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庄电器厂,中午。
下班铃响,工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大门。
路上,几个人在低声地议论着什么……
于猛对自己的妻子付彩凤说:“刚才大伙议论的事,回去别跟咱爸透风啊!”
付彩凤:“于猛,对这件事你是个什么观点?”
于猛:“什么观点?就一句话,相信党支部,相信咱哥!”
银杏庄于猛的新屋里。
于老柱一大家子围坐在圆桌旁喝酒、吃饭。看着儿孙满堂,喝着烧酒,于老柱乐不可支,脸上挂着惬意的微笑。
于勇边给于老柱添酒边问:“爸,五八年大炼钢铁那会儿,你多大岁数?”
于老柱一愣:“无事无干的你问这些干什么?”
于勇:“没什么,随便问问拜!”
于老柱脸色一沉:“净问些没有用的!你自个不会算算?”
于静跑到于老柱身旁:“爷爷,你怎么不尊重人?不文明。”
于老柱笑着说:“怎么静啊?爷爷不尊重人?不文明?别忘啦,我是他爸呀!”
于静天真地说:“爷爷您也别忘了他是我爸呀!”
众人大笑。
于静:“笑什么?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爷爷、好爷爷,您不告诉我爸告诉我吧,好不好?
坐在苗心雨腿上的小明也呀呀道:“好……好、不好?”
于老柱白了于勇一眼,转向小静笑着说:“静啊!五八年,爷爷二十三岁。”
于勇笑着说:“我真笨,还是爸说得对,自个儿不会算算?”
于老柱白了于勇一眼,抚摸着小静的头说:“静啊!快吃饭啊,吃饱饭好早些上书房啊!”
于静点点头:“来,爷爷,喂我一口啊!”
于老柱心花怒放,接过孙女手中的筷子,在菜碟里夹了块肉送进了孙女嘴里。
于勇:“爸,你们那一茬人,可真是遭罪了,听说往富村疃后小高炉那儿送砖,一辆小车得推50块砖。是真的嘛?”
于老柱来了精神,不无夸耀地说:“那当然是真的啦!一块大青砖九斤,五十块就是四百五、六十斤。从高家庄往富村走,一个来回四十八里,一天两个来回,一连干了十五天,咱公社两万多人,那个不挑大拇指?”
苗心雨跟于勇交换了一下眼色,问道:“爸,什么样的砖那么重?一块就有九斤多?听说就是八斤多的份量!”
于老柱:“说是八斤多,你们想想那些砖都是坟头和坟里扒出来的,湿漉漉的,抓一把满手粘渍渍的那一个不添个斤八两的?”
于勇:“爸,你怎么说话倒三不着两的,我都听糊涂了。”
于静吃饱了饭:“爷爷您慢慢吃吧,我要上学走啦!”
于老柱:“静啊!好好学啊!”
于静:“爷爷知道啦!爸、妈、二叔、二婶,我走啦!”说完蹦跳着走了出去。
于勇往于老柱身边靠了靠说:“爸!你说清楚,炼铁怎么非得使坟里的砖?”
于猛:“哥,不是我说你,你、你还真是灵在咱爸嘴上。真笨,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咱庄稼人炼铁,不使坟里头的砖砌炉能炼出铁来?”
于老柱放下酒杯,嚎的一嗓子:“就你不笨,没有不知道的!”
付彩凤嘻嘻一笑:“爸,怎么于猛说的不对?”
于老柱:“可不、不对呗!那时砌高炉没有耐火砖,上级就号召各公社自己解决。有人说坟里的砖年头长,湿度大、耐火,所以上级就发动老百姓扒坟取砖。砖弄去砌炉,棺材板就烧火了。”
于勇:“爸您不是在说笑话,讲故事吧?”
于老柱瞪着眼:“我说什么笑话?就是说故事也是些真故事!”
于勇故意激于老柱,说:“爸,人家谁家的坟让人扒?这不是闹玄吗?”
于老柱:“怎么不让?上级说为了赶上英国,超过美国,不让外国鬼子看不起咱中国,说咱中国没钢铁,所以老百姓一听就急了,怎么的也不能栽这个跟头,让人家外国鬼子看不起,就是豁上命也干,何况是扒几座坟。”
于勇:“爸,那行吗?那不是就破了风水吗?”
于老柱:“破了风水又怎么样?咱中国人的面子值钱!”
于勇:“爸,那俺妈的坟?”
于老柱一愣:“小兔崽子没安好心!”说罢一转身离开饭桌,上炕躺下。
银杏庄村西头。
一栋新房里。
周二顺正与父亲吵架。
周二顺:“你不通?你不通有什么用?我可告诉您爸,到时候不通也得通!”
周父:“我就不信。你们共产党还不讲理了?我也告诉你呀顺子,你们共产党的人也是父母生父母养的,共产党的人也有祖宗。老辈子说话入土为安,你们翻尸弄骨的不怕作孽?不怕遭报应?”
周二顺气的脸色发白:“我不跟你说,你顽固吧!到时候大楼盖起来了,你可别去住!”说罢抬身就走。
周母:“顺子呀!你这个二虎头,不能和你爸好声说?”转身对老头子埋怨道:“你这个人也真是,跟年轻的去嗷嗷什么?就不怕东邻西舍地笑话?再说银杏庄五六百户,你当就咱自己?”
周父:“你一边待着去吧!”
周母:“什么一边呆着去?我告诉你,咱不调歪也不格色,人家迁咱就迁,人家不动咱就停着。从古到今,哪个老百姓不是海蜇过河随大流?”
银杏庄党员活动室
党支部书记在讲话;“同志们!春节马上就到了,关于前段做好群众工作,移风移俗,迁移公墓的事,我们都清楚困难多,压力大,虽然大多数群众支持咱们,但是不支持的那部分人的工作也不能忽视。咱们不能动粗,不能耍蛮,一定要真正的做通工作。从现在开始起到明年元宵节前支部成员和所联系的党小组,一定要靠上去做尚未做通的群众的工作,力争在明年五一节前劳动人民纪念堂竣工,五月十五日前公墓迁移结束!”
周三洋站起来:“掌柜的,关于迁移的待迁补足标准什么时候公布?”
于勇:“不急,等明年春天开全体群众大会时再公布吧!大伙还有什么没有了?没有了散会!”
春天的一个下午。
老银杏树下。
银杏庄的全体村民,沐浴着金色的阳光,聚集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听党支部书记于勇讲话。
“同志们,乡亲们!虽然咱银杏庄的工业产值已经突破了一千万元,草莓大樱桃、红富士苹果、干果、蔬菜产值已突破两千六百万元,农业、林业、养殖业突破了一千四百万元,但是还远远不够。我年前随市里组织的参观考查团到南方几个先进单位参观考查。看了人家,不用领导说话,咱自己就知道咱的差距在哪里了。回到市里,咱们江市长,啊!也就是以前在咱凤山干过区长、区委书记的江仲水同志说:‘于勇啊!对市里组织的这次参观考查有什么收获和想法?’我说:‘市长,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么,咱的差距在哪里呢?咱们的胆子小、眼界窄、没气魄,从来就没往开发优势资源、整合优势资源这方面去想,更不用说干了。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全党通过广泛地酝酿和论证,确定了十年规划三步走的发展路子。具体来说,就是从九七年冬到二00七年冬全村工农业、第三产业家庭副业总产值达十个亿,人均纯收入达到两万元,真正做到老有所养,病有所医,学有所供,住有其所。”
与会村民瞪着眼,张着嘴死死地看着于勇。
突然间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地掌声。
掌声经久不息……
于勇抬手示意。
掌声稀落下来。
于勇继续说:“三步走的步骤是:第一步优化环境,第二步招商引资,第三步共同开发。具体就是到99年底,建立劳动人民纪念堂,把白龙沟西坡的公墓迁移掉,把高压电送上醒雁坡,把三级扬水站的水沿白龙沟下管道送上山,按规划图纸修好四横五纵九条柏油路,装上路灯;第二步从2000年开始,搞新村规划,村里成立有资质的建筑公司,负责新楼房建设,按三口一户,八十平米的基数,个人掏一半,村里贴一半,具体新村地点在国防路以北,学校以西,腾出老村宅基,再重新开发利用!”
几个年轻人高兴地跳了起来,会场上又爆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于勇示意安静后,继续说:“第三步,在我们搞新村规划和建设的同时发动方方面面的力量,利用各种各样的关系招商引资。大伙请注意,凡招商引资成功的,村里按投资额的百分之三给予奖励,工业区就规划在西庙前坡那个地方。”说着抬起头扫视了一下会场:“大新叔没来吗?”
人群中:“没来!没来!哎,掌柜的找老搅叔有事嘛?”
众人大笑
于勇笑着说:“没事!没事!严肃点啊!”
一级公路上。
一辆红色出租车风驰电掣向银杏庄飞来。
老银杏树下
于勇继续说:“大伙还记得吗?咱八九年发展红富士的时候,西庙前坡有二百多亩国光、小叶子,党支部当时同意大伙的意见保留下来,有人说等到七、八年后再换上红富士就耽误钱了,大新叔当时是怎么说得来?”
周三洋在旁悄悄提示。
于勇点点头:“啊!对啦!大新叔说背不住再过七八年又有新玩艺了,谁能担保那时候又能派上什么用场,还真让老头子说对了,那个二百多亩地就是咱们的工业区!”
一级公路上。
出租车拐下公路,朝老银杏树下开过来。
会场外边。
张大新衣冠楚楚地走下来,跟出租车司机打了个招呼,向会场走来。
出租车调头,冲上公路。
会场外围的人,跟张大新打着招呼
张大新老婆看见男人,急忙提着马扎子走过去,把马扎子递给男人,自己又和旁边的一个年轻妇女挤坐在一条板凳上。
张大新掏出香烟分给周围的人。
会议桌旁。
于勇:“我刚才说了,咱们的工业区就确定在西庙前坡,接下来就是在醒雁坡和白龙沟规划出一个多功能山庄。这个多功能山庄要能居住,能游乐,能吸引住人,不仅咱自己的人可以去住,外地那些有钱的人可以去住,去谈生意,做买卖,外国人也可以去住,去谈生意做买卖。咱不光能挣咱中国人的钱,还能挣外国人的钱!”
众人鼓掌。
一年约七十上下的老人站起来:“于勇啊!你说了这么多,费了这么多的口舌往俺嘴里填了这么些甜枣,是不是就是为了让老百姓把坟搬走,倒出地方来?”
于勇:“是这么回事!也不是这么回事!三爷您先坐下,等散会再说吧!”
老人弯腰拾起马扎子:“我不坐了。不过我告诉你们,你们号召什么,我老头子都听,就是说搬坟,门都没有!”说着话转身就走。
人群中。
张大新站起来大喝一声:“三叔!您老先等会走,能不能听我说完几句话您再走?”
老人一愣:“大新,你,你有几句什么话?”
人群中。
有人起哄:“真有意思,姓张的人怎么都能搅搅?那个刚搅搅完了这个又得搅搅,不搅搅肚子里难受吗?”
张大新理直气壮的说:“搅搅分怎么个搅搅法!我以前是能搅搅,那是我没有觉悟,人眼前充大个的,今天我可不是搅搅,不过有人说我是搅搅也无所谓。首先我完全同意党支部十年规划三步走的设想,这件事从头年冬天就吵吵,咱们大伙谁不知道?这么好的路子咱怎么不支持?”
老人:“张大新,你小子别他妈说好听的,这阵子在这说搬坟的事,你说那些没滋寡味的干什么?”
张大新:“三叔,我怎么说的没滋寡味的?公墓的坟不搬出去村里怎么规划?不规划好了,怎么动手?怎么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