通过时间来治愈那些大喜大悲的残忍。

于是,我决定停止寻找,我想要继续自己以前的生活。我没有再回去那个城市,也没有像报社主编想的那样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回去继续我的记者生涯。我在另一个省会城市里停了下来,在一家私企工作,每天开始了规律化地生活。不同于上次的是,我步行上班就可以了。

时间依旧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我也渐渐熟悉了上班的感觉。当我在这个并不是很熟悉的城市中的清晨里醒来的时候,关于上一个城市的记忆,已经有一些模糊。我给王林写信,我说,兄弟,我等你出来,咱们一起回家看看。我还跟他说,我已经开始写我们的故事了,从最淳朴的村庄开始。我甚至能够想到王林看到那封信时的样子,平和而又安静,就像现在我经历的这些波澜不惊的岁月一样。

某一个清晨,我在拥挤的人群中等待绿灯的亮起。然后人潮涌动,我们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向前走。当我准备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的时候,一个背影出现,我大声喊出了一个久违了的名字,然后看着猛然转过头来的她,我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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