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静等来了她的录取通知书,江南的一所非常有名的大学,法律系的研究生。她在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告诉了我,那个时候我正在去一个采访的途中,由于被采访者身份极其重要,那个电话我就仅仅说了几句话就挂掉了,我甚至在挂掉电话的时候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叹息声,像是一种埋怨。
我的稿子又开始在这个城市的各大报纸上出现,我的努力终于得到了认可。渐渐地,一些重大的活动和采访,主编都会让我去。而这个时候,我毕业刚刚不到半年。在休息的时候上网,很多的大学同学都开始羡慕我。他们都说,刘海洋是一个幸运的人。我承认我的幸运,我没有像很多的毕业生那样辛苦奔波的找工作,有的尽管找到了还不是很如意。我从毕业之前就已经开始在自己喜欢的行业实习,并且靠着文笔得到了主编的赏识,进而在毕业之后受到那个主编的推荐来到省会的报社。其实当一名记者或者是编辑,是每一个新闻专业学生的目标和理想。这也是他们都羡慕我的原因之一。
我跟刘静依旧是大学毕业之后那样若即若离,她每天都会发信息或者是打电话给我,诉说她的想念与相思。我在空暇的时候也会说一些在那些浪漫的恋爱日子里才会说的话,但是更多的时候是一点回复都没有。我想,最终刘静会离开我,跟我的疏忽大意有很大的关系。
工作的日子是枯燥的,远没有上学时候的清闲,但是,也没有上学时候的空虚和无聊。我一直都很谦虚地跟那些前辈们学习,就像我哥哥说的那样,要是想要在一个领域长久的待下去,就要让想办法自己变得无懈可击。我尽可能地在空余的时间学习一切自己该会的东西,所以,忙碌让我都快要忘记了爱情的存在。
在刘静读研的第二年,我在一次出差的时候顺路去了她的学校。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显得很平静,不像我期待中那样会有惊喜的感觉。到她们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她就站在学校的门口等我,我们拥抱,轻吻,像是在例行公事一样,让我觉得很不是滋味。她带我去吃饭,还跟我一起喝了点啤酒。刘静还是跟上本科的时候一样,喝一点酒脸就红得要命。我还记得曾经在大学里的一次聚会,刘静帮我喝了一杯啤酒之后脸就红的特别厉害,于是他们一帮人就起哄,管刘静叫女关公,还差点把刘静气哭了。
吃完饭我跟她一起去了自习室,大学整整四年的时光我都没有陪她上一次自习,而就在这个我陌生的校园里,我算是还上了这笔早就欠下的债。我在他们自习室的最后一排坐下来,看起了我在出差的时候给自己准备的一本小说,打发这点难熬的时间。没过多久我就觉得困了,我发信息给第一排的刘静说,我困了,想休息。然后刘静就起身收拾东西,我们一起走出那间教室,我牵着她的手,就像是在刚刚恋爱的时候那样,因单纯而激动。
那个晚上,我们在她学校的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当我抱着她睡着的时候一直有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出现,那就是我们似乎已经到了爱的陌路了。我没有为这样的念头而伤悲,我仅仅在想,距离遥远的爱,就只能是这样的结果。
第二天一早我就离开了,刘静去车站送我,她说,刘海洋,我们还能爱多久。我说,不知道。然后就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渐渐地,我成了这个报社里文笔最犀利的记者。工资也涨了不少,但是,我心底始终有一个结,这个结的主使者就是王林。我一直都在想,王林是不是已经把我忘记了。我甚至会在产生这样的念头之后就变得沮丧。
刘静在她快要毕业的时候给我打了一次长达两个小时的电话,那次电话挂断之后,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彻底结束了。她说,刘海洋,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恋爱的必要了。我也没有做任何挽留的姿态,我说,我尊重你的想法。那个晚上,刘静哭了,在电话里传来的哭泣声让我很难受,但是,我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我仅仅是在听到她开始哭泣几秒钟之后,就淡淡地说了句,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在长达三年多的时间里,我跟刘静之间几乎没有怎么联系。我甚至都不知道刘静和我在同一个城市里工作,她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当律师。这些,都是我在遇见王林之后才知道的。
漫长的时间摧毁了太多的情感,在我一度以为我跟王林这辈子都将不会再见面的时候,我竟然在这个偌大的省会城市里接到了王林打来的电话。那个时候,我正准备去另一个城市采访一个商界的知名人物。在我去车站的路上,准备过马路的时候,电话突然想起,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随即就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刘记者吗?二环路这边有人在画鸭子,你能过来一下么?就在那一个瞬间,我身边所有的喧嚣全部静止。那个我想念了二十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刘海洋。
我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激动,甚至连火车票都没有去退,连这个采访都没有跟对方说临时取消,就打车直奔二环而去。王林在电话里跟我说,在二环路口,你看到一辆红色的奥迪,就能看到我。在我下车之后,我一眼就看到了王林,他站在奥迪的旁边冲着我微笑。我从他的眉眼之中一下子就想到了童年时候的他,眼睛眨巴眨巴的。
王林长得很像他的父亲,很帅气。我们没有握手,也没有拥抱,就那样站着彼此看了对方好大一会儿,然后两个人就开始拼命地笑,一直到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不知道这样的见面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圆梦了?还是可以不用纠结了?抑或者是别的什么。
我们坐在他的车里一直说了很久的话,一直到交警催促我们的时候才想到要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好好的说话。在我的提议下,我跟王林去了一家我们老乡在这个城市开的一家小小的饭馆。要了几个凉菜,就开始喝啤酒。
我在举杯的瞬间就觉得恍惚,仿佛我面前的这个人从未认识一样,但是,我又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我对自己说,这就是我想要寻找了多年的王林。而王林,似乎也对小时候的时候记忆犹新。我俩在那个小饭馆里喝了很多的酒,想起了很多的童年往事。我们一点一点地把那些好玩的时光全部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笑一边流泪。
也就是在我跟王林重逢的第一天,在那个灰头土脸的小饭馆里,王林跟我说了一件让我更加惊讶的事情。他说,我就要结婚了,新娘是刘静。
我说,哪个刘静?
王林说,就是咱们小时候一起砸她家大门的那个刘静。
我说,哦。然后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喝啤酒。王林似乎对这次的重逢比我更加欣喜,他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我听到刘静名字之后的变得极其的不自然,他甚至都觉得,我那样的表现也是欣喜的表情之一。可是,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分明觉得内心在惊慌,我不知道这样的巧合出现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是来安慰我的。
我们在喝到最后的时候,甚至还接到了刘静的电话。我还亲耳听到了她让我去参加婚礼的邀请,我干脆利落的就答应了,旁边的王林笑的东倒西歪。我指着王林说,你太有福气了,娶了一个这么好的老婆。王林开心的样子让我恍惚了很久,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过那样的笑容了,真诚而美好。
似乎这就是一场电影,生活这个大导演安排了太多的巧合出现。我在这目不暇接的偶然出现之后,表现出了一个新闻记者该有的淡定和从容,我就坐在王林的面前,丝毫不提现在的事情,我们一直都在回忆。我试图在那些已经旧到要褪色的回忆里找到自己当年的影子,当然,还有王林。
那天,我跟王林全部喝高了,他甚至从饭馆的凳子上摔了下去,骂骂咧咧的不肯起来。我记得我也倒了下去,我还记得王林大声地跟我说了一句,我们怎么就二十年才见面。随后的事情我便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我们第二天在那个小餐馆的内屋醒来之后才知道,晚上喝了太多的酒,并且全部人事不省。而那个善良的店主老乡,卷了一张凉席睡在了外面,帮着王林看了一晚上的车。结账的时候,店主一点儿也没有多要,这让我跟王林都很过意不去。但在店主强烈的推辞下,我们便什么也没有再说。我问了王林结婚的日期,我跟他说,采访顺利的话,我一定赶回来。王林说,无论如何,你都得回来。
果然被我猜中,那次的采访很不成功。一是因为我前一天的爽约,使得对方有一些不悦。再有就是我的情绪还没有完全走出跟王林重逢的喜悦以及刘静要跟王林结婚的现实,一些问题显得极不协调。匆匆结束采访之后,我再三向对方道歉。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回到了工作的城市,打算倾我所有,为王林和刘静准备一份结婚大礼。可是当我得知王林作为这个城市里富翁中的青年才俊,早已经聚集了万贯的家产,于是,买礼物的念头便也作罢。
他们的婚礼是在这个城市最豪华的酒店举行的,那天去了很多的人,各行各业,唯独没有双方的家长。后来我才听王林跟我说,结婚的事情,除了我,以前认识的人一个都不知道,甚至包括双方的家长。也就是在那天我才知道,年纪轻轻的王林已经成了一个企业的老总,而且是个非常有实力的公司。王林公司经营的范围涵盖了多种的行业,就是在那年的年初,王林带着它引以为傲的白手起家的公司,轰轰烈烈地进入了省会的市场。
时隔将近两年之后,我再次见到刘静。穿着洁白的婚纱,像一个仙子一样款款走来,我在几年前曾经幻想过这样的画面,但是,我幻想中的人里面,没有王林。这样的刘静在我的印象中极其陌生。她似乎也看到了我,在那么简短的一瞬间,显得很不自然。我看到王林走来牵过刘静的手,然后就在司仪的带领下,完成了一个婚礼应该经过的所有过场。我听到司仪一成不变的提问,刘静,你是否愿意嫁给王林为妻,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然后,刘静无比平静的声音传来,我愿意。
他们敬酒到我这儿的时候,我什么话也没有说,一大杯白酒一饮而尽,我甚至还看到了刘静眼中那抹哀怨的神色,我依稀记得大学里面有一个叫作小游的女孩儿在面对我的时候,也曾有过类似的眼神。我没有回避也没有去跟她对视,我举着我空掉的杯子,尽量用最平稳的语气说,祝你们白头偕老。刘静还我一个不是很自然的笑容,而王林,眨巴着眼睛跟我说,刘海洋,我不想说谢谢你,因为我们是亲兄弟。我点头,然后酒杯再次倒满,再一次一饮而尽。
在那天,我甚至想让自己醉的一塌糊涂不省人事,就像我跟王林重逢的那天一样,从那么高的凳子上摔下去也丝毫不觉得疼痛。其实,我就是想让酒精来驱赶走内心的疼痛和难过,我眼前的他们,和谐而又美好。作为他们生命中占有足够分量的我,应该学会怎样去掩饰和回避。我想,我的祝福是发自内心的。
我一直都很好奇王林跟刘静的相遇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浪漫,能够让双方迅速地做出结婚的决定。在我再三的追问下,王林在一个没有阳光的午后,坐在他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给我讲起了他跟刘静的相遇。
那个时候还是冬天,西安的冬天就像老家的农村一样寒冷。王林在西安差不多已经成为一个明星级的人物,在短短的几年之内,迅速地在这个古老的城市里占据了一席之地。他从旅游美食、到房地产和广告行业,几乎都有涉猎,而且成绩都非常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