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青山哈腰猛蹬。
公路上。
自行车车轮飞转……
凤山人民医院、双惠卫生院，病房里。
苗青山夫妇坐在女儿的病床旁。
苗心雨虚弱地说：“爸、妈，我不回去。我要离婚！我看见他那个样子我就腻歪、心烦，一天也没有办法和他凑付。”
心雨妈：“小雨，这是怎么说的？当初你没看人吗？人家是蒙的头、蒙的脸？还是装在箱子里、麻袋里卖给你的？你要是没圆房就离了婚，你对得起你大表姐吗？你让你爸在这东庄西疃的还怎么抬头见人？”
苗青山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女儿，一直没有吱声。
苗心雨委屈地说：“爸，怎么办呐？”话音刚落，忍不住抽泣起来。
心雨妈生气地说：“小雨，你也老大不小的啦，还能怎么办？回去！我陪你回东山埠你婆家去，说什么也不能叫人剜断脊梁筋！”
苗青山朝妻子瞪了一眼：“熊老娘们，你哪那么多话？孩子当初答应看人、登记、结婚，他是为了什么你不明白？你是当妈的，你知道孩子心里有多苦吗？当初要不是你办那些落落汤的事儿，至于有今天这些事儿？小雨，别哭！告诉爸，你想好啦？”
苗心雨撑着腰坐起来：“爸，我想好啦！”
苗青山拍拍女儿的肩头，让女儿躺下。
苗心雨：“爸！离了婚，我就回咱银杏庄，回电器厂！”
心雨妈：“回银杏庄能待一辈子？”
苗青山白了妻子一眼。
苗心雨：“我当一辈子老闺女，让爸养活我一辈子……”话还没说完已经是满脸泪水：“爸！爸！我难受死了……你们要是不点头，我就没法子活下去了！”
苗青山抓住女儿的手，止不住老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小雨，别哭！别哭！爸答应你啊，爸答应你！”
凤山县银杏庄电器厂，技术室里。
苗心雨身着工装，神采奕奕地绘制着图纸。
技术室窗外。
苗心萍敲敲窗玻璃：“二姐！二姐！厂长叫你！”
苗心雨走到窗前：“有什么事儿？他在哪儿？”
苗心萍：“厂长在铸造车间里，我哪儿知道什么事儿？”
电器厂铸造车间。
苗心雨脚步轻盈地走进来：“厂长，什么事儿？”
于勇一手拿着一只接线线夹，一手拿着一只接线端子，问：“请你过来看看，发往东北的这两个系列的产品质量上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苗心雨接过来仔细地打量了一阵，又走到货架上仔细地验看着。有顷，欣喜地说：“厂长，很好！哎，心东哥，能不能保证一个废品不出？”
正在整理模型的苗心东笑着说：“那谁敢保证！不过把废品率压到1％我还是有把握的！”
于勇：“心东哥，厂里规定废品率允许不超过3％，你能压到1％已经够好了！”说完对苗心雨说：“走吧！到厂长室坐一会儿！”
苗心雨：“不去了。JNW—9的更新设计还没弄好，等完成了设计再抽空坐一坐！”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铸造车间。
院子里。
于勇不无感慨地说：“心雨，感谢你！辛亏你回来了，要不我还真有点拉不开栓了！哎呀，你看我说了些什么？”
苗心雨：“无所谓！回来了，就再也不走了，你拉不开栓的时候，我帮你拉！哎，于勇，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登记结婚？”
于勇：“别提啦，为了这事儿，我还惹二顺哥发了一顿火呢！”
“为什么？这是多会的事儿？”苗心雨不解地说。
“就是你出门子的那天清早起！”于勇幽幽地说：“二顺哥说‘时间紧、任务重，你们一个厂长、一个技术员，一个要登记结婚、一个奔及着出门子，能不能等到过了五一，生产批量上了规模再办理！’所以，我决定登记的日期不变，仍定在后天，只是婚期往后拖。”
苗心雨：“往后拖？拖到什么时候？你俩都是本村人，就是结了婚也不至于影响工作呀？有我在这儿，没事儿。你们该什么时候结婚还是什么时候结婚！”
于勇：“谁知道你能再回来？”
苗心雨忧怨地看了于勇一眼，道：“你不知道？”
于勇一愣：“我……”
三天后的一个上午。
天空晴间多云，太阳时而被乌云遮住，时而又慢慢地拱出来。
老银杏树下。
衣着朴素、长相俊美的苗心雨紧贴着老银杏树那粗壮的树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村头，脸上满是凄楚的神色。
银杏庄村头上。
于勇、牟红梅骑着自行车双双出了村口，往银杏树下驶来。
银杏树下。
苗心雨赶紧隐入背面。
于勇、牟红梅越过老银杏树，拐上黄土公路往东驶去。
老银杏树下。
苗心雨探头向于勇、牟红梅望去。
黄土公路上。
于勇、牟红梅的身影越去越远，消失在公路远方。
老银杏树下。
苗心雨揪扯着胸口的衣服，仰面哭泣，豆粒大的泪珠顺颊而下。
老银杏树上空。
一群喜鹊喳、喳、喳地叫着往南飞去。
群鹊后面，有两只喜鹊在嬉戏、追逐……
老银杏树下。
苗心雨望着南飞的喜鹊发呆。
银杏庄苗青山家。
苗心雨房间。
苗心雨趴在炕上，浑身抖动、呜呜哭泣。
心雨妈端着饭菜放在桌子上，不无歉疚地说：“小雨，吃饭吧！别哭了，饭菜妈都给你热了两遍了！哎，都怨妈，有眼不识金镶玉，把你的好姻缘给搅黄了！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快吃饭吧！吃了饭到厂里去，厂里能没事儿？”
苗心雨一愣：“妈，我不吃了，我要到厂里去！”
心雨妈：“不行，怎么你也得吃点，不吃饭怎么上班？”说着话为女儿剥好一个鸡蛋硬塞到女儿手里。
苗心雨擦擦泪，咬了一口鸡蛋。
心雨妈：“等叫你姐在津口给你找个更好的，比他于……”
苗心雨心烦地说：“别说了，哪儿我也不去，我就待在银杏庄，谁我也不嫁。老了、死了就葬在银杏庄！”
心雨妈：“好！好！都依你！都依你！快吃饭吧！”
银杏庄电器厂，技术室里 。
苗心雨双手托颐默默地坐在写字台后沉思着。
画面推出：
老银杏树下。
苗心雨幸福地依偎在于勇怀里，两眼含情脉脉地盯着于勇……
画面推出：
于勇家街门口。
大门上方悬挂着大红彩绸，大门上张贴着大红喜联。
于勇身着藏蓝色西服、白衬衣，衣领上系着红领带，手牵身着红色旗袍的苗心雨向门里走去。
街上。
鼓乐喧天、鞭炮齐鸣。
新房里。
于勇突然把脸一沉，摔给苗心雨一封信。
苗心雨哆嗦着抽出信笺一看，脸色大变：“于勇，于勇哥！这、这是误会呀！”
画面拉回：
苗心萍敲敲门：“二姐！二姐！”
苗心雨从沉思中醒来，忙擦拭了一下眼泪：“心萍，快进来！”
苗心萍推门进屋：“二姐！你……”
苗心雨站起来：“啊！没什么。心萍什么事儿？”
苗心萍：“咱心东哥让我来问一下，五个系列完成一个啦，下一步该干哪个系列的？”
苗心雨略略沉思一下：“干耐涨系列的。走，我过去看看！”
天色近午。
黄土公路两旁的麦田里，风吹麦田，麦浪滚滚。
黄土公路边上的青杨，树干笔直、绿叶摇曳，哗啦啦地吟唱着。隔三差五地树丫上半遮半现着几个喜鹊窝。
公路上。
汽车、拖拉机、自行车来往不断。
公路一上坡处。
一四十多岁的男人拖着一辆满载水泥的地排车吃力的往坡上爬着。
于勇、牟红梅蹬着自行车，说说笑笑，一路而来。看见上坡的地排车，二人不约而同地跳下车来，急忙把自行车停放在路边，上前帮忙推车。
地排车到了坡顶。
拉车的人感激的连声道谢。
于勇、牟红梅客气的打着招呼往自行车处走去。
公路半坡处。
几头黄牛从公路的西沟坡上窜上了公路，往公路东走去。
公路坡顶。
一辆大货车飞速而下。
汽车司机发现了路上有牛，为了躲避，急忙打方向。
大货车呼啸着向于勇、牟红梅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牟红梅一膀子把于勇扛出公路，自己却呯的一声倒在血泊中。
大货车撞在路边的大树上，斜卧在公路沟坡上。
公路路沟边上。
于勇爬起来向牟红梅扑去。一把把牟红梅拉到怀里撕心裂肺地大喊：“红梅！红梅！醒醒啊！红梅！红梅！醒醒啊……”
牟红梅慢慢地睁开眼，醒了过来：“哥……我没事儿！我……没……”话没说完又昏晕过去。
于勇摇撼着牟红梅哭喊着：“红梅！红梅……”
公路半坡处。“
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吱的一声停下来。
凤山县江县长和司机小李、秘书小宋走了下来。
江县长问站在一旁的大货车司机：“怎么回事儿？”
司机哭丧着脸：“我、我躲牛，肇事。”
江县长来到于勇、牟红梅跟前一愣，忙蹲下：“于勇、于勇！怎么是你？”
于勇睁开眼痴呆呆地叫了声：“江县长！红梅……”
江县长站起来：“小宋，你留在这儿，陪着司机在这等候交警部门处理。”转身对围观的人说：“来，大伙帮个忙，把伤员抬上车！”
司机小李急忙打开车门。
众人七手八脚把牟红梅抬上轿车。
江县长为于勇、牟红梅关好车门，转身上车：“快！去县医院！”
公路上。
桑塔纳轿车箭似的飞驰着。
轿车里。
于勇紧紧抱住牟红梅。
轿车里。
江县长：“小李，快、快！”
公路上。
桑塔纳轿车拖着长长的尘尾，风驰电掣地向前方飞去。
凤山县人民医院，手术室。
牟红梅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被关上。
手术室的门上亮起了红灯。
于勇、江县长、司机小李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坐着焦急的等待着。
手术室里。
医生、护士忙碌着。
氧气瓶的气表上没了反应。
心电图上的心率曲线趋平……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摇摇头。
手术室外。
一年轻护士推开门走出来：“请问谁是家属？”
于勇急忙向前：“我！我是！怎么样医生？”
护士摇摇头：“准备后事吧！”
于勇大叫一声：“红梅！”晕了过去。
江县长、小李扶住于勇：“于勇！于勇！于勇……你醒醒！你醒醒！”
于勇逐渐苏醒过来，双眼痴呆着望着江县长。
银杏庄于勇家，傍晚。
于勇坐在炕上，脸色蜡黄、两眼呆滞、一声不响。
前来安慰的工人和邻居陆续的走了。
苗心雨坐在炕沿上泪人似的拉住于勇的手说：“于勇！于勇！你一定要坚强！”
坐在炕上的于勇无动于衷。
四奶奶提起衣襟擦着泪说：“老柱啊，你可要挺住啊！劝劝孩子想开点吧！这种事儿谁愿摊上？可摊上了也没办法呀！这该死的老天爷不长眼，不把我这样的老曚嘎渣眼的叫去，怎么把这么好的活蹦乱跳的闺女叫去！”
四奶奶要告辞。
于老柱上炕拽了于勇一把：“快点下去送送你四奶奶，老人家要回去！”
于勇痴呆、机械地下炕赤着双脚和于猛一边一个把四奶奶送出门去。
街门口。
四奶奶拍着于勇的手：“乖呀，回去关上门使劲的哭一哭吧！哭出来心里会敞亮一些。别憋在心里，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的！”
跟在后面的于老柱：“四婶，你老人家慢慢走啊！”
夜幕降临。
银杏庄于老柱家西炕旮旯里的小门橱上，安放着黄白纸叠成的牌位。牌位上写着“爱妻牟红梅之位”
于勇痴呆呆地坐在炕沿上。
门外，于猛一步闯进来，朝着牌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嚎着：“嫂子……今晚我搬到咱爸炕上，给您倒出炕来，让俺哥好好陪陪您。嫂子，你、你怎么割舍撇下俺哥一个人哪？嫂子！嫂子啊！”哭了许久，砰砰砰磕了三个头，爬起来冲坐在炕沿上的于勇就是一拳：“你算个什么男人？连自己的老婆都顾不了，当时你为什么不扛俺嫂一膀子……”
于勇傻笑着，没有吱声。于猛拿起铺盖朝东炕走去。
东炕上。
于老柱抱着膝盖暗暗流泪。
夜深了。
于勇房间炕上。
于勇手捧牟红梅的牌位，不住地端详着。
画面幻化出一组镜头：一群六七岁的孩子在一起过家家。一个头梳小辫、辫上扎着一对蝴蝶结的小女孩拍着手高兴地蹦着、跳着：“噢，过家家、出门子了，俺要给勇哥当新娘子啦……”
又一组镜头：上村医院病房里，牟红梅拉着于勇的手泣不成声……
又一组镜头：八月仲秋送月饼、下饺子……
又一组镜头：六月六吃糖喝酒……
镜头渐渐的清晰起来，于勇痴呆的眼神逐渐退去。
画面推出：
电器厂成立大会上，牟红梅大声报名……
画面推出：
电器厂院子里，红梅妈对牟海说：“……那是她卖血的钱……”
画面推出：
牟红梅跳下炕，规规矩矩地给于老柱鞠了一躬，甜甜地叫了一声：“爸……”
画面推出：
于勇、牟红梅身后，汽车呼啸着冲过来。牟红梅一膀子将于勇扛了出去，自己倒在了血泊中……于勇冲上公路，把牟红梅拉到怀里大喊：“红梅！红梅……”
画面拉回：
于老柱家西炕上。
于勇压抑着，撕心裂肺地一声哀嚎：“红梅！红梅呀……”双手颤抖，泪水滂沱。
于老柱家东炕上。
于猛跳下炕，赤脚冲进西间，一头扑在于勇身上，搂住于勇大恸道：“哥、哥……”
兄弟俩抱头哭成一团。
东间炕上。
于老柱蹒跚着下了炕，走到西间，抚摸着于勇的头：“勇啊！不哭啦。你哭，爸心里痛啊！听话，啊？明天头晌圆了坟去红梅家安慰安慰你丈母娘！”说完话，抹着泪走出了西间：“小猛，过来，让你哥陪陪你嫂子吧！”
翌日上午。
银杏庄红梅妈家。
于勇臂带黑纱，双膝跪在红梅妈跟前哽咽着：“妈，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亲儿子。红梅走了，哥又不在家，小勇给您养老送终。”
红梅妈双眼红肿：“哎！哎！”机械地答应着。
于勇悲怆地叫着：“妈……”
红梅妈一激灵，忙抚摸着于勇的头发：“勇啊！好孩子，起来，快起来。妈信得过你，你也得挺起来呀！”
银杏庄村北小山上的公墓小路上。
于勇头发散乱、胡子拉碴、衣衫不整、神情木纳地朝公墓走去……
公墓。
牟红梅墓前。
于勇双膝跪地，双手揪着头发，无声大恸，泪水横流……
黄土公路上。
于勇低着头，不声不响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众人议论着：“哎！小勇可怜死人了！”“这么下去可怎么好……”
银杏庄电器厂里。
工人们六神无主，纷纷议论着。
厂长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