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正式参加培训还有些日子,又不是去外地,不需要准备铺盖什么的。唯一让香玲放不下心的就是年迈的姥姥和姥爷。
本来刚去不多日子,见香玲执意去探望二老,毕丰收没有任何异议。他也提议该好好报答一下老人家了,老人一辈子受苦受累不容易,现在该享受享受了。当下就是多给他们点好吃的。对,给他们买点好吃的东西,两个人一拍即合。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在他两个就要出门的脚前脚后,二嫂急三火四地赶来凑热闹。“要去赶集吧,今天去不成了。听说沐浴店有个姑娘生了个女孩想送人,看看我结婚这些年,肚皮就是不开窍,你们帮我去要过来咱养活着,顺便送给人家些补品,让人家补补身子。”
是啊,这些年二嫂子想孩子快想疯了,要是能有这么个好机会,真是千载难逢。沐浴店离他们家并不远,来回就是二三十公里路,要来孩子再去姥姥家也不晚,香玲盘算着。
于是毕丰收、香玲、哥哥、嫂子一起朝沐浴店方向赶。他们还没赶到村头,远远就望见一个中年妇女用围巾裹着头,正抱着一个婴儿在那里徘徊。一阵简单的交接,递过孩子,那中年妇女立即远去了,消逝了。考虑到那个女人是帮助别人把身上的骨肉送给他人,心里必定有难言之隐,他们也没有追赶,也没有必要去刨根问底。
几个人慌乱地打开包孩子的包裹。里面裹着一个漂亮的女婴。婴儿眯着眼儿,红红的脸蛋嫩光光的,小手握得紧紧的,好像还在熟睡。
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几个人像得到个宝贝似的,都兴奋无比。
接到孩子,毕丰收带上香玲,风尘仆仆地向姥姥家飞奔。香玲自从摔伤以后,除非有急事,很少自己骑摩托车,包括到姥姥家走这样简单的门。
姥爷七十多岁了,腰弯了,背驼了,过去的岁月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刻下深浅不一的沟壑,跟他年龄相仿的人,一天天蹲在街头,越蹲越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说不定哪一天,哪阵风吹来,老人驾鹤西去,让人空留遗憾在心头。
街上蹲着几个老头,实际岁数还没有香玲姥爷的岁数大,远远看上去却一个个老态龙钟,并没有香玲姥爷的身体健康结实,姥爷身体结实是不断劳动锻炼的结果。
远远看到香玲,姥爷早早站起来迎接,像等待远方凯旋归来的将士。听说外孙女就要到县城参加工作,姥姥把满脸皱纹里的微笑抖落完后,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线,差一点激动出泪水。进了家门,姥姥摸着眼角,向香玲唠叨起来,你妈听说你能上班,过段时间把你弟弟也转过来,读书考大学,考上大学读大学,考不上大学,就去上班。香玲听说弟弟过来上学,自己后面多个照应,高兴得差一点蹦起来。
明天就要到县城去学习,虽然不是远行,终归是离家。从姥姥家回来,脱下崭新的外罩,香玲就开始讲个人卫生,要将浑身上下洗个冰清玉洁,干干净净。毕丰收主动提出帮助搓背。对于毕丰收献上的殷勤,香玲心里充满感激,嘴上却不好意思起来,最后还是婉言谢绝了。
入夜,香玲早早上床,被毕丰收一下揽到怀里。香玲枕着他宽阔的臂膀,千言万语一齐涌上心头,却不知从哪一句说起。毕丰收像搭在弓弦上的箭,又像等待发令的运动员,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一阵雨点般的狂吻之后就是一场激烈的暴风骤雨。
稍稍平静下来,香玲就像慈母叮咛即将远行的儿子,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你把那点地让哥哥种着,秋天给你点油料,不要再去出瞎力,再遭洋罪了。”毕丰收没有吭声,只是用弯曲的食指在香玲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一下,算是答应了。
“听见没有,我的心肝?”
“那是。”毕丰收应了一声
“一天三顿,顿顿要做饭,千万不能凑合,忙得实在没有办法再到东屋妈家吃,可不能连趟。”
“可不是?”毕丰收依旧那么一声。
“衣服脱下来先攒着,等我回来洗,一定不能让妈妈给你洗,她老人家也上年纪了。”
……
香玲打开了话匣子,讲东,讲西,讲南,讲北,讲这,讲那,千叮咛,万嘱咐,如数家珍,有时竟然带上几分祈求,连心肝宝贝都掏尽了。
“爱吃今天就吃个够,不要像几辈子没有捞到东西吃的馋猫,闻到哪里有腥味就跑去凑凑。”
毕丰收咯噔一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久将面临老婆危机,从明天晚上起,这个家不敢再叫家,至少不能算一个温馨的家。什么叫家,对于男人来说房子不能叫家。只有自己心爱的女人住在房子里才叫家,也就是媳妇在哪里,哪里才能称得上家。没有心爱的人在,自己伸腿冷,蜷腿空,千床被褥不压风,再好的房子也是白搭。对于男人来说物质的缺乏还可以忍受,精神上的单调、乏味将是致命的摧残。想到从明天起香玲参加学习班自己就要忍饥挨饿,毕丰收不顾身体的疲劳,又赤膊上阵,攒起明后天的干粮,大汗淋淋四肢无力了,还在女人身上荡秋千,任凭香玲千呼万唤他就是舍不得撒手……
送走了培训的媳妇,毕丰收回到冰窟似的家,想寻找一点昨日的温馨,连一鳞半爪也没有捞到。家成了一个空壳。精神上的空虚,让他觉得顶天的支柱将要垮下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种从来没有的困惑令他陷入不能自拔的稀泥烂浆中。他多少次想打起精神,冲撞智慧之门,一次次都败下阵来,梦想像肥皂泡泡一般又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