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树茂果断地询问：“新亭呀，公社供销社的书记叫什么？”
“周玉灿。”王新亭不假思索地说。
“在家吗？”
“在！”
“好极了！”栾树茂斩钉截铁地，“你马上打电话给他，要他立刻准备三吨喷粉杀虫农药，四十把喷雾器，今上午十点前务必组织人马送柳沟去。”
“好！”王新亭连忙答应，“我马上打电话找他。”王新亭走进屋打电话。
一会儿，公社书记从里间走出。
王新亭向栾树茂：“栾部长，老周同意了，保证上午十点把药器送到柳沟大队去。”
栾树茂放心地点点头。赵古臣一见，也连忙谄媚地：“多谢党委的支持。”
王新亭：“古臣呀，这回县里给我们派来了这么得力务实的位好官，是我们的福气，你可要争口气奔先进呀！”
赵古臣躬腰点头：“王书记，那是，那是！”
栾树茂打断他：“哎，古臣，这儿没有你的事了。柳沟不是缺牲畜吗？当着父母官，快要啊！”
赵古臣（忙对王新亭书记）：“王书记，我们柳树沟村三千多亩耕地，只有两头耕牛，实在……
王新亭瞅瞅赵古臣，又同栾树茂会意一笑：”这样吧，我批个条子，到白沙、李金去牵他五头。怎么样？”
赵古臣：“太好了，你真是对柳沟有恩的领导。”
王新亭写好条子，递给赵古臣，又对栾树茂：“栾部长，你对潘、王、徐、傅、平村、老温家熟，也批个条给他们牵几头回去吧！这个村也确实缺少耕牛啊，农活太累了，农民太苦了
栾树茂：“这几个村我熟悉，大部分牛这个期间都怀了小牛。这样吧，等秋后产了小牛，我亲自去跑跑，再给你们要个十头二十头的。”
王新亭对赵古臣：“这个没关系，你放心是了。栾部长讲话可是算数的，这以后，你们柳沟大队社员农活轻了，将来会有好日子过的哟！”
全屋人笑了。
栾树茂对赵古臣说：“你马上去白沙、李金牵牛回去吧，不要太高兴了，灭虫除灾才是第一件大事。下午我也早早回去。”
“是，栾部长。”赵古臣转身对栾树茂，“哎，栾部长，你不是说还要给柳沟争取点救灾口粮吗？”
栾树茂手一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得同党委商议研究。”
赵古臣转身又对王新亭、马副主任：“王书记，马主任，你们忙吧，我先去牵牛了！”
栾树茂瞧着赵古臣的背影，不屑地：“这个草包书记，不拎着他不干！”
4
马副主任也随赵古臣一起走出党委办公室。
屋内，只剩下栾树茂同公社党委书记王新亭二人。
王新亭边倒茶边问栾树茂：“栾部长，最近县委有什么指示？”
栾树茂：“唉，没什么新意见，昨上午我临走时，县委刘少卒书记亲自找过我说：‘树茂啊，县委又要派你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了，希望你能真正深人基层，和群众打成一片，滚一身泥巴，磨两手老茧，走好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刘书记还叮嘱说，“你也不要顾虑自己戴着个‘右派’帽子，凡事也不要着急，有县委支持呢。县委目前还是这么个意见，同中央、省里一样，继续保持‘调整、充实、巩固、提高。’我明白了刘书记的意思。”
王新亭：“今年是自然灾害的第二年，我们夏邱公社河南片和刁格片的庄稼是稳定了，就是你处的‘西伯利亚’柳沟片和白沙片，还有公社东片不太理想。尤其是‘西伯利亚’人民的日子过得最苦。”
栾树茂颇有同感地：“是啊，那个凤凰山地带是我县丘岭地带最集中、最突出的地带，十年九年，年年欠收，老百姓连地瓜干也吃不饱，像去年今年，吃树皮、挖草根的多的是，还有吃梧桐叶子的，各个吃得浑身浮肿。我今天路上听赵古臣说，柳沟上年饿死了39个琴今上半年又饿死了24个。唉，真是叫天天不应呀，这个局面真得应该彻底改变。”
王新亭动情地对栾树茂：“老兄，我明白你的意思，说吧，你需要什么，我支持什么。”
栾树茂：“既然新亭老弟有这么句话，我也不怕你笑话。古训说，‘民以食为天。’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可是，这粮又从哪里来呢？所以，新亭书记，我今天是厚着脸皮对您说，争取给我解决3吨粗粮，7吨麸子吧。柳沟有95%的人又断炊了。昨天下午，我亲眼看见二三帮子人出去讨饭。唉，真叫人心酸哪！”
王新亭也颇有同感地：“是啊，这死人、挨饿的滋味是不好受，咱们公社去年，真还有不少呢。这样吧，我和粮所商议一下，再和几个委员通通气，下午尽可能解决这个问题。”
栾树茂：“哎呀，新亭老弟，我可要感谢你呀。我昨天刚在柳沟踏进两只脚，今天就开口向你要这要那，真不好意思。好在县里决定了让我在柳沟大队住两年；这日后’，咱们搭班的机会多得是。”
王新亭（惊讶地）：“两年？咋这么长时间？”苏苧蘋栾树茂一语双关地：“行啊，在下面清静嘛；要知道我和滕县长不对脾气，可咱也不能老顶角呀丁总得还要维护人家县长的权威嘛！”
王新亭：“我明白你的一片苦心。唉，咱们这个县长就是好大喜功，性急，喜浮夸风，别得倒没什么。
栾树茂点上支香烟：“老弟其实我与滕县长也没什么过结。可又为什么呢？不就是反冒进吗？算了，不说这个了.往后，你可要多帮忙。对了，你看到今天这个村书记下吧？”
王新亭点头：“我知道这个人的秉性。”
栾树茂双手一抱腰：“这样的人干不了工作，当不了带头人。”
王新亭：“那您的意思？”
栾树茂：“我听说过，柳沟大队不是没有人才；你们公社农具厂的厂长赵焕章和路旺小乡的副乡长赵自军都工作上有一套啊。”
王新亭：“栾部长我明白你的意思，，赵焕章这个人工作扎实，认直负责，社交上有能力，并且党性觉悟都很强。怎么，你想要这个人才？”
栾树茂：“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年底吧，柳沟的班子焕散，老气横秋，年底两委要换选。到时候，你同我一起为柳沟大队的百姓撑个腰吧。”
王新亭笑笑：“有你老兄的，我这是分内的事，当然要去的。”
二人大笑起来。
5
当天下午，栾树茂乘夏邱公社农具厂的一辆南京“嘎斯”车一起押运2.5吨粮食回到柳沟。
街面上群情激昂，饿极了的男女老少们纷纷拿着口袋、筐子涌到大街十字口的大队部门前看卸救命粮。
群众议论着：“哎呀，这下可好了，这个姓栾的部长还真为咱们柳沟办实事儿。”
“可不是嘛，人家一下子给要来5头牛，又运来了这么多粮食。”
“这下，人们不用出去讨饭吃了。”
赵古臣和王春来等指挥着卸车。
赵古臣走到栾树茂跟着讨好地：“栾部长，您辛苦了，这下可给柳沟解决困难了。”
栾树茂叮嘱他：“古臣，告诉王六子，这可是救命粮，夜晚要组织民兵严加看守，不能出任何差错。”
赵古臣不解地：“栾部长，今晚不分给社员们了？：”
栾树茂说：“等明天运齐了，一块儿分下去。对了，明天上午叫会计带三四个人去公社粮所装车押车。你和我，还有春来，下去走访几个不定点户，除了平均分配外，看看谁家最苦，最需要帮助。”
“好！”赵古臣答应。
6
第二天一大早，栾树茂就匆匆赶往大队部。大队部门早就开了，赵古臣和王春来还有妇女主任雪梅都在。门早就开了，赵古臣和王春来还有妇女主任雪梅都在。
栾树茂进屋：“哦，都到了呀，走吧，下去看看。”
7
赵古臣等一行人手拿账卡，领栾树茂等挨户査看走访。
栾树茂走进一户社员家里，掀开锅盖，见锅上沿破了个窟窿，50多岁的男女社员带着四五个半大孩子，各个饿得骨瘦如柴。
栾树茂难过得摇摇头。
进入另一家。一年仅六旬的老太太迎出门：“你们……”
“老婶，县工作组栾同志来看望您和老叔了。”
“敢情那么好。”老太太一边打量着栾树茂一边往屋里邀请。屋内百叶老窗框上？贴着ご半白纸，’另三半被风吹得哗啦啦地作响。屋内只有几样旧家什。炕头上，已经病了亡个多月的病态老大爷，正裹着个打着补丁的破旧被褥里躺在土炕上。
“唉，老头子病了一个多月了，家里一个多周也没吃的了，只好挖些草根、榆树皮煮水喝。”老太太说着，领大家看看锅里煮着的草根汤和榆树皮。
“大娘！您太苦了。”栾树茂握着老太太的手，“今天多分给您些粮食。”
老太太激动地：“唉，我们这把老骨头，都快死的人了，凑和着活一天算一天吧！”
栾树茂：“不，大娘，要好好生活，要依靠政府，要有信心。往后，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那可是太好了。”老太太激动地点点头。
栾树茂随着村干部又走到另一家比较好的户。这户比较殷实的人家生活还算可以。这家大嫂说：“俺男人和儿子能挣，每天天不亮就去坡里挖野菜，天天不闲。所以，搅上野菜凑和着算是能吃饱。”
栾树茂说：“大嫂，也难为您这当家的和孩子们了。我们做的不够啊！”
一行人正说着走到大门口，忽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
只见门外来的一五十多岁老妇人领着一个十多岁的女孩挎着竹筐，穿着破衣，来到这家比较好的门户前来讨饭。走到门口，这十多岁的女孩一下饿得昏死过去。
众人一看，忙上前救急。这家房主大嫂忙回屋里揭开锅拿出一个菜窝窝头，给孩子吃。谁知，这样一个镜头出现了，只见讨饭老妇人一把从已经塞到自己女儿口中的窝窝头夺出来，然后一下塞到自己的口中狼吞虎咽吃起来。
“哎，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从孩子口里抢食吃？”众人惊呼。
老妇人什么也不管，只顾自己活命。
“真不像话！”栾树茂气愤地说，“难道她不是你的亲骨肉吗？”
房主忙又跑回家，拿出一个野菜团和一碗水喂育着病态的小姑娘。
“真是人吃人的时代。”
“亲生女儿的命都不值钱了”
“哪有这样当娘的？简直是禽兽不如。”
“她也没办法，可能她也是真饿极眼了？？”
栾树茂等一行人走访了近二十多户人家，见家家断炊，户户无粮，自己的脸上也留下了无奈的苦涩表情……
8
下午两点多钟。
柳沟大队大队委们正给社员分粮。
栾树茂和队委们分着分着，突然觉得肩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感觉肩膀被拍得火辣辣的，便猛然回头一瞧，见是一个年龄五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在耍酒疯。
“你叫烂狗猫？什么狗猫的？来我们柳沟装大爷！，”
赵古臣一见，是外号叫做“二铁匠”的春亮在耍酒疯，忙上前扯了他一把：“二铁匠又喝一猫尿了吧，赶快回家睡觉去！”
众人一阵嘲笑。栾树茂问王春来：“这是个什么人？咋喝这么多酒？”
王春来：“他叫春亮，人都叫他‘二铁匠’，六个孩子？他老婆前年赶朱马集跟河南一个弹棉花的外乡人跑了。所以，整日酗洒，没有一次不醉。
栾树茂手摸肩头：“哦！”了一声，“这小子尽管喝醉酒下不手还挺狠。”
想不到，醉汉“二铁匠”不听劝，又一次朝栾树茂冲来，“烂猪猫，我就这样叫你，你就是个烂了的猪猫。谁叫你一进疃叫乱敲钟？大晌午头，让社员们去钻苞米地抓虫子？嗯？你是不是想热死他们！”
栾树茂走过去，心平气和地说：“老兄，喝多了吧？家去躺会儿，醒醒酒。”
谁知，“二铁匠”竟不领栾树茂的情，仍旧挑衅着：“老栾，我‘二铁匠’今天非给你个下马威不可，看我怎么收拾你！”
栾树茂笑了笑，仍旧平静地劝他：“我说，快回家吧，消消酒就好啦。”
二铁匠猛丁从腰后裤兜里掏出一根15公分长的铁钻子，猛地下朝栾树茂胸前刺来。
栾树茂一见，嘿！这个糟烂醉汉竟同自己动起了真家伙，忙低头一让，二铁匠向前扑了个趔趄。
众人一见，大吃一惊。社员们惊愕地手足无措。
“我杀了你！老栾！.”“二铁匠”翻身起来，又挥舞着铁钻子朝栾树茂斜刺过来。
只见栾树茂从容不迫，一下擎起有力的右臂，猛地一下夺过醉汉的铁钻，朝空闲地一扔，铁钻“咣”地一声落地。“二铁匠”正欲上前去抢，被栾树茂マ下轻轻捉住了袄领，“你回家不？说！”栾树茂喝问他。
“我就不回去。”“.二铁匠”一幅耍赖样，手脚直蹬达，并且口里吐着白沫，满嘴喷着酒气：“姓栾的，我非揍你不可！”
栾树茂一见，真的忍无可忍了，弯腰脱下自己的一只黑皮凉鞋，扬起手臂，用旧皮凉鞋在“二铁匠”屁股上狠狠抽了七八鞋底：饿再叫你胡闹！我再叫你耍酒疯！”
这时，民兵连长王六子，带两个民兵手持土枪跑来，一下子抢过二铁匠，讨好地对栾树茂：“栾部长，交给我们拾掇他吧。”
栾树茂说：“看好他，别打他了，他是个醉汉。这家伙醒了酒就没什么了。众人大笑。同时，人们也向栾树茂投来敬佩的目光。
栾树茂：“糟烂醉汉一个，没事儿了。好啦，大家继续分粮吧。”
“嘀嘀——”正说着，又一辆运粮主从公社开了进了柳沟。
第三集
1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
栾树茂在柳沟村小学食堂，同一姓王的青年老师吃完饭，正闲聊着。
老饲养员赵中开手拿一把野艾蒿和两位六十多岁的老汉一起溜达过来了。
“栾同志，你吃饭了吗？”赵中开进门寒暄道。
栾树茂一见忙高兴地招呼：”噢，中开老哥，快来坐，都坐坐。”
栾树茂手拿蒲扇热情地递凳子。
赵中开欣喜地：“我说嘛，栾同志和蔼可亲，那么大的官，都没有架子。怎么样，眼见为实吧！”
栾树茂：“哪有什么官呢？在咱们村干部群众都是平等的。”
王老师一一给老者倒茶水。
赵中开摇摇头：“哎，你有微信，主要是个人行的正。我听他们说了，你一进村就把大队干部好一个熊，他们也心服口服了。要不真不干正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