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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爸爸不在家,客厅茶几上压着一张纸条,要我和天星姐好好待在家里玩,他到学校值班去了。

饭在锅里,我不饿,天星姐姐也不饿,昨晚吃得太多。那位阿姨不知道走了没有,她天天给我梳小辫子就好了。我舍不得解开阿姨给我辫的辫子,拿着镜子照着。她的声音柔和动听,我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她要是天天在王奶奶家就好了。天星姐姐在书房里看书,我懒洋洋地躺在客厅木椅上回味着昨晚那温馨的甜蜜。王奶奶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嗯。我还以为屋里没人,静悄悄的。”

“王奶奶,阿姨走了吗?她眼睛里的沙子出来了吗?”我一骨碌爬起来问。

王奶奶不回答我,松开背后的手,手里拿着一包东西。

“嗯。我干女儿寄来两套花裙子,我看那,谁漂亮就给谁。我看你姐俩穿了合适。”

花裙子!我立刻站起来,天星姐姐也跑过来,一同围住王奶奶。王奶奶不急于给我俩,先看看手里的裙子。

“嗯,米黄色的姐姐,桃红色的妹妹。”王奶奶张着手说。我和天星姐姐各自从王奶奶手中接过来新裙子,兴高采烈地蹦跶起来,高声欢呼着,连声谢谢也忘了说,就急不可耐地换上了它。

“真漂亮啊!”

“太美了!”

我和天星姐姐自我赞美着。又互相看看对方。

“是很美。”王奶奶笑着说。看着我和天星姐姐一会就走了。

我和天星姐姐站在衣镜前,前看后看左看右看,无法用语言表达心中的喜悦。从西屋跑到东屋,从东屋跑到院子,不敢坐下,怕把新裙子弄皱。

“我想我俩是村里最漂亮的女孩。”天星姐姐说。

“爱丽没有这么漂亮的花裙子。”我说。

“杨红也没有,她妈刚给她买的汗衫。”天星姐姐说。

“真想现在就入学,让全班同学看看谁漂亮。”我说。

“可是同学都有妈妈。”天星姐姐叹了一口气说。忽然眉毛一挑,眼睛一亮,“粒儿妹妹,咱俩去王吴水库看看妈妈被洪水冲走的地方好吗?”

“爸爸知道咱俩跑到那么远会生气的。”我担心说。

“等爸爸下班回家,咱俩也就回来了。”

“可是……那么,不让王奶奶知道,王奶奶知道会告诉爸爸。”我说。“我出去望望王奶奶在不在院子里。”

我飞快地跑到大门口,轻轻打开大门,偷偷伸出头,嘿!王奶奶不在院子里,我暗自高兴,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里,跷着脚躬着腰,把一个手指放到嘴边小声对天星姐姐说:“嘘!姐,王奶奶不在院子里。”

像两只淘气的花狗狗轻盈地溜出了村子,忘乎所以。我为我俩这么大胆,做出惊人的举动而自豪。虽然没有去过王吴水库,听大人们常说水库就在柏油马路的尽头,一直向南走。王吴的水供县城里人吃水,每年村里都出劳力修库筑堤。

阳光洒在头顶上火烤一样热,我俩尽量走树荫底,心里已经失去刚出来时的高涨劲,隐隐闪现出后悔的念头,我和天星姐姐没有出过远门,每次出村都是爸爸领着。没有刚出来时的勇敢,但谁也没有提议要返回。不时地回头望望渐渐远去的村庄,这个计划在我心里越来越动摇。

迈着沉重的小步,无精打采地向前走着,看到路两旁长着的野花也不采摘了,空中飞来花蝴蝶也不撵了,任蜻蜓满天飞,来了一辆车,眼光也不跟出很远了,只是走路,走路。

太阳偏西,远远望见前面的水利建筑,王吴水库溢洪闸,心里不由一阵激动,我和天星姐姐欢呼着跑起来。

看见了,看见宏伟泄洪工程的同时,看见了深蓝色的水,像一座明镜躺在山岭脚下,阳光照射在水面,反射出道道五彩缤纷的光线,微波荡漾的水面恬静安详,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洪水肆虐的痕迹。

此时我一下子想到了大海。

水面上漂泊着几条渔船,散落在水库的各个角落,浅滩上泡着消夏的人群,做着各式各样的游泳动作,这里才是真正的夏天。我和姐沿着水边沙滩走,找着水的边缘,一直走到荒芜人烟的南岸,人们给这里起了一个名字叫‘南天门’,几座水泥建筑坐落在水边。

哦,拐弯处还有几个钓虾的人。

岸边一片岭地,丛林密集,鸟语花香,好像天涯海角。

丛林中开满五颜六色的花朵,婀娜多姿,姹紫嫣红,我和天星姐姐钻进幽静的树林里,好像身在童话世界里。

夏天的天气变幻莫测,刚才一点云彩也没有,眨眼工夫,天空中布满厚厚的黑云,天一下子暗下来。

我和天星姐姐惊恐地望着黑色的天空,望着摇曳不定的枝头,心里生出一丝怕意。天星姐姐紧紧拉住我的手,“粒儿妹妹,我看要下雨了,回家吧。”

忽然,眼前亮起了一个闪电,接着一声巨雷,树林变魔术般动起来,树叶挣着身子从树枝头脱落,飞飞扬扬斜飘在树丛间,地上的落叶不甘心在一个地方,飞出一段距离停下,不等落定又跑出老远,飞飞停停找不到落脚地。

我和天星姐姐踏着乱草跑出树林。又一个闪电,我和天星姐姐吓得抱在一起,把头藏在彼此的肩头。雷声就在眼前的地方响起。接着听见“吧嗒吧嗒”的雨点声落在地上。

我俩不得不跑回树林里,躲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底下。浓密的枝头挡不住雨点,雨水透过树叶落在头上身上,漂亮的新裙子很快淋湿了。

我和天星姐姐变成了落汤鸡。

雨,倾盆而下,寒冷透过衣服泡进体内,透进骨头里。我打着哆嗦,天星姐姐的嘴唇也变青了。宁静的水面顿时暴躁不安,我想起妈妈被洪水冲走的,不由的一阵恐惧。雨水挡住视线,望不见北岸的人影,岸边几个钓虾的人也不见了。鲁滨逊漂流在一个孤岛上,一住二十多年,我和天星姐姐还能回家吗?大水把丘陵淹没了怎么办?丘陵不会自动沉在水底下吧?

呆在家里真好,早该听爸爸的话,爸爸下班不见了我和天星姐姐一定非常着急,他不知道我俩在这里,王奶奶知道就好了。

雨更大了,雨点打在树头上地面上哗哗响,地上瞬间汇成一条河流,擦着脚腕,夹着枝叶从脚面而过,汇集在水库里,水库一片浑浊。

“姐,我怕。”话刚出口,就被一声巨雷淹没。

“不怕,粒儿,有我呢。”天星姐姐声音颤抖。

“我想爸爸。”

“爸爸会找我们的。”

雨声更紧了,我和天星姐姐紧紧抱住眼前这棵树杆。心里无比害怕。

雨还在下着,天亮了,西边天空露出一片蔚蓝,大风不知跑到哪个驿站,树林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沉积在树叶上的雨水叭哒叭哒毫无节奏地滴沥在地面上。

水库恢复平静。我和天星姐姐不约而同地跑出树林,沿着水库岸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什么也不想看了,只想着回家,各自采的鲜花也不知什么时候不在手里了。

王奶奶说六月天,天气长,太阳没得晚,今天的太阳偏偏落得特别快,刚才太阳还托在地面,走了一段路转眼就不见了。我双腿酸痛,似有千斤重。

“姐,走不动了。”

“坐下歇会儿吧,过了前面的村庄就是咱们住的村子。”

才坐下歇了一会儿,天星姐姐又催着走,不因休息一会儿而脚步轻快,刚走几步脚又疼起来。

天黑下来,满天繁星,王奶奶讲的魔鬼就在这样的好天气出没。微风吹过,我的脊梁一阵阵发麻,似乎感觉到了魔鬼走动的风影。爸爸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魔鬼,那不过是人们想象的。王奶奶说有。

魔鬼就在脚后。我俩快走它快走,我俩慢走它慢走,不敢回头,怕回头真的会有一个魔鬼,伸着毛茸茸的绿爪子向我龇牙咧嘴。

“粒儿,你看!”天星姐姐大声叫起来。

我不禁恐慌起来,心速跳动加快,浑身起鸡皮疙瘩,头发乍起,两腿瘫软,我抓紧天星姐姐的胳膊不敢向前看。

“前面有灯光的地方就是咱们的村庄。”

原来如此,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敢抬起头来,前方灯光闪闪,忽有忽无,像风中摇曳的稻草漂浮不定。

我精神大振,全身上下生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鞋有点不跟脚,我蹲下来摸摸凉鞋,凉鞋断了一根带。

“姐,我的鞋断了带。”

天星姐姐停下脚步,退到我身边,关切地问:“还能走吗?”

“还能走。”

“慢点儿走好了,反正就要到家了。”

我没有减速,魔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我趿达着鞋,深一脚浅一脚走进了村子,心一下子落了地。村子里每一条小沟都很熟悉,哪里有块石头哪里有个坑都了如指掌。

望见家里的灯光,感觉这灯光是那么亲切,好像大海岸边的灯塔。我和天星姐姐顺着这个灯塔走去。还没有走到王奶奶庭院前,王奶奶老远发现了我俩的身影,眼睛也不花了,大声嚷到:“我的小祖宗,你俩个孩子跑到哪去了?砸破天找不着人影,快回家,把你爸急死了。”

“王奶奶!”我愉快地叫她。

“我和粒儿看水库了。”天星姐姐高兴地说。

“真是的,真是的,怎么跑那么远……”王奶奶踮着小脚迎上前,跟着我俩走到我家门口台阶。

爸爸从南面林子里过来,我俩知道犯了错,小声叫了声:“爸爸。”

爸爸的声音含在喉咙里,没有发出来,只见他急步走过来,拽住我和天星姐姐的胳膊就往家走。王奶奶在后面喊:“李老师,孩子还小……”

爸爸咣的一声把门关上,把王奶奶后面的话关在门外。

家里所有的屋子都亮着灯,像白天一样,爸爸拽着我俩的胳膊一直进了客厅才松手,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沉着脸生气地拿眼光斜着我和天星姐姐的脸。我和天星姐姐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立正并排着站在爸爸面前。

“说吧,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我眼眶里的泪水涌了出来,掉在地上。

“我和粒儿到王吴水库玩了。”天星姐姐低声怯怯地说。

爸爸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我也口渴了,却不敢开口要水喝,爸爸又倒了两杯放在茶几上,站起来进了厨房,锅碗瓢盆响起来,厨房里飘过来诱人的饭香。

“说啊。”爸爸伸出头说,“说够了茶几上有水。”

我和天星姐姐再也控制不住,恐惧委屈掺和在泪水里一股脑儿倒出来。

爸爸端出一盘油饼放在茶几上,低着头微笑着看着我俩,用一种亲切地声调说:“好了,好了!我说,身上漂亮的花裙子怎么五颜六色了?我记得不是爸爸买的,不会是王母娘娘看见我女儿漂亮送的吧?得了得了,先吃点东西,还能承受住爸爸结实的巴掌,我看我还得煮两碗姜糖水,被雨水淋感冒了可就麻烦了……”

暑假很快过去了,我升到二年级,天星姐姐升到三年级,还是在村里小学读书。爸爸教书,我俩上学,过着平静的生活。

初秋,天气变凉,习习秋风吹落树叶。霜降过后,地里的庄稼归了仓,坡里一粒粮食也没有了,只有大白菜萝卜长在地里。

麦苗绿了地。小雪以前,大白菜萝卜下了菜窖,坡里没有什么好收的了,只有碧绿的麦苗等待大雪当被盖。

这天,是初冬云高气爽晴朗的日子,下午放学回家,天星姐姐做饭,我往兔笼里捉小兔。五只小兔进了笼,只有那只白小兔不听话,我跟着它在院子跑了几个来回就是捉不到它,身上已经出了汗,气喘吁吁地看着它,它眨巴着眼睛,不慌不忙旁若无人地吃着萝卜叶。我蹑手蹑脚地偷偷从它后面靠近它,它身后像长了眼睛似的,刚靠近它,它就跑开了。

肚子凄凄凉凉地疼,我蹲下歇了一会,站起来疼得更厉害,我又捂住肚子蹲下来,肚子像猫咬似的。

我忍不住呻吟着,全身没了力气,恶心头晕,好像力气被抽气筒抽尽了似的。

天星姐姐从屋里伸出头,吃惊地问:“粒儿,怎么了?”

“肚子疼。”我捂住肚子,肚子像千万只虫子一起咬,我已经无力回答问话。

“我背你去卫生室。”天星姐姐跑过来慌忙蹲在我面前说。

看着姐姐瘦弱的脊梁,不忍心趴在上面,我的体重压下去,一定会把骨头压碎。我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肚子疼的难以迈步。

“粒儿妹妹,快!趴在我背上。”天星姐姐走近我又蹲下身子说。

我肚子疼得已经喘不动气,感觉绞着芯子疼,不由得趴在她瘦弱的脊背上。天星姐姐背起我趔趔趄趄地站起来,吃力地向大门口跑,跑出大门口,也顾不得锁门,朝着王奶奶家的方向大声喊:“王奶奶——粒儿肚子疼,我去卫生室,我爸下班回家你说一声。”

王奶奶急急跑出来扶着玉米秸围墙惊慌失措地说:“好,你快走,家里有我。”

天星姐姐背着我踉踉跄跄朝着村卫生室跑去。

医生叫邱夕学,每当孩子淘气不听话时,大人说一声‘邱夕学来了’,孩子马上就听话了。每当遇到他背着十字药箱走在胡同里,我就退回去躲在墙根上让他趾高气扬地走过去再出来。他打针可疼了,打针过后,屁股上会长出一个硬痂,一动生疼。

不巧,邱夕学出门了,十字的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

肚子越来越疼,觉得马上就要死了。天星姐姐急出满头大汗,她把我放在门口石头台阶上,来回走着,最后停下来果断地说:“走!粒儿妹妹,咱们去公社医院。”

“十里路呢,姐。”我有气无力地说。

“不怕,你忍着点。”天星姐姐坚决地说。

天星姐姐又背起我。由于体重大于她的承受能力,小步勤挪,几乎跑起来。

多么想下来走几步让天星姐姐喘口气,多么想下来走几步让姐姐歇歇酸痛的小脚,可是我已经力不从心,巨痛剥落了人的意志,完全变成了十足的懦夫,趴在瘦弱的脊梁上不愿下来。

似乎觉得这个世界只有我和天星姐姐。天星姐姐喘着粗气,脚步渐渐慢下来。有辆过往的马车该有多好啊,可以捎我俩一程,把我的身体放在上面,让天星姐姐一个人空着走也好啊,可是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傍晚时分,农民都已早早地回了家。

天星姐姐累得实在走不动了,把我放在路上歇一歇,暮色渐浓,包围着我俩。

肚子不真疼的时候,我下来走一段路,肚子间歇性痛,有时万箭穿肠,有时似乎和平常时候一样,但疼时越来越重。

路上一点灯光也没有,万籁俱寂,连狗的叫声也听不见,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感觉与红军的万里长征那么艰难,两个人的精神意志消耗殆尽,再往前走半步也非常困难,医院的灯光出现在视线里。

那个光明就是希望。

当我醒来时已是深夜,我躺在雪白的房间里,爸爸坐在床头深情地望着我,天星姐姐趴在床头一角睡着了,床头吊着药瓶,正在给我输液。

爸爸在身边,我的心塌实多了,他微笑着抚摩着我的头发,温和地说:“粒儿,喝水吗?我给你买了饼干。”

爸爸倒了一杯水蘸着让我吃了几块,平时我会吃半包,现在咽不下。

姐姐醒了,揉揉眼睛问:“粒儿妹妹,肚子还疼吗?”

“不真疼了。”我勉强地笑笑。

天刚亮,爸爸送天星回家,家里有鸡,兔子,姐姐还要上学。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妈妈,假如妈妈还活着,妈一定守在我身边,同学都有妈妈,有妈妈真好。

这时,门外走廊传来脚步与说话声,“……中学里李老师的小女儿病了,大女儿背着小妹妹走了十里路送来医院,才九岁的孩子,一个小姑娘真感人啊……不是吗?她妈妈走了,唉,可怜的孩子……”脚步与话语远去,又恢复了宁静。

长了这次大病,家里的生活更加艰苦,一冬没有吃过一次猪肉,爸爸红烧了几只兔子给我和姐姐吃。

这年冬天,不只我一个人得了肠炎,有许多小朋友得了这种病,恶心呕吐,拉肚子。人心惶惶。不敢吃冷食,不敢喝凉水,有的孩子甚至不敢上学,说是一种传染病,空气不好,风不好。

灾难降临到我的同班同学邱宁头上,他拉肚子去村里卫生室打针,离开学校再也没有回到同学们中间,他死在家里。临死前想吃饼干,他妈没有钱买,死后他妈买了一斤放在他的坟上,哭得死去活来。

临近春节,爸爸没有买新衣服,给我和天星姐每人买了一套新衣服,每人一双新皮鞋,红色的高腰马靴,我俩爱不释手。

我舍不得把新皮鞋放在地上,把它放在我睡觉的屋里窗台上,每天不时地把新鞋拿在手里看上半天,用布擦擦。睡觉前也要看上几眼再上床睡觉。如果不是怕压了,睡觉时就搂在怀里了。它不是穿在脚上就好了,把它穿在头上,每一个人都能看见它,多漂亮啊。

爸爸一个人的时候,他坐在他的卧室里写字台前,聚精会神端详一张相片,每当这时,脸上会流露出一种痛苦地遐想。他有写日记的习惯,临睡前他会写上一会儿。我和天星也有写日记的习惯,把心中的秘密写在上面,放在抽屉里,不是每天写,每周两次,写些愉快的事情,不像大人只写忧伤。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农村非常隆重,晚上都包饺子吃,爸爸买回一片猪肉晚上包饺子,我和天星高兴地午饭都没有吃就等晚上吃饺子。

下午,离傍晚还早,我和天星姐姐到王奶奶家玩,冬天王奶奶家房门上多了一副草帘子,我和天星姐姐站在草帘子外面叫了一声“王奶奶”就掀开草帘子推门进了屋,屋里非常阴冷,温度与外面差不多,屋里没有动静,天星姐姐又叫了一声“王奶奶”,这时听见屋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天星……”这声音好像从地狱里传来,我和天星姐姐一同进了里屋,只见王奶奶躺在炕上。我俩吓了一跳,天星姐姐急忙爬到冰冷潮湿的炕上,拉住王奶奶的手,关切地问:“王奶奶,你怎么了?病了吗?”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没有体温骨瘦如柴。两天没来,王奶奶怎么成了这样?

我俩想拉她起来,她已经动弹不了。

“王奶奶,你等着,我去叫医生。”天星姐姐说着急急忙忙跑出去,飞快地像一只野兔。

我忙拿柴烧炕,把王奶奶的炕烧热了。

不一会,天星姐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爬到王奶奶的炕上,俯在她耳朵上说:“王奶奶,医生马上就来。”

天星姐姐又生了炉子,烧热水用热毛巾给王奶奶擦脸、手,解开王奶奶的小脚,泡在温水里,王奶奶眼角流出了热泪。

一个小时后医生邱夕学背着药箱来了,这是天星姐姐叫了第三遍才来。他的脸毫无表情,见了我和天星姐姐很不耐烦,似乎嫌我俩多事,他阴沉着脸,不管你有多急,他得慢慢按步骤来。

从医生脸上看不出王奶奶的病情,他只给王奶奶打了一支小针就走了,什么也没有说,你干着急。不知道王奶奶得了什么病突然倒下,既然医生看了又打了针,不管什么病就会好了起来。

天星姐姐让我回家拿鸡蛋给王奶奶吃,爸爸知道后和我一同提着鸡蛋篮来到王奶奶家。

爸爸给王奶奶炖了鸡蛋糕,王奶奶吃着哽咽地说:“这些年多亏你们家三口子,俺活到这个岁数也知足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俺今年七十三了,也该去了……”

“大婶,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养病。”爸爸安慰她道,“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点小毛病很快就好了,不要想别的,你只管好好躺在炕上安心养病,放寒假了,我们三人有的是时间伺候你,多吃点,我再去问问邱大夫病情,我看没有什么大碍。”

爸爸又把邱夕学请来,给王奶奶输了液。这天夜里,我们三人在王奶奶家守了一夜,过小年也没吃饺子。

天刚亮,王奶奶招呼天星姐姐过去,天星姐姐俯在奶奶面前,奶奶想坐起来,我上前帮了一把,奶奶倚在被子上,从枕头套里摸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打开十几层,最后终于打开,里面露出一叠钱。

“我大概不行了,这些钱你们留着……”

爸爸上前扶王奶奶躺下,说:“大婶,躺下躺下,我对你说,这点小病打两天针就好了,你的身板结实着呢,别耗费精力了。”爸爸又把钱包好放进枕头套里。

几天后,王奶奶能坐起来了,夜里不用人在身边了。过大年,爸爸给她门上贴对联。大年夜,爸爸领着我和天星姐姐起来放鞭炮,王奶奶家也亮着灯,过年迎财神。

正月里,爸爸的学生、同事来拜年,一连热闹了几天,正月初五下了一场大雪,人才少了。

几天没有去看看王奶奶,我和天星趁着家里没有客人时,踏着厚厚的积雪去看王奶奶。王奶奶家门前没有脚印,王奶奶还没有起来,房门关着,王奶奶大概还睡呢。

“中午了,还睡呢,王奶奶不是又病了吧?”姐姐疑惑地说。

“王奶奶——”我拍着门叫道。屋里没人应。

天星姐姐又叫了几声,屋里还是没有声音,天星姐姐忽然大惊失色,“是不是?快!粒儿妹妹,快回家叫爸爸。”

我飞快地跑回家把爸爸叫来,爸爸过来一脚踢开王奶奶家房门,我们进了屋,王奶奶安详地躺在炕上,爸爸用手拭了拭她的鼻孔,又拭了拭她手腕上的脉,转过身轻轻对我俩说:“孩子,轻点,王奶奶睡着了,不要惊醒她。”

爸爸把我俩送回家,就匆匆消失在胡同里,直到天黑才回家,脸色非常憔悴,倒了一杯水喝了,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孩子,王奶奶走了。”爸爸突然语气沉重地说。

“走了?到哪去了?爸爸。”

“我们永远见不到她了,她死了。”

王奶奶死了,下午就火化殡葬了。我和天星姐姐很伤心,有着失别亲人的痛苦。今后还有谁和我们走得这么近呢?

大凡人死了,晚辈会守灵三天,而王奶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当天就安葬了,没有悲痛,没有灵魂上路的仪式,简简单单与平常日子一样,没有一句哭声,没有惊动任何人,轻轻松松安安静静地走了。

传言王奶奶家里枕头套里有100多元钱,村干部清理遗物发现的。还有人说王奶奶灵魂没散,夜间她住的房子有灯光,她丈夫生前是土匪,屠戮人的尸体埋在房子底下,夜间听到有人哭泣……

我和天星姐姐没有玩的地方,经常到她家门口,才想起王奶奶已经入土为安,我俩非常失意,心里空牢牢的,她慈祥的笑容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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